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便是我慕容氏的要求,請陳將軍您即刻退兵!」
肅靜的大帳之中,何經朝着上首坐着的陳止拱手而言,隨後抬頭看着那道身影,心中唏噓,心裏充斥着複雜情緒。
陳止則是淡淡一笑,說道:「先生放心,此番進軍,本意就是為了懲戒,既然慕容單于願意用土地,來換取慕容仁的罪責,而慕容仁又重傷臥床,那本着朝廷對周邊諸族的惠策,此事便就這般處理,我天朝王師,自會退去,不過……」
那何經本來正在哀嘆,心裏有諸多念頭,聽到「不過」這兩個字,馬上就警覺起來,不知陳止還有什麼後手。
於是,他不等陳止把話說清楚,就出言提醒道:「陳將軍,這次約定背後到底是什麼緣故,你我皆是心知肚明,單于做出這般決斷,也承受着族中很大壓力,這才有了如此決定,若是還要再變,那族中不耐,可能就是魚死網破了。」
說着,他壓低聲音,用警告意味很濃的話道:「當下將軍你局勢看着一片大好,但並非真的佔據絕對優勢,只是因時機巧妙,真拖延下去,對你也沒有好處!」
陳止聞言笑道:「不錯,不過這次機會卻是你們給的。」
他很清楚,慕容部的這次低頭,在慕容氏內部着實艱難,若是慕容廆沒有醒過來,或許還能堅決一點,但現在慕容廆醒了,儘管身子骨還有傷勢,不能起身離床,但到底是讓城中有了主心骨,於是原本被壓下去的主戰派,又死灰復燃
慕容氏到底有着部落殘留,好戰之人頗多,更有許多根本不管前路,只是一心不願意吃虧的,所以主戰派的勢力,其實頗為不小,只是先前大環境的原因,他們的聲音被掩蓋下去了,而沒有領頭人,這群人也難以被擰成一股,是以聲音衰微。
現在既然慕容廆醒來了,這城中的主戰派,馬上就要團結在他的身邊,說是要反擊出去。
可以說慕容廆的決定,在這些主戰派看來,是嚴重的背叛行為,這種服軟令主戰派感到很是恥辱,若非有過去的威望鎮壓,恐怕城中還有的熱鬧。
何經這時便繼續道:「既然如此,還請將軍儘快退兵,便不要再說其他什麼話了。」
「其實我這本來也無甚要求了,」陳止倒是不疾不徐的說着,「只不過,先生剛才提及了城中主戰一方的壓力,未免有失偏頗,若無這主和一派的主導,又如何能有你我在此談及退兵事宜?」
同樣的,除了那一夥主戰派之外,主和的一派,也不是省油的燈,現在慕容廆昏迷過去了,他們因此動手,結果這位單于又醒了,此時如果罷手,那等於承認錯誤,就算最後圍城解除,他們也要被事後追究,所以一看慕容廆沒有表現出太大的牴觸,便要加快推進,因此越發焦急,變成了慕容部內部的推動力量,也使得複雜的決議、商議,得以迅速進行。
見陳止對城中情況這般清楚,何經神色微變,想到了慕容皝提到的,城中有諸多代郡奸細之說,便暗暗留心起來,嘴上卻道:「既然如此,將軍就更該儘快將這事說定,否則時間一長,又有其他變數。」
「這變數對慕容而言,怕是更為要命,」陳止還是好整以暇,毫無焦急之意,三言兩語之間,就讓對面的何經有些心浮氣躁了,完全主導了這次和談的節奏,「畢竟城中的主戰派也好,主和派也罷,其實還是站在慕容部的立場上的,真正令人擔心的應該是第三派吧,這一派,才是你們急着和談的原因所在,既然如此,又何必拿架子?」
何經聞言,面色陡變,雖然竭力掩飾,卻還是透露出一絲驚恐。
陳止的話,正好說到了最關鍵的地方。
慕容氏除了主戰、主和這兩派之外,另外還有一派人,就是因為慕容棘城被圍,慕容氏政權表現出脆弱一面後,生出其他心思的人們。
這些人有些是原本慕容部的組成部分,為幾大姓之一,但更多的卻是最近慕容擴張之後,從外界吸收進來的諸多部族貴族,而且是其中相對實力比較強大的貴族,以慕容部的強勢,也不能立刻消化,還要拉攏、分化,防止他們聯合到一起。
這種情形下,這群人就有了談判資本,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自主性。
先前,慕容廆的方案,是趁着慕容氏強勢,一邊壓制,一邊給點頭,將他們吸納道慕容部的體系中來,這個過程頗為順利,也讓不少部族頭領認命了,結果出了這檔子事,這群人居然在短時間內有抱團的傾向,這還得了?
「被吸納的諸多部族,單個都不是慕容氏的對手,可以一旦聯合起來,那慕容部就不得不正視了,」看着神色連變的何經,陳止斯條慢理的說着,一雙眼睛盯着對方,「你說陳某這點兵馬拖延不起,但若是我多消滅一些慕容本部兵馬,讓這個實力對比更加失衡,你說結果會如何?」
深吸一口氣,然後緩慢呼出,何經反倒是鎮定下來了,他搖搖頭道:「將軍果然對我慕容部的情況洞若觀火,難怪敢一路追擊至此!」
他深深看了陳止一眼,隨後道:「不過,將軍若是還有什麼要求,何某卻無法做主,只能回去通報。」
「陳某自是知道,」陳止卻點點頭,笑了起來,「他慕容氏丟不起這個臉,所以才派出先生你來,這事都讓你這等漢家臣做了,未來有罵名,你是第一個倒霉的,丟官卸職都是輕的,若是慕容將來勢大,塞外稱雄,乃成一國,建制立史,以傳後世,你這名聲更要遺臭,你說這樣的事,他們慕容氏自己人,會親自來麼?」
一番話說得何經額頭冷汗直冒,這其實也是他心中擔憂,只是大局當前,強迫自己不去想罷了,沒想到陳止卻當面挑明,頓時就讓這位氣度不凡的使者心態混亂,看向陳止的目光,更是有視鬼神一般。
此人不僅對大勢洞悉,能把握住慕容關鍵,居然對人心也徹悉至此?!
驀地,何經心裏生出了恐懼之念,對陳止感到發自內心的恐懼。
但就在此時,陳止卻忽然道:「慕容如此不體恤先生,何必停留,不若追隨陳某人,先生以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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