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一點底牌都沒有。」
默想簽筒,陳止沉吟起來,腦海里浮現百家簽筒的具體用法,這些信息,前世他用了幾年時間才總結出來。
筒身上有五行刻度格,每一格代表一百名望,要傳揚名聲,為人稱道,形成名望,才能補充刻度,一格滿了,就可以抽籤。
消耗一個格子,就是用掉一百名望,能抽一支下下籤,但用過之後,一般有副作用,這副作用會以各種形式表現出來,多數涉及錢財。
想要避免副作用,可以一次消耗兩個格子的名望金液,那就是耗費二百名望,抽一支下等簽,這比下下籤高一個等級,副作用出現的幾率較小,很多時候幾乎沒有副作用了,即便有,多數也能事先推算,加以防範。
以此類推,一次消耗三個格子,三百名望,得到的是中等簽,這種簽沒有副作用,最讓陳止放心,可要累積三百名望,可不是個輕鬆的活。
「前世,我第一次集齊三個格子的名望金液,是促成呂布轅門射戟那次,差不多是名聲傳遍了整個徐州,才能集齊。」
這個時代的徐州,是省級行政區,下轄幾個郡縣。
「集齊一個格子,要街巷聞名,集齊兩個格子,就要郡縣揚名,三個格子則是一州聞名……」
至於集齊四個格子,四百名望,可以抽取一支上等簽,不光沒有副作用,還有一定幾率得到意外收穫,有的時候,還能一簽多得。
「可惜,要集齊四個格子,不說天下聞名,至少也得名傳一方。」陳止露出追憶之色,前世他做到這一步,也是很不容易的。
最後,就是消耗五個格子、五百名望,抽一支上上籤,陳止上輩子也沒抽過幾次,但每成功抽取一支,都可時來運轉、化險為夷,連歷史大勢的改變也和上上籤有關,他能在死後得以重生,靠的也是上上籤。
「名望難得,如今能滿兩格,怕是和這具身體在大族,又常做些荒唐事、滿城皆知有關,就算這樣,二十一年也不過就是二百名望。」
想着想着,陳止把目前掌握的記憶整理了一下。
「我這具肉身,是個地方豪族的普通子弟,對邊疆局勢所知有限,可對周圍一畝三分地的事,知道的不少。」
「陳家位於徐州地界,有諸多分支,陳止所在的彭城分支勉強算個名族、望族,也就是士族宗族,但根基不穩,已有了沒落、衰落的跡象,介於寒門和高門之間,在九品體系中處於中下層次,高不成低不就,沒多少政治權利,也沒太多產業,主要財富在土地上,所以族內對土地的追求近乎病態,連自家族人都算計。」
他的手指在桌上輕敲,暗自搖頭。
「由點及面,從這個家族來看,新漢的土地兼併已較為嚴重了,可惜前任陳止所知有限,接觸不到更多消息,也不知道朝政和邊疆的真實情況,不好進一步判斷,但要寄情山水,天下大勢就不能不知,否則就會變成坐井觀天,說不準哪天採菊東籬下,進門被兵抓,嗯,得早點着手佈局。」
陳止很清楚,自古隱士,多數消息靈通,除卻真心隱居的,剩下多為待價而沽,或者時刻準備逃跑,可以說是人隱心不隱,稍有風吹草動,跑的最快的就是他們。
「不過,當務之急是解決族田問題,按族規,族田是三世共財,以宗族之地賑贍窮乏、務施九族,可眼下門閥漸生,田莊盛行,宗族土地都有了主,這具身體的老爹算有點本事,謀了幾畝肥田,可惜人一死,留下一群幼小,就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了,引來了餓狼,經過幾次巧取豪奪,如今只剩河邊幾畝,那位二伯這都不願放過,想一口氣全奪了,是一點親情都不講了。」
梳理了記憶,了解了前因後果,陳止知道已退無可退。
「陳止這一房本就窮困,加上他好賭成性,欠了不少賭賬,若把田地丟了,就真是破家了,現在沒有三軍將領供我驅策,而且情勢不明,那二伯發難在即,就先從百家簽筒着手,看能不能抽到合適的簽,這是最省事的選擇,按照前世的經驗,副作用一般都是影響財運,錢財身外之物,最不用吝惜,如果不能,再謀其他。」
