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等李始與眾人被人領進一座寬敞的堂屋的時候,這位蜀地悍匪將領,腦子裏還是一團亂麻,一會想着要不要突然暴起,防止被漢廷兵馬圍困,一邊又想着那個小道長莫非有功夫在身,否則何以能見微知著,發現他們這群武人未能察覺的細節?
可這想着想着,思路和念頭都逐漸集中在如何應對當前局勢上來了。
他掃視周遭,觀察着此處的環境,又目光掃動,事先落在了院中的幾個護衛身上,思量着是不是想辦法把消息傳出去,讓在外面駐防、隱藏的手下,儘快動手,將自己等人解救出去。
要知道,他們這一行人的人數不多不少,多了難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可如果少了,碰到了事情,可能是力不能及。
不過,一路走來,雖然也有減員,可等抵達了這代縣,還是剩下不少人,要是一窩蜂的都進去,就太着痕跡了,因而有一部人,是被他安排在了城外,準備作為接應,到了緊要關頭,還可以作為一支伏兵。
結果,這一進城情況就超出掌控,讓他不得不開始想着,是不是現在就動用這批人手
「李將軍,千萬不要衝動。」就在這個時候,張玄的聲音傳來了,「你仔細看看,這裏可不是公堂,不是衙門後宅,更像是民居之所,情況和你想的並不一樣。」
「嗯?」經過張玄這麼一提醒,李始這才有所察覺,剛才因為思路混亂,情緒上也波動不鏽,以至於讓他沒有仔細打量周圍,再加上李始的出身可不是大富大貴的大世家,見過的庭院有限,忽略了很多細節,這時被張玄一提醒,才意識到,這片庭院幽靜而安寧,雖然里里外外有不少護衛行走,卻沒有太多的官威。
「若是貧道所料不差,這裏該是那位太守的一出居所,他將咱們帶到這裏,顯然不是以朝廷官員的身份,而是有其他考量,另外……」
張玄說着,忽然壓低聲音:「將軍,您的身份未必就暴露了,蜀地距此遙遠,而此處也是紛亂,因而沒有畫像流傳,便是官府內部有傳,將軍如今也經過改頭換面,不是那麼容易被辨認出來的,我想之所以會被請過來,還是和咱們這一路形成有關。」
李始一聽,就覺得很有道理,也有一種被點醒的意思。
對呀,山高路遠的,天下之人眾多,哪裏就能確定自己的身份,畢竟他們這一路上過來,可是格外小心,沒有暴露。
再者,為了避免麻煩,在出發之前,都是粘貼了假鬍鬚,修了眉眼,總不能說是改頭換面,至少氣質變化,熟人看了都要辨認一回,何況是陌生人?
「我漢家有個說法,就是以勢而壓人,從而不戰而屈人之兵,」張玄這時又笑道:「過去就有幾個典故,說是有人見了疑人,不能辨別其身份,就抓來,故布疑陣,讓那人疑神疑鬼,最後主動暴露,將軍到底是見過世面的,沙場常勝,只要定下心來,莫非還會着了道?」
李始聽罷,心安下來,旋即又有些慚愧,畢竟他乃是負責保護,本該主動提起,反倒要張玄點醒。
正要說着,門外忽然傳來了腳步聲響,而後就見一人走了進來。
此人丰神俊朗,身姿提拔,行走之間有股灑脫之器,那眉宇之中又有一股英氣,頓時就讓李始起了異樣之感,覺得面前這人絕不一般。
但轉念他又忍不住暗罵自己一句,這種情況下,能從容而來的人,又豈是易於之輩?
頓時,他就猜到了這個人是誰。
「見過府君。」張玄當先起身,朝陳止躬身行禮。
李始心道果然如此,就也跟着起身,他絲毫也不懷疑張玄的判斷會有錯誤。
陳止點點頭,伸手讓兩人坐下,自己則來到主座坐下,然後饒有興致的看着面前的兩人,笑道:「這位道長,你是如何一下子就確定了我的身份?畢竟也有可能是其他人過來,到時候認錯了人,豈不是尷尬?」
張玄笑道:「府君乃人中麒麟,英氣勃發,氣運悠長,怎麼會被人認錯?便是府君不來,貧道都不會錯認方位。」
「哦?」陳止眉頭微微一挑,露出感興趣的神色,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聽到氣運這個詞了。
過去,在北上之前,他與東西兩苑為秘書監,整理書冊藏典,時常接觸到各家的大師、宗師,與之談玄論道,就曾經不止一次的聽到,但那些只不過這些大師、宗師們理論中的點綴,是一小部分內容。
甚至有些大師,對此還是持批判態度,這樣的人物,陳止身邊就有一人,那就是與葛洪始終都不對付的鮑敬言。
這個時期,陳止對於這個詞彙,尚無太多感觸。
不過,最近幾天,這種感覺卻有了變化,而變化的根源,卻是源自幾名道士、道門中人的到來
目前聚集在陳止,或者說居住在代縣的,已經有諸多道門中人,而其中最被陳止重視的,除了葛洪師徒之外,還有兩方,一方是陪同趙王孫過來的孫秀。
這位孫秀,他的後代可是赫赫有名的孫恩,與南朝劉宋的開國皇帝劉裕相愛相殺過一陣子,所以讓陳止記憶深刻。
其人到來之後,陳止沒有和趙王孫有太多接觸,將之冷處理,按着正常的情況來說,這種局面下,這位王孫理應前往薊縣,求助王浚,但偏偏他們留了下來,不僅如此,孫秀作為趙國的代表,還多次拜訪陳止。
因為他的身份並不敏感,陳止與之多有接觸,但交談的內容卻不是派兵救援趙國,而是一些道家、道教的學問。
這個時代的道教學問,更近似於陰陽家,其實和道家關係不大,偏偏孫秀此人學了五斗米的精華,又熟讀道家典籍,但說來說去,多有試探,就曾經不止一次的提及「氣運」這個詞。
除了孫秀以外,第三方道門人,就是那位太虛子李不匿和他師弟了。
這二人顯得頗為神秘,也不曾拜訪陳止,但卻算得上活躍,和張景生等人有來往,交談幾次,其言論被探子所得,傳於陳止面前,其中提到最多的,就是「氣運」二字。
如今,這位遠道而來的年輕道士,一見面就提到這個詞,陳止自是心中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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