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賜名?」
徐老、魯王聞言,眯起眼睛,然後對視一眼,再看眼前這個做出恭謙之態的男子,不由都感到了對方的城府和心機。
這篇文章,已經有名字了,就是《諸國論》,但已經有了名字,卻又開口希望能求來一個新名字,這裏面的邏輯其實很簡單。
「這個鮮卑人倒是明白,這篇文章雖然出色,但只要之出自他的手中,就會被人用有色眼光看待,但如果魯王,尤其是徐老能夠賜名,那文章的意義就不同了,一定程度上,經他異族文章的身份給抹除掉了。」
孟趟公等人一言就看穿了其中貓膩。
「這個恐怕才是慕容辛今次過來的真正打算,真是如意算盤啊,如果如願,那不管這次晚宴他們能不能參加,最後的文武比試,有沒有結果,至少有了這篇文章,慕容鮮卑的文名,就可以在這中土傳揚了。」
這樣的結果,對在場的許多人而言,倒是樂見其成,雖然不太喜歡裏面的算計,但能讓周遭蠻夷,想盡辦法的歸化,依舊是個值得稱道的事件。
只是那幾位江東學派的人,卻不怎麼樂意了,對方最開始打着陳侯名義,這和他們幾人的立場是直接對立的,雙方幾乎沒有轉圜餘地可言。
如果最後慕容鮮卑一方得償所願,那對江東學派而言,就是重大損失。
但論資歷,這裏還輪不到他們說話,只能在心裏干着急。
「你選是有心的……」就在眾人各自思量之際,徐老忽然開口了,「既然你有這個心思,那老夫說不得可以成全你,只是望你今後能謹記今日之言,能一心沐浴名教教化,不做匈奴那般的狼心狗肺之事。」
這位長者也是話裏有話,但慕容辛知道目即將達成,自是心頭欣喜。
「只要名字一成,就可以繼續接下來的計劃了,一步一步,以文促武……」
他心裏想着,但臉上卻是一副恭敬聆聽的樣子。
徐老也不讓他就等,笑道:「你這篇文章,以山東六國為例,論述了天下根基在文道,百萬大軍可以平城池,但是不能平人心,先前名為諸國,旁人聽聞多有不明,不如就改名叫六國論吧。」
本來安心當個圍觀群眾的陳止,還是連帶笑容,但聽到這裏突然一愣,眼中閃過訝然之色。
「六國論?好名字!多謝長者!」
慕容辛滿臉喜意,恭敬拜下來,邊上的慕容勉也是連連致謝。
餘下眾人見事已至此,連徐老都已經拍板了,那事情哪裏還有變化,也就都認了,轉而品味這個名字,不由暗暗點頭。
一個看起來簡單,但在這篇文章來說,卻算是開宗名義,因為最初慕容辛拿出文章,眾人就不明其意,各有猜測,但如果是《六國論》這個名字,稍微學過歷史人,都會多少有個概念。
「這個名字也算可以。」
這個時候,鮮卑的隊伍中,有一人說道:「多謝長者賜名,那如此一來,這文比是不是就該算我們贏了?」
此言一出,剛剛還顯得有些熱鬧的人群,頓時就安靜下來,因為這是一個敏感話題。
中土名士匯聚之地,豈能真讓胡人獨佔鰲頭。
問題是,那位徐老都給你人家賜名了。
問題登時複雜起來。
在這個時候,魯王就開口道:「其實這個倒也好辦,這篇文章終歸是事先準備好的,嚴格來說,不能說是這個宴會上所做,但文章確實有不錯,那就算平手吧。」
這般和稀泥的做法,讓各方都好下台。
慕容鮮卑一邊也懂的見好就收,那慕容勉致謝,而慕容辛也正要說話。
就在這個時候……
「等一等。」
這麼三個字一冒出來,在這個敏感時刻,頃刻間就牽動了眾人的注意力,他們循聲看去,目光落到了陳止的身上。
這三個字,就是陳止說的。
眾人矚目的時刻,站在陳止身邊不遠處的糜軍卻是一陣鬱悶,他的計劃被打亂了不說,陳止忽然出聲,就讓他心裏生出了不妙之感。
「你是陳止吧,本王知道你。」魯王看了過來,笑道:「你讓等一等,不知道是有何用意?可是對六國論這個名字,還有什麼看法?又或者是,有心要展露文采,不讓鮮卑專美於前?」
他其實對有人打斷並不奇怪,不是陳止也有他人,畢竟都是名士,有傲氣,肯定有人不服鮮卑拔得頭籌,就算是用的平手這個名頭。
只是陳止出面,魯王更覺得理所應當,因為這畢竟是一個最近的風雲人物,風頭正勁。
「這人到底還有着年輕的一股衝勁,看不得異族專美,也對,否則的話,他也不會斬殺匈奴小王子了。」
因為是王府晚宴,乃是雅士之所,沒人提及殺伐之事,但眾人心裏都記得清楚,這位出聲的年輕人,那可是個狠角色。
不光中原名士知曉,鮮卑之人同樣也聽說過,那慕容勉神色微變,而慕容辛乾脆就出聲道:「早就聽聞陳先生的大明,也聽說你書法一絕,既然對我這文章有異議,不如閣下也書就一篇,你我比個高下,只是這次可不能是師道文章了。」
正所謂同行是冤家,在渴望一舉成名的慕容辛心裏,陳止早就成為了勁敵,而在慕容辛看來,陳止最大的優勢,就是因為他是漢人。
這一開口就是火藥味,眾人自是聽出來了,登時就都靜觀其變,既然有人出頭,他們也樂得逍遙,想看看陳止有何打算。
卻沒想到陳止搖搖頭道:「諸位,你們誤會了,我不是對慕容先生的文章有異議,也不是因為《六國論》這個名字,有什麼想法,恰恰相反,我覺得這個名字很好。」
他的話一說,眾人就都糊塗起來。
聽你這意思,不是砸場子,像是在奉承啊,那你出來個什麼勁兒?