一念至此,他思考的重心順勢偏移。
「名望金液存有兩格,可以一口氣抽個下等簽,但局勢不明,不能都消耗了,得留一格墊底,防止再生事端,不如抽個下下籤,至於那副作用,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想到這,他在心中默念「抽籤」兩字,就見百家簽筒微微一晃,五行刻度上兩個充斥金色液體的格子一顫,其中一個瞬間清空,跟着一根竹籤從筒中彈出,化虛為實,出現在陳止手中。
低頭看了眼竹籤,陳止眼皮子一跳。
只見簽上寫着一個「道」字,字的下面,則標註了「下下籤」三字。
「是道家的簽。這道家之簽多是精神境界之類的,傾向於務虛,用來裝高深莫測效果不錯,逼格甚高,我上輩子勸降張遼時用過,但等會見陳家老二,要切切實實的談土地問題,是利益之爭,裝高人怕是效果有限啊。」
把玩竹籤,陳止遲疑片刻,又笑了起來。
「先解簽,看是什麼效用再說,前世協助劉備爭霸天下,兵家、墨家等幾類簽最有用,現在是承平之時,不用天天打仗,或許道家的東西另有妙用。」
想着想着,他對竹籤低語兩字:「開簽。」
竹籤一震,崩散開來,變成一顆藥丸,指甲大小,圓滾滾的,又有一行文字傳入陳止腦海。
「以道觀物,可以見真。以道觀物丸,食用後擁有以道觀物的能力,能透過表面看到本質,從話語中窺見內心,萬物在你眼中已無隱秘,持續時間半個時辰。」
簡簡單單一句話,卻讓陳止大為意外,繼而露出喜色。
「以道觀物丸,上輩子用過兩次,堪比讀心術,是好東西,半個時辰也就是一個小時,雖不知副作用是什麼,不過我心裏是有底了。」
準備妥當,陳止不再耽擱了,先把手邊寫了字的紙銷毀,這紙上的內容,在如今可謂大不敬,是不能留的,做完這些,他接着就理了衣衫,吹了燈,推門出屋。
陳家在彭城有些根基,陳太公也曾為官,陳止父親這一輩的兄弟里,老大陳遲和老么陳遠都有公職,一個為官,一個為吏,比起從前的家勢是差得遠了,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陳府宅院作為祖業,佔地着實不小,分為東中西三塊,從前宅到後宅,有幾條長廊。
陳止穿庭院、過開間,走在長廊上,沿途有家丁、丫鬟,見了他只微微施禮,跟着急急離去,像在躲避瘟疫。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靈堂的事八成傳開了,陳家二老爺要整治我的消息,估計也已人盡皆知了,可不就要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想着想着,他按記憶來到走廊盡頭,入了後宅。
「來了,來了……」前路盡頭,有幾名陳家子弟,他們一見陳止,就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
「我這人緣真不是一般的差。」
被人指指點點,但陳止面色如常,來到二老爺陳邊落腳的房間前才停步,然後抬手就要敲門,卻被一名陳家子弟攔住。
就聽這人笑道:「陳止,小心點,二伯在和三老許志公交談,許公是鄉中有頭有臉的人物,這次來是給咱們陳家面子,等會二伯斥你也好、責你也罷,都不可失了禮數,不然後果如何,不用我多說了吧。」
「三老在裏面?」陳止有些意外。
三老,不是指的三個老人,而是一個職位,算是個鄉官。
