此後,大腦里極為混亂,警笛聲充斥着耳邊。慢慢,世界安靜了下來,就像躺在綠綠的草地上,天空白雲朵朵,彎彎的草遮蔽了眼睛,偶爾看到一隻蝴蝶落在某個地方……如果世界一直這麼安靜多好。爸,你來接我,好嗎?
哐啷一聲,天搖地動,世界又是一片慘白,我被緊緊的勒着幾乎喘不過氣兒來,就像那年我被爸爸壓在身下一般,世界變得死氣沉沉。有熱熱的東西落在我臉上,我終於睜開眼,溫熱的呼吸噴到我的臉上,我想要伸手卻一動不能動,全身難受極了。
而我也終於看清了那張離我近在尺尺的臉,「尹伊辰……」我虛弱的喊着,一滴溫熱的東西落在我的臉上流進了我的嘴裏,鹹鹹的——那是血,他的血。
「尹伊辰,尹伊辰!」我驚慌地大叫着,一股巨大的恐慌包圍了我,超過了我的一切感覺。但我全身就像壞了一般,動彈不得。尹伊辰慢慢睜開了眼,血順着他的頭留下來,他抵着我的額頭:「夏玄雨,你還……好嗎?」
「嗯,我好,我很好。你怎麼了?」我淚流滿面,他微微一笑:「你沒事……就好。我也……沒事。我還要去和你……看電影,我沒有……食言呵。夏玄雨,我……愛……你……」
他貼在我額頭上一動不動,我眼淚噴出:「尹伊辰,我不愛你,我們是兄妹!尹伊辰,你回答我啊!你生氣啊,你罵我找死啊!我求你……不要睡!尹伊辰,我不愛你,我不愛你!尹……伊……辰,你聽到……我叫你了嗎?」我的頭也越來越疼,再次失去知覺。
尹伊辰,求你不要再愛我,我讓你那麼痛苦。如果來世還要與你相逢,我願用千千世世換來與你對面不相逢。
身體像被放在油鍋中炸過一般,動一下就像要死了一般,我的耳邊只重複着尹伊辰似有似無的聲音:「你沒事……就好。我也……沒事。我還要去和你……看電影,我沒有……食言呵。夏玄雨,我……愛……你……」
他的血順着他的額角落下來,滴在我臉上,如同被火燒了一般,那無邊的恐懼就像慢慢繫緊的口袋一般扼住了我的喉嚨,我拼盡全力也喊不出一聲。
「尹……伊……辰……」我像被巨大的石頭壓住一般,我拼命的想睜開眼睛。
「小雨,小雨!」夏嵐溫柔的聲音像軟軟的白雲一般讓我慌張的心忽然落了地,我的眼前終於露出一絲細微的白縫,雪白的窗簾迎風飄動,窗外一落雪從樹枝上落下來,驚得幾隻麻雀撲向了天空。
我終於又看見了我媽——夏嵐,她憔悴了很多,臉上也多了幾條皺紋,眼淚落滿一地。我想要伸手擦乾她的淚,胳膊卻疼得像散了架子一般。我的聲音也聽上去軟綿綿的毫無力氣:「媽……」
「小雨,你醒了,別亂動,媽媽陪着你,哪裏也不去。」夏嵐捧着我的臉,眼淚又落下來。我才知道我原來是在醫院,全身動彈不得,尹伊辰的笑容乍現,我驚慌的四處看着:「媽,尹伊辰呢?」
夏嵐的臉色如同白紙一般慘白,腦袋中一片混亂,我拼命想要坐起來,但力氣像被抽乾了一般:「尹伊辰呢!媽,你說話啊!」
「小雨,小雨,你別亂動,媽媽求你了!」夏嵐捧着我的臉道,我瘋了一般搖着頭:「媽,你告訴我,尹伊辰到底怎麼了,我要見他!讓他來見我!」
砰的一聲,夏嵐從輪椅上滑了下去,我嚇得頓時沒了血色:「媽!媽!」夏嵐一點點爬起來,滿臉的虛弱:「小雨,你現在全身是傷,媽媽求你別動了!」
「媽!」我終於打了一個滾兒,卻迎來了鑽心之痛,「媽,對不起!媽,你告訴我,尹伊辰到底怎麼樣了?媽,我求你了。」
「辰兒,辰兒……還在昏迷中。小雨,你怎麼了,別嚇媽媽。」
我只聽到夏嵐最後一聲呼喚,我再次失去意識,心卻放了下來——他還活着,他沒死。尹伊辰,等我,等我去看你,再也不會放開你的手。