連帶着魯王和徐老都皺起眉頭,不明白陳止何意說出此言。
這個時候,卻有一個聲音從正門的方向傳來
「陳止,你有什麼打算,就直接說吧,不要繞圈子。」
循着聲音看過去,就見那位一言公子姜義正邁步走來,和之前相比,他的面龐略顯清瘦,但氣度根偉沉穩了。
「姜義,他來了!」
眾人的目光紛紛在姜義和陳止的身上掃視,在場的人沒有不停說兩人恩怨。
「這下子事情是越來越複雜了,也不知道最後會演變成什麼樣子。」
但讓他們失望的是,姜義來了之後,給兩位長者見禮之後,就來到一張矮桌邊坐下,似乎並無挑釁陳止的意思。
自然的,眾人又將目光轉移到了陳止身上,畢竟聽姜義的意思,陳止分明是話裏有話。
被一雙雙眼睛盯着,陳止笑道:「好叫諸位得知,六國論這個名字,我是真覺得好,所以之前也曾寫過一篇以此為名的文章。」
我也寫過六國論。
謎底揭開,但現場卻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安靜。
連那看起來很是文中的徐老,都是一臉愕然之色,隨後就是哭笑不得,覺得這陳止有這麼大的名聲,學識也不錯,手段也有,沒想到還有少年心性,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人家鮮卑人好不容易醞釀出一篇文章,冒着風險來到這,臨時求了一個名字,轉臉你就說你以前也寫過同樣名字的文章,只要不是傻子,就都知道這話的潛台詞。
挑釁!
這是赤裸}裸的挑釁啊!
你當時出去串門啊,還能碰巧撞個同名的?
那慕容辛的臉色一下就陰沉起來,覺得陳止這做事,未免也太不給人面子,拿出這樣的說辭,分明是當眾要給自己難堪。
「好好好,這人當真是爭強好勝,但我就不信,你這頃刻之間還能真想出一篇《六國論》,就算想得出來,能比得上我這前後修潤近一年的一篇?」
他卻不知道,陳止心裏也有難處。
「沒有想到,這篇文章最後竟然得到了六國論這樣的名字,按照《師說》的例子來看,這蘇洵《六國論》文章,也得算作絕學,而這慕容辛的文章,比之那篇文章,可是大有不如,如果今日讓他坐實了,後面還會不會有那篇絕學文章?」
陳止自是不想冒這個風險,因此思來想去,為了保護六國論這個絕學的軌跡,他決定站出來,成為……開啟者。
注意到現場的氣氛,陳止思量了一下,覺得因為擔憂絕學,自己此舉確實有些突兀,等他結合情況,將修改過的《六國論》拿出來,那鮮卑眾人就更難堪了。
想到這些人對陳侯的恭敬,陳止心裏也有些不忍,於是又道:「其實我是覺得,這六國之事蘊含諸多道理,單獨一篇文章叫做六國論的話,實在有些可惜,倒不如作為文集,以後六國相關的,都叫這個名字。」
他這是想給鮮卑他們留些轉圜餘地。
但旁人不知道內情,卻覺得陳止這是話語又軟了,興許是一激動出口,現在又覺得拿不出足以匹敵的文章,所以找個台階給自己下。
「哼!」慕容辛也是這般念頭,冷笑道,「何須如此,閣下大可寫出你的《六國論》,這名字乃是長者所賜,珍貴無比,自是要慎之又慎,若你的文章比我的強,我自會讓出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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