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頓時安靜下來。
光看陳止那做派、那勁頭,陳阿三等人可不覺得這話只是說着玩玩的。
過了好一會,才有人忍不住用微弱的聲音道:「就這麼點事,就不用報官了吧。」
「就是,得講道理啊。」
「對啊,陳家少爺,不要這麼衝動,咱再談談。」
按他們的想法,兄弟們只是受人所託,過來鬧點群-體事件的,搞點事情,逼迫你陳止一下,又不是正主,犯得着這麼狠麼。
一時之間,他們感到了委屈。
只是這群人示弱的話一說,圍觀的人卻都無語了。
你們剛才仗着人多,可沒有一點要講道理的樣子,這一碰上硬渣子,就又要講道理了,這事乾的,不過這陳家少爺的氣魄夠大啊!
可不是麼,這些討債人可不是第一次出馬,過去他們所到之處,那真是哭爹喊娘,不知道多少人想和他們講道理,最終只能黯然認命,結果今天聚集在一起,卻被陳止逼得低頭了,還主動說出要講道理的話,和盜賊報官也差不多了。
頓時,不少人就泛起一個念頭——
這惡人還得惡人磨啊!
「講道理?」陳止目光掃過眾人,視線所及之處,無人敢與他對視,局面被他徹底掌握,這話本就不是真正目的,為的是掌握主動,「一月之期墨跡未乾,你們就找上門來了,真當我看不出裏面的貓膩?還敢擅自加價,這也是觸犯律法的,《貸錢它物律》明文規定不許取息過律,也有懲戒的方法,看你們這模樣是真不知道啊,不知道律法,還敢這麼囂張,是誰給你們的膽子!」
最後一句,已然擺明了是在訓斥了。
門前眾人一聽,心中有些慌亂,個個低頭垂首。
這不是他們膽小,換成其他時候,就算知道有律法,這些人也不會畏懼的,可陳止這一回來,一手武,一手文,就算是專業討債人也吃不消啊。
平時,他們多用武力威脅,結果陳止長劍一亮,比他們還不講規則;要說道理,陳止是一口一個漢律,看樣子是熟讀律令了,誰能跟他耍嘴皮子?
武,武不行;文,文不通。
無從下手、油鹽不進!
更何況,這位還說要拿出全部銀子告官,這是要玉石俱焚啊。
討債人不過拿了錢來鬧點聲勢,可沒打算去吃牢飯,真要落到官府手裏,不扒層皮,那是別想出來,裏面的人指不定比陳止還會編排罪名。
這一幕落在看熱鬧的人眼中,讓這些人忍不住嘖嘖稱奇。
「陳家少爺可以呀,熟讀律法。」
「到底是世家子,知道的就是多。」
「不得了,不得了。」
街角的崔石更是瞪大了眼睛。
前一刻還是重兵圍城、搖搖欲墜的情況,怎麼陳止一來,在人群中走了一圈,就能站在門口訓斥討債人,跟老師訓學生一樣,一副你們不懂法律很可悲的樣子,這到底是誰欠錢?
