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有些來歷的,也對,既然這裏多是不得志之人,那謹小慎微就該是主流,不過凡事皆有例外,對於那些渴望向上爬的人來說,被調來這般司衙,確實讓人喪氣,有力都無處使,但在有些人的眼裏,這樣的一個地方,卻是熬資歷的好場所。」
聽着董緒的提醒,看着面前幾人的表情,陳止對那個徐吉的情況已然明了,但也不說破,只是坐在那裏等着。
董緒幾人則是面含憂色的對視着,他們可不認為那徐吉會賣陳止的面子,哪怕陳止本身名望甚高,哪怕陳止的背後站着列卿太僕。
徐吉本身可是絲毫不懼,他的背景很硬,用其人的話而言,那就是列卿如流水,而訊勛貴如鐵座,這徐吉一人牽扯兩大勛貴,自是有恃無恐。
關家自是不必多說,而徐家亦不尋常,其上乃是陽平侯徐晃,是為河東徐家。
關家的爵位,乃是獻帝所封,是以劉備登基後,也未作更改,更何況新漢的爵位,象徵意義大於實際意義,除非是宗室,否則意義不大,是以漢壽亭侯,比之陽平侯,是要高上幾分的。
不過,這陽平侯家也不簡單,其祖上徐晃,護送獻帝還都洛陽,之後隨楊奉輾轉,最後成了陳侯伴將,以此為出身。
陳侯死後,劉備時常懷念,於是這陳侯一系的將領,多受重用,徐晃亦因此而封侯拜將。
這樣的背景,徐吉有所囂張,也是在所難免。
果然,很快被派出去的兩人,就有回來,身邊卻沒有跟着他人,是空手而回,陳止一見,心裏就清楚了。
其他人也都心中亮堂,不着痕跡的對視幾眼,卻沒有出頭的意思,都等着看陳止要如何應對,這是他們這位上官碰上的第一個突發事件,看他如何處置,多少能猜出未來的路數,也能看出水平,算是他們這些從屬對上司的一次考驗。
過了,則略有歸心,若是沒過,他們就要有其他心思了。
「先前這陳止還說,若是不來,就要以此立威,不知道要如何立威,其中複雜啊。」
「啟稟太樂,督樂他本來風寒已好,但家中又有其他變故,是以難以到來……」那兩名吏胥正要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話稟報,卻被陳止擺擺手止住了。
好嘛,若是堅持是病症,那也就罷了,結果又是家中有事。
若這兩件事是單獨發生,陳止還要思量一下,是否錯怪了對方,但偏偏這麼巧,都發生在一起,自己讓人去叫他,結果連個家僕都不派過來說明情況,再結合旁人的反應和告誡,陳止哪裏還不知道,那徐吉有心給自己找個上官一點味道嘗嘗。
這其實也是官場常態,一個官員的權威能否貫徹,主要就看他能不能指揮動手下,否則就會被架空,這下面的官吏,雖說不能明着對抗,但只要陽奉陰違,相互抱團,一樣可以玩弄上官。
為官,也是不斷和手下、和上頭,博弈和對抗的過程,世上就沒有一成不變的事物。
想到這,陳止並不着惱,反而笑道:「也不用拿話來搪塞了,再去叫他,告訴他,我此番是突然到來,他未及準備,也是情有可原,過去之時,我不為太樂令,也不會追究,但從今往後,這太樂署當以我為首,今天讓他過來,也只是上下相見,以後方便照應,去吧。」
此話一說,那兩個吏胥面露難色,期期艾艾,卻不離去。
「哦?可有難處?」陳止眉頭皺起,似笑非笑。
「我等來時,那徐家的管事就說了,此事不好更改,希望上官您能理解,我等……」
陳止眯起眼睛,手指在邊上輕敲,就要說話。
但不等他開口,就聽「啪」的一聲,一旁先有一個人跳了出來,呵斥開來:「大膽!你們什麼身份,也敢說這等言語,太樂為上官,是給你們下命令,不是和你們商量的,還敢違抗,我看你們這差事是不相干了!」
他話一說,兩個吏胥猛然驚醒,他們也是在這太樂署懶散慣了,以至於還沒有緊張起來,但現在一聽呵斥,再見陳止表情,終於害怕,拱手言罪。
「罷了,按我的吩咐去吧。」陳止不會和這些人一般見識,打發走了之後,朝那出聲呵斥的人看了過去。
協律曹周傲。
此人也是之前勸董緒直言的那人。
他在呵斥了兩名吏胥後,並沒有回道位上,而是來到陳止面前,拱手說道:「上官,太樂署清閒已久,諸君多有懶散,還望太樂您能體諒一二,我等今後定當全心輔佐,不敢再有懈怠。」
陳止看了他一眼,淡淡說道:「嗯,我亦明白其中緣故,周君且坐,稍安勿躁,我自有定奪。」