帶着最後的一絲執念,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再睜開眼時,屋內已經亮起了白光。我低聲喊了句:「媽。」
一直趴在病床邊的張嫂忽然坐了起來,見到我一臉狂喜:「小雨,你醒了?你要找太太嗎?太太看了你幾天幾夜,太累了,正在隔壁的病房休息呢。小雨,你餓了?」
我搖搖頭,身體還是一動不能動:「張嫂,讓我媽睡吧,不要打擾她了。張嫂,我昏迷多久了?」
「你昏迷整整四天四夜了,是不是累了,張嫂給你墊高一點兒。」張嫂抬着我的身子,將枕頭墊高了些。我的身體就像被電鑽鑽出了好幾個窟窿,疼得我直冒冷汗:「張嫂,尹伊辰呢?他現在怎麼樣?」
「少爺,少爺,」張嫂躲躲閃閃的,半天才說道:「少爺,還沒醒。」
「張嫂,帶我去見他,我要見他。他見了我,一定會醒。」我乞求着張嫂,張嫂擦乾我的淚:「小雨,別哭。你現在這個樣子根本不能活動一下,你聽張嫂的話,傷好一些再去看少爺,少爺的病房就在二層。少爺由老爺和林小姐照顧,醫生也說少爺雖然傷得很重,但沒有傷到要害,一定會醒過來。你和少爺出車禍時,少爺一直把你護在身下,他一定不希望你受傷。如果他醒來看到你傷成這樣,一定很難過。小雨,聽張嫂的話好不好?」
「張嫂,我想見他,我想見他。」張嫂摟着我,我放聲的哭起來,「他會受傷,都是因為我,都是我的錯!」
「小雨,少爺會好起來,少爺一定會好起來。」張嫂輕聲說,我不住的點頭。
尹伊辰,你一定要好起來,否則我不會放過你。
整整一晚上,我都盯着白色的房頂發呆,我只想去看看尹伊辰怎麼樣了,但我卻一動不能動,這種生不如死的感覺,讓我抓心腦肺般難受。門忽然開了,我以為去廁所的張嫂回來了,也沒有去看,直到一個陰影蓋住了我。
「姐。」b超嘶啞的叫了我一聲,整個人都像籠罩在黑暗中一般,我有些出神的望着他,扯扯嘴角,但扯不出一絲笑容:「你……怎麼來了?幹嘛這副表情?你大姐我又沒死!給姐笑一個。」
「姐。」他露出一個極其難看的笑容,讓我真正見識到了什麼表情才叫哭比笑都好看。我扯扯嘴角,故意露出兇巴巴的樣子:「你連笑都不會笑了麼?不會笑的話,你先出去練習,練習好了再來看我!」
「姐……」b超彎身抱住了我,我全身一僵,好不容易才裝出來的盔甲頓時消散,他略微哽咽的說,「姐,聽到你又罵我,真好。」
頃刻,眼淚落下:「你就那麼喜歡聽我罵你嗎?」
b超『嗯』了一聲,我「怒斥」道:「快起來了啦,你臉太涼了,我都要被你凍成冰了。」
「為什麼你現在病了,也不能溫柔一點兒,像個女人一樣說『為了你,我也不會有事的。』姐,你什麼時候才能對我這麼說話?」b超吸了一鼻子,立刻「原形畢露」。
我還是習慣他的張牙舞爪,我吸了一鼻子不打算再繼續和b超開玩笑:「b超,帶我去見尹伊辰,好嗎?我想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b超,別對我說不行!我現在沒有別人可以求了,只能求你,我真的想見他。」
b超看了我許久,不容拒絕的說道:「不行!」
「我只想去見他,為什麼你們每個人都對我說不行,不行!既然你不幫我,你就滾出這裏!就算爬,我也能爬過去!」我徹底瘋狂了,顧不得全身的疼痛,我爬了起來。手被打着石膏,腳也打着石膏,連手指都纏上了一圈圈白布,我用力張着手指摳要扣掉石膏,一層層密密麻麻的汗從我額頭留下,但念頭卻越來越瘋狂。
我不願再等,哪怕是一分一秒,我都不想躺在這裏等下去了。
