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公,令坦此來,定要讓他好好露一手,咱們幾個老傢伙,可早就想見一見他了。」
「可不是,聽說令婿此來,要停留幾日,興許也是為了那位貴人,正好讓咱們先見見他的本事。」
「上次還是你五女兒大喜之日才見到,當年左公之才,我可是仰慕許久,他的後生,那怎麼都錯不了。」
張府大堂中言笑正歡。
鬚髮皆白的張老太公坐於主位,笑呵呵的看着屋子裏的老夥伴們。
除他之外,屋裏還有六人,各個都年齡不小,三老許志坐在靠外的位置,其他人一說話,他還要去附和一二,顯然地位在其中算是低的。
在眾人恭維張公的聲音中,整個屋裏的氣氛熱絡起來,諸位長者談笑風生。
今日是張府開宴,宴請彭城縣有頭有臉的人物,幾大家族的人都有過來,在場的老人中就有彭太公、劉太公,都是本地大族的宿老。
這幾人與張太公的關係非同尋常,沒等宴會正式開始,就提前過來了,這也是他們嚮往名士格局,好不容易有了次聚會的緣由,當然不會放過。
不過,言笑正歡,異變陡生。
這群老頭們正聊得開心,大堂外忽然傳來吵雜之聲,隱隱能聽到「五小姐,不要衝動」、「不行啊,老太公正與長者們一起,不能在這時候驚擾啊」、「不要跑這麼快啊」諸如之類的話語。
「何事吵鬧!」
張太公的臉色一下子就難看起來,好心情瞬間就被破壞了。
他這邊聲音剛下,就聽一個哭哭啼啼的女子在門外被人攔着,卻在哭喊:「阿翁你可要為女兒做主啊,我家那沒良心的,他在外面養了外室!」
嘩!
整個大堂頓時譁然,緊接着就是一片安靜,諸位長者是見得多了,知道此時不好插話,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口口關心,閉口不言。
張太公的臉色猛然漲得通紅,跟着又瞬間鐵青,最後陰沉的仿佛能滴出水來。
他一看那一個個噤若寒蟬的老夥伴,心底怒火瞬間上涌,猛地一拍桌子,怒道:「把人給我放進來吧!我倒要看看,能有多大的事!」
這話一說,堂外面登時一片寂靜,只剩婦人嚎哭之音,堂內也是一片安靜,幾位老哥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話說不出口,坐着也不覺得不是,說要告辭更不合適,一時之間如坐針氈。
醜聞啊!這事讓他們碰上了,不好辦啊!
不過那位五小姐張氏卻不含糊,一路小跑的奔進來,看着屋裏的一眾長者,立刻哭的更傷心了,趕緊訴起苦來:「諸位叔叔伯伯,你們可要替妾身做主啊,我我我……」說道傷心處,他頓時哽咽起來。
「莫哭,莫哭。」許志等人都是連連安慰,臉色尷尬,卻不方便上前,顯得有些進退維谷,就都拿眼去看張太公。
啪!
卻聽一聲脆響,張老太公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老頭已經是渾身發抖了,也不知道是氣得,還是臊得慌。
「家門不幸啊,竟出這等醜事,我張鐸一世清名,要毀在今日了不成?!」這老人見女兒的架勢不似作偽,再看那一個個老夥計的神色,哪還不知道他們的心思,又想到今日家宴,結果卻鬧出這事,如何能夠收場?