這個「鄉」,是一個地方的基層組織,設置了如有秩、游徼、三老等官職,按規,三老掌管教化,須五十以上、德高望重之人才能出任,還有個潛在的規矩,就是要有足夠的人脈,人脈深厚才能率眾,所以在地方上頗有權威。
對陳止這樣的世家子弟來說,三老一句話,不僅影響他在家中的地位,還影響到他在周圍城鎮的風評和名聲,進而影響九品評價,事關前途。
陳止不得不重視起來:「要使用簽筒,就要匯聚名望名聲,最好是好名聲,這個三老不能輕易得罪。」接着他又看向說話那人。
這人已經蓄鬚,面相穩重。
陳止認得此人,名為陳韻,和他一輩,是陳家三爺的兒子,但陳三前些年過世,陳韻立刻拜了陳家二爺陳邊為師,說要學書法,如今被陳二爺當成心腹。
「這陳韻出言提醒,不是念着兄弟之情,而是在敲打我,讓我老實點,讓陳二奪田時更順利,少些波折,是個合格的狗腿子,上輩子沒少見這種人,讓人不喜,只是三老許志和陳老二一起,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難道兩人有什麼圖謀?得了,我也不用猜了。」
一念至此,陳止也不囉嗦,把攥在手裏的以道觀物丸吞了,乾巴巴咽了下去。
「幹什麼呢?」陳韻皺起眉來,很是不快,眼裏充滿了厭惡之色。
緊接着,就有一句話傳入陳止心中,聲音和陳韻的一樣,但對方明顯沒有動嘴開腔——
「等二伯拿了他最後一點田,看這個廢物怎麼囂張,這次我上下聯絡,又慫恿那家傭戶,出了大力,等事情辦好,二伯答應過我,會在小中正面前為我美言,我的鄉品或許能升到第八品,為陳家這一輩中品階最高,和其他幾個大族的佼佼者並列!」
早有經歷的陳止知道,這是藥丸起作用了,通過細節「推算」出了陳韻的想法,也得到了一個重要信息——
「第八品?果然是九品官人法。」
九品之法,是將天下士族子弟,按着諸多標準,劃分為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這九種鄉品,代表着一個人的名望、地位和等階,決定社會和政|治地位,即使為官,也會以此為根據授予品階、官職。
「歷史終究還有慣性,沒有晉朝,卻還有這個制度。話說回來,這陳韻心胸狹窄,我又沒得罪過他,犯得着起這種惡念麼?上下聯絡,使壞陷害,拿我做墊腳石?」搖搖頭,陳止對陳韻的感官直線下降,又見他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更生不快。
想了想,陳止笑道:「你又不是二伯親兒子、親孫子,雖然也姓陳,但說到底,不過是走狗之徒,也太沒有自知之明了,人在屋檐下,不要想太多,至於品階評定,你有什麼品狀逸聞,流傳鄉間麼?就靠這兩天露個臉,就想提升品階?我勸你,就老老實實的做鷹犬走狗,這也是個很有前景的職業。」
「你說什麼?!」想法被人叫破,陳韻先是一驚,旋即惱怒起來,怒意勃發,「說我沒有品狀逸聞?難不成你有什麼好名聲?你陳蠢之名,有幾個不知道的?敢諷刺我!這個年齡了,連個鄉品都沒有,族裏都不願把你的名字遞上去,防止壞了中正官的心情!」他如今在陳家也有些威望,這一發怒,周圍陳氏子弟無不色變。
我這身體連個品階都混不上?這也太慘了吧!
心裏想着,可陳止面色如常,不光不懼,反倒滿臉正色的教訓起來:「知不知道三老在裏面?你大呼小叫的,讓許公聽見了,以為咱陳家沒規矩,你能擔負起這個名聲?名聲一壞,行狀低下,還想升品?老老實實做下下品吧。」
「你!」陳韻滿眼怒火,臉上的凜然之色終究無法維持,怒吼一聲:「何等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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