忽然,身體被凌空抱起,b超滿臉黑云:「你知道我不會讓你爬過去,所以你就用這種辦法來激我?你贏了,姐……」
「b超,謝謝你。現在真的只有你能讓我見到他。」我滿心的懊悔,我根本不配做他的姐姐,每一次都是他為我考慮,我卻從來只想到自己。
b超抱着我到了二樓,我們一個一個房間找着,終於在重症病房區找到了他。隔着玻璃,尹伊辰躺在病床上,頭上纏着一圈厚厚的紗布,手上也打着石膏,乾淨的臉上有幾道血痕。他靜靜的睡着,就像只睡着了一般。
「抱我進去。」我的心糾成一節一節的,整個世界都不存在了,只有他躺在那裏。b超推開門抱着我進去,我抬着手臂卻摸不到他的臉,近在尺尺的呼吸,仿佛夢境一般。b超將我放在椅子上靠近,他低聲道:「姐,我們不能呆太長的時間,一會兒我們必須回去。」
「嗯,」我點點頭,b超就出去了。我無聲的看着他,他的臉上沒有任何的傷,藍色的耳鑽也還戴着,心電圖不規律地走着,我抬起手一咬牙便將一隻手的石膏扒了下來。我顫微伸向他,摸着他的臉:「尹伊辰,你怎麼還不醒?我都醒了,你也快醒醒好嗎?你說要陪我去看電影,你還沒做到,我一直等着你帶着我去看電影呢,我們去看《人魚之淚》,很好看。尹伊辰,你說我們註定在一起,你不會食言的,對嗎?」
我摸着他的眉毛,他的額角,他的眼,他的唇線,眼淚迷失了視線:「我們還沒有好好的相愛,我們的協議還沒有履行,我們還沒有結婚,我還沒有給你打過領帶,我還沒有說夠我愛你……尹伊辰,你聽到了沒有,我愛你!你醒醒啊,我想看你因為我生氣、因為我惱怒!尹伊辰,我拜託你快點兒醒過來,我真的不再任性了!」我撐起身子,俯下身去,「尹伊辰,我們不是兄妹,我不是夏嵐的女兒,你聽到了嗎?我不是你妹妹……我們可以繼續相愛,我們可以在一起一輩子,沒有人再可以把我們分開,你聽到了嗎?我真的很愛你,尹伊辰。」我吻住了他的唇,淚沿着我的面頰流下來,「尹伊辰……」
「姐,我們該走了。」b超站在我身後輕聲道,我慢慢離開他:「尹伊辰,醒過來,你快醒過來,我求你別再……折磨我了。」
「姐,我們該走了!」b超扶住我,我抓着尹伊辰的手:「我哪裏也不去,我要陪着他。」
「姐,你清醒一點兒!你現在這個樣子,你能陪他多久!」b超怒道,我握緊他的手:「我不管,我要陪着他,他一定想見到我!」
啪的一聲,臉火辣的疼,b超氣得臉都扭曲了:「如果你想陪他一起死,你就陪着他好了!夏玄雨,你現在都半死不活的,你還指望自己能喚醒他嗎?如果我是尹伊辰,我一輩子都不想醒過來看到你現在的樣子!放手,跟我回去!」
b超狠狠的說道,我木然放開手:「他不會,他不會不想看到我……」
b超攔腰將我抱起:「姐,對不起,我們必須回去。」
他抱着我離開,出門的剎那,我看到了林彤彤,她伶着一個包兒站在門外看着我們。
b超抱着我一聲不響的從她身邊走過,林彤彤瞪着我,忽然一把扯住我的頭髮,她眼眸綠光:「你怎麼還有臉來見他?你還有什麼資格來見他!尹伊辰現在這個樣子都是因為你!他從遇到你的那一刻就沒有發生過好事!為什麼昏迷不醒的人不是你?為什麼受重傷的不是你!你這個掃把星,害人精!」
「你說什麼!」b超給了林彤彤一巴掌,揪着她的衣服說道,林彤彤憤恨地盯着我:「這個女人就是掃把星,哪個男人愛上她都會被她剋死!你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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