果然,討債人里也有人覺得節奏不對的,小聲的說了一句:「那也得還錢吧,你確實欠了賭債啊。」
「誰在說話?」陳止目光一掃,門前的人紛紛後退半步,沒人願意承認。
陳止收回目光,說道:「我何曾說過不還錢?欠債還錢,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但白紙黑字的約定,也不能隨意撕毀。今天你們做的事,提前逼迫,藉機加價,換了旁人,說不定就破家了!」
眾人一聽,趕緊低頭,不敢多說了,生怕惹惱了陳止,舊事重提,要把他們都給送官了。
陳止長劍歸鞘,繼續道:「讓我拿錢?可以!回去告訴白青,今晚我去青遠莊拜訪他,也將銀子拿去,如果他只是讓還錢,那沒說的,錢就還給他了,但如果他是藉機發揮,鐵了心要和我為難,那就不能怪我了。」
這些銀子是陳止最值錢的財產,在特殊情況下的破壞力驚人,因為約定的存在,歸屬權連陳止都無法控制,貿然拿給別人,反而可能給人帶來禍患,不過這世間除了陳止,沒人知道裏面的玄機。
「什麼?」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在場的人都錯愕不已,腦子轉不過彎來。
這陳止剛才還一股要破釜沉舟的樣子,要不惜一切的報官,治了眼前這些人的罪,怎麼突然就話鋒一轉,就說願意還錢了。
登時,他們都一頭霧水。
「怎麼回事?」
「該不會耍詐吧?他剛才還那麼強硬,突然就改變口風了,該不會有詐吧。」
「怎麼辦?繼續鬧?咱們不就是來討債的麼,他既然願意還錢,那咱們還鬧什麼?回去跟白老爺說一聲不就行了?」
這變化讓眾人措手不及,討債的人竟有些亂了分寸,竊竊私語的討論了片刻,就推出一人說道:「既然要還賭債,不如現在把錢拿出來,為何還要等到晚上?」
陳止盯着這人,冷冽的目光看得後者一陣心驚,這一番虛虛實實的變化,早就讓這群人成了驚弓之鳥。
等那人背後滿是冷汗,陳止才開口道:「無故撕毀約定,總該給我個說法?我把銀子拿給你們,誰能保證你們說話算數?白青身為彭城巨富,我也是聞名久矣,自然要當面和他說清楚。至於你們,以後依律而行,如果讓陳某聽到了惡行,呵呵。」
眾人一聽這笑,脖子後面都涼颼颼的,卻不敢多言了。
只有陳阿三在旁陰惻惻的道:「萬一你跑了呢?」
「無知之徒,版籍編戶都不懂,」陳止看都不看他一眼,「我陳止大好男兒,會因為你等無賴背井離鄉?」
這話說得陳阿三面紅耳赤,咬牙切齒的道:「好!陳七,你行!我記住你了!你給我等着!」同時陰惻惻的掃了陳停、陳息一眼。
他也分得清局面,見陳止震住眾人,又說晚上要去拜訪白青,加上一番論罪之言,沒人再敢逼迫,但心裏卻不甘心,轉着惡毒念頭。
但他的目光卻被陳止捕捉到了,那怨毒的目光陳止很是熟悉。
殺氣。
這是陳止前世經歷諸多殺局、又得簽筒淬鍊的能力,可以捕捉殺意。
這陳阿三,一介無賴,居然殺過人!?
「不敢對付我,卻把腦筋動到陳停、陳息?好,很好!」陳止臉上笑意全無,一甩大袖,轉身道:「輔叔,送客!」不過在轉身的瞬間,他的目光掃過陳阿三,眼中閃過一道厲色。
門外,眾討債人紛紛退去,走着走着,其中一人嘀咕起來:「你說,俺回去是不是也得看看漢律?」
頓時就有人氣笑了。
「看你個頭!你他娘的識字麼!」
「對呀!嗨,這不是那陳止說的太厲害,俺被他給說懵了麼。」
幾句之後,一群人灰溜溜的走了。
這一幕,看得崔石等一眾圍觀群眾目瞪口呆。
這是什麼個情況?
一群人氣勢洶洶的來,將書林齋圍住,一副攻城拔寨、破滅此店的氣勢,局面開始也是朝着這個目標發展的,不少人還道書林齋是難逃劫難了。
可等陳止這個正主回來,所有又都峰迴路轉,弄到現在,這一群人乾脆退了。
「這陳家少爺不簡單啊,三言兩語就把人給逼退了。」
「我看未必,等他能還上錢再說吧,這群人要是沒拿到錢,可不知道能幹出什麼事呢。」
「白老爺那是什麼人?你們沒聽到麼?陳家少爺今晚要去青遠莊,那地方可不是善地,危險着呢。」
「我倒覺得,只看這位少爺剛才的樣子,也不是個好惹的主,最後說不定誰佔便宜呢。」
「錯了,錯了,你不知道白老虎的厲害啊,我估計着,明天這書林齋就得關門了。」
「明天再看吧。」
很快,看熱鬧的人群也散了。
「惹了那位白老爺,估計是討不到好來了,」街角的崔石搖搖頭,心下感慨,「可惜了,這店剛有起色,就碰上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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