本以為自己的示好,會得到陳止的反饋,結果卻是一副榮辱不驚,周傲的心中念頭一跳,表面上則是恭敬的退下。
不過,周傲回去之後,卻與幾名同僚對視一眼,都從各自的嚴重,看到了一絲失望。
那徐吉的想法如何,他們多少都知道,本意是來個閒散衙門為官,積攢資歷人脈,還沒有人能管束,樂得自在,結果陳止這樣血氣方剛的起家官過來,可以想見未來的情形,所以才會被召而不應。
本來,幾人還想看看陳止對此,有何手段,結果他生生忍下來,又讓人去請徐吉,在幾人的眼中,這個舉動,無疑有些示弱了,顯得他在妥協。
「官場上是需要妥協,但前提是先展現出價值和威脅,旁人顧忌你,才會和你妥協,若是什麼準備也沒有,上來就妥協,那就不是妥協,而是退讓,你一退讓,別人見你沒有威脅,就會步步緊逼,徐吉正是這樣的人,這第二次更是喊不來了,反倒讓他借勢而為,到了最後,上下混亂,太樂令難免被架空啊,這個陳止,看來也是虛有其名,有點衝勁,卻沒有城府,之前的立威之說,反而成了笑話,他都不提了。」
董緒搖搖頭,心裏暗嘆。
其他幾人,也是差不多的心思。
另一邊,隨着兩名吏胥匆忙趕路,再次來到了徐吉的宅外,稟明來意。
「怎麼又來了,我家老爺不是說的很清楚麼?算了,你們等着,我這就去通報。」
門房低估了幾聲,然後就進去通報,轉述了兩人話語。
「這個陳止,說話還真直接,不過我聽他這話裏面,也有服軟的意思。」在聽過轉述之後,那位督樂曹徐吉就招來心腹管事,商談起來。
「你聽他這話說的,什麼突然到來,我沒有過去,也可以理解什麼的,我讓兩個吏胥帶話回去,態度已經表明了,本來我去這個太樂署,就是因為此處無人可管,樂得逍遙,頭上沒有個指手畫腳的人,現在倒好,來了一個陳止,他如果是從別的位置調動過來的,那也就罷了,卻是一個起家官,過去從未出仕,就是有那麼一點名聲,靠着一個當了太僕的祖父,弄了個一個不知所謂的功勞,就直接從白衣一步登天,跑到我的頭上了,這如何能忍得了?」
他那心腹管事卻勸道:「老爺,話雖如此,但既然這個陳止都服軟了,又讓人來請您,你還是過去吧,反正震懾他的目的,也已經達成了。」
「不可不可,」徐吉卻笑了起來,「豈能如此簡單就讓他過關?他既然服軟,那就是倒退了一步,豈能放過這麼好的機會?上年春天,我與族叔往江東,他任職太守,但下面多有官吏存有他念,貪戀權柄,聯合當地大族,不願歸附,我那族叔就是靠着步步緊逼,將一干人等盡數馴服,最終建立權威,我當效仿!」
那管事卻道:「可那陳止,畢竟是老爺的上官,族老太爺是以太守之位,制馭下屬,情況多有不同。」
「看似不同,其實異曲同工,」徐吉自信滿滿,「你只看到了陳止為上司,卻沒有想過,除去陳永這個太僕,他陳止其實什麼都不是,乃是流水一樣的官員,還沒有根基,些許名聲,更如空中樓閣,而我為功勳之後,又有兩家之力,這才是真正的大勢,韓子立勢而治術,陳止之能小道爾,帶我將他馴服,以他為盾,依舊逍遙。」
說到這裏,他大手一揮笑道:「去告訴來人,本官不去,家中之事,尚未處理完畢,待我處理好了,自會去見太樂令。」
當這個消息被帶回去的時候,自董緒以降,沒人覺得意外,他們覺得理所當然,同時也都認為,陳止是沒有辦法了。
「已經退讓了一次,就算是陳止不懂裏面的奧秘,短時間內也不會有第二次了,同樣的,他既然退讓了,那就沒理由嚴懲了,否則之前何必懷柔?」
就在董緒等人計劃着等會給這位上官找點台階下,然後儘快完成這次虎頭蛇尾的初次會面時,陳止卻突然笑了。
他這一笑,眾人就更看不懂了,但旋即就聽陳止說道:「我新官上任,突然到來,諸位猝不及防,未及準備是可以理解的,而這太樂署的情況,也確實特殊,諸君心思散亂也是應有之意,但凡事皆有度,昔者孫武練兵,吳王以愛姬為兵,孫子三鼓,仍不知號令,遂斬之,今我以上官之位,召從屬而來,一不應,復召,仍借事不來,既如此,則罪在其人,今去其職,可報於吏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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