末了,他只能硬着頭皮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老夫如何與你做主?說個清楚!」
張氏將手一揚,一封信在手上飄揚,哭哭啼啼的道:「我那夫……那左淵寫了封信,說是要給妻子,信上卻說二人很久不見,甚是想念,阿翁啊,我與那沒良心的整日相見,何時需要相思?這事不是明擺着麼?我……我不活了!」
「真的假的?」
幾個老哥們對視一眼,心裏的好奇之火熊熊燃起,但也知道這是人家的家事,不方便介入,否則外面流傳起來,張太公八成是要找自己等人的麻煩了。
有念於此,儘管有心要探究清楚,這些老夥伴還是打算先告辭再說,至於張府的晚宴,嗨,都出這等醜事了,還晚什麼宴啊,趕緊散場吧。
估計張太公也是這麼想的,聽完女兒的話,臉色更是難看,正待開口,門外又傳來一聲高呼——
「冤枉啊!泰山大人,我冤枉啊!」
話音落下,就有些狼狽的左淵踉踉蹌蹌的跑過來,身邊還跟着攙着他的書童。
「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又冤枉你了?」張太公一見左淵,眉頭就皺了起來,過去他見了這個女婿,都是喜笑顏開的,今日鬧出這麼一場,不管怎麼着,他老張家都得出名了。
「你還冤枉!」
不等左淵回答,張氏先不依不饒起來:「這信還能有假,我整日在你跟前,你怎麼就思念了?怎麼就許久未見了?怎麼就甚是想念了?你倒是跟我說說!」她口中叫着的,都是信裏面的內容,聽得堂中的幾位老人連連搖頭,看向左淵的目光也越發不善與鄙夷起來。
「諸公!諸公!」左淵哪會看不出來情勢,若讓這個誤會坐實了,到頭來倒霉的可是自己,這名聲就全毀了,不由急切的喊道,「諸位一看那信上的字,自會明白!」
「哦?」
一聽這話,屋裏的人都是一愣,露出疑惑之色。
「把信拿來!」張太公黑着臉說道。
「阿翁,可不能讓他的花言巧語矇騙過去。」張氏還是哭哭啼啼的,卻不敢違抗,走上前去,將手中的信遞了過去。
張老太公怒氣沖沖的接過這信,低頭一看,跟着一愣,隨後抬頭,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左淵,那模樣讓劉太公、彭太公、許志等人懷疑是要將左淵大卸八塊。
「估計這左淵的事不好辦了。」一眾長者又是緩緩搖頭。
未料,那張太公卻問:「這信是誰寫的?」
誰寫的?
一干老頭面露疑惑,既然是外室,肯定是左淵寫的啊。
左淵長出了一口氣,才道:「泰山大人,請聽小婿慢慢道來,卻說幾日之前……」
「誰有功夫聽你慢慢說?」張老太公顯是怒氣未消,「你就說清楚吧,信上的字是誰寫的!」
「這寫信的人,乃彭城縣陳家子陳止,」左淵不敢繞圈子了,趕緊如實道來,「小婿先前來此,如往常一樣閒逛……」
大堂一角,許志聽了「陳止」的名字後,神色微變,卻沒聲張,他不知道今天這事,陳止怎麼會攙和進去,也不知道陳止在其中扮演着何等角色,考慮到此子過往名聲……
許志已經不敢想下去了,果斷覺得沉默是金。
「……行幾步後,於那豐陽街中見了家店肆,說是代寫書信……」左淵還在說着,簡單的交代了前因後果,「我見那店家招牌之字很是精妙,忍不住進去,得知這字出自東家之手,哦,這東家就是陳止,我一時好奇,想着讓他寫封書信,拿回來品鑑書法,因心中只有愛妻,是以才出此下策,泰山若是不信,着人去那店肆一問便知!」
說得跟真的一樣!
幾個老頭一聽,登時嗤之以鼻。
還見字好,讓人寫信品鑑,這字好到能入你左家子的眼中,估計得是書法大家的手筆了,這樣的人去鬧市開個店肆代寫書信?
「呵呵……」
幾個老人都笑了,感覺智商受到了挑戰,就等着張老頭斥責了。
可令他們意外的事,那張太公竟然一本正經的看着信,眉頭緊鎖,最後問道:「真是如此?」他還是將信將疑,但左淵言之鑿鑿,再看信上的字,覺得若是自己碰上,八成也不會放過。
其他老人一看,頓時就看不懂了。
怎麼着?這老張跟着一起演戲了?想把今天的事掩蓋下去?
「老張啊,那信上的字寫得很好?」彭家太公離張太公最近,剛才已經瞥了一眼,隱隱被那信上的字吸引,這時一見張太公的反應,忍不住就問起來。
張太公想了想,突然意識過來,如果不想讓此事成為醜聞,就得肯定左淵的說法,於是沉吟了一下,打定了主意後,順勢就將信遞了過去。
「也好,口說無憑,不如請幾位老兄先品鑑一番。」
三言兩語間,就要將一場鬧劇,轉變成書法品鑑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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