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意外的蔡齊出來跟大家一起吃飯了。他安安靜靜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直低着頭。
早飯桌上表舅說,今天親戚家的年輕人們要進城辦年貨,蔡毅蔡齊都要跟着去,讓秦子夜和匡牧人也一路去城裏玩兒,順便幫他看着倆兒子。
蔡毅一聽說匡牧人也去,立即露出開心的神色。
早飯剛吃完,就聽到門外「滴滴滴」的喇叭聲,兩輛大麵包車停在路邊,車上坐了好幾個十幾歲的少年,都是親戚家的孩子。
兩個開車的男人也才二十幾歲的樣子,一個叫郭宇,一個叫蔡超。匡牧人一走出來,蔡超那輛車上的門一開,好幾個少年都跳下來圍着他轉,那些少年是昨晚跟他一起打球的人。
匡牧人給蔡超遞了根煙,搭着車窗說了兩句話,蔡超就拉開車門換到了後面的座位上。匡牧人坐上駕駛位,從窗戶里對秦子夜說:「上車。」
蔡毅一定要霸着副駕駛的位子,秦子夜跟蔡超、蔡齊還有其他少年們坐在後座。這些孩子都是玩心大的年紀,平時不怎麼看電視,沒人認識秦子夜。秦子夜不愛說話,少年們也沒搭理他,都興沖沖的對匡牧人問東問西。問他大城市是什麼樣子,球為什麼打得那麼好云云。
積了雪的山路很難走,雖然村子裏的兩輛麵包車都是改造過專門走山路用的,但走一些特殊路段的時候還是有些危險。而匡牧人不知道在哪兒練了一手好車技,車子一直四平八穩,並且維持着不慢的速度。
漸漸的郭宇那輛車就被甩沒影了,少年們得意的歡呼起來。
兩輛車抵達縣城,把車停在一家百貨商場的停車位上,少年們就奔進了百貨商場的超市掃年貨。
這些年隨着經濟與社會的快速發展,大城市一年比一年沒有過年的氛圍。人們春節前幾天才開始放假,過完年沒幾天又開始忙碌的工作,似乎根本來不及感受節日的氣息。
而小地方就不同了,滿大街的商鋪有一半早早就閉了門,賣煙花爆竹的小攤子隨處可見,行人們提着大包小包往車上塞。
超市里掛滿了年末促銷的牌子,人頭涌動,秦子夜在裏面擠了一圈被踩了好幾腳,好不容易從出口出來,便直接走到超市外面等人。
超市外是露天的,蔡齊正坐在木頭長椅上大睜着雙眼看着過往的路人。
秦子夜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不進去買東西嗎?」
蔡齊把頭轉回去,不敢看秦子夜,小心翼翼的小聲問:「昨晚……他抓住你了嗎?」
「他?」
蔡齊縮了縮脖子:「那個……那個髒東西!」
秦子夜問:「你什麼時候發現他跟着我的?」
蔡齊不說話。
秦子夜扳住他的肩把他轉過來,盯着他問:「什麼時候?」
蔡齊很害怕,瘦弱的肩頭輕顫:「你、你剛來那天……晚上……你在院子裏洗漱,我看見、看見……他在院子外面……」
秦子夜心中震驚,追問:「他長什麼樣子?」
「不、不知道……我不知道……」
秦子夜昨晚就沒把那個影子當鬼,那分明是個人,現在一聽蔡齊的話,他幾乎已經確定了那一定是那個瘋狂粉絲!這麼說,那人竟然追來了這裏?
青天白日,秦子夜突然就有了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他走到哪裏那人就跟到哪裏,簡直比鬼還可怕!
不知不覺他捏着蔡齊肩膀的力道加重,蔡齊痛呼一聲,秦子夜立馬鬆開他,蔡齊起身就往超市裏面跑去了。
「欺負小朋友啊?」
匡牧人叼着根煙插着褲子口袋走過來,坐在椅子上,抽出煙吐了口白霧。
秦子夜將昨晚樹林裏的事和蔡齊剛剛的話告訴他了。匡牧人一邊聽着,一邊很慢的抽了兩口煙。
「你遇到楊展業那個人就跑了?」秦子夜說完後匡牧人問。
秦子夜搖頭:「應該是在那之前就跑了。」
匡牧人掐滅了煙,沉默了。
秦子夜忽然說道:「那個人會不會現在就在這裏的某個地方看着我?」
匡牧人撩起秦子夜外套後面的帽子戴到他頭上,順手摸了摸他的後腦勺:「別亂想,沒事的。」
秦子夜愣住了,這是個比較親昵的動作,以他跟匡牧人之間的恩怨,他不該對他這麼做的。
匡牧人卻沒有注意到這些,起身走到垃圾桶邊把煙蒂扔了,蔡毅和幾個男孩子正好提着幾大包東西興沖沖的從超市出來,看見他就纏着笑鬧。
短短半天時間,這些孩子就被匡牧人征服了。
在這些正是崇拜電影裏的古惑仔的年紀的少年眼裏,匡牧人高大強壯成熟穩重,運動神經好,車開的棒,人也大膽果斷,好像什麼困難都難不倒他,特別有男子漢的魄力,就跟電影裏的幫派大哥似的,大家都想以後長成他那樣。
秦子夜看着少年們包圍中不緊不慢的匡牧人,發現匡牧人其實挺容易相處的。只是因為他們之間的關係,才使得最初重逢時的匡牧人戾氣那麼重,而現在的匡牧人待他雖不能說親切和藹,但他能察覺到,他是個重情義的人。
中午一大堆人在一家小飯館要了一大桌菜吃得飽飽的,就開車往回走了。
時間還早,少年們都不想回家,兩輛車就開到了山裏的小河邊。
大冬天的,河水冰涼,好幾個少年卻脫了鞋襪舉着樹杈在淺水裏插魚。秦子夜見郭宇和蔡超都蹲在一邊抽煙根本沒有要管的意思,怕出意外想制止少年們,匡牧人把他拉到了一個小土坡上坐下,說:「讓他們玩兒。」
山里長大的孩子,一年四季都是這麼瘋過來的,這河水又淺,出不了大事。
秦子夜不放心,「感冒了他們父母不會怪我們?」
匡牧人一點也不擔心:「今天太陽出來了,溫度也還可以,不會感冒的。再說了,我比他們還小的時候就這麼玩兒過。」
「……那麼久的事,你還記得?」
匡牧人懶撒的笑了笑沒說話。
匡牧人上次回來才六七歲,都二十多年了,他還記得自己大冬天光着腳在河裏踩水抓魚。
秦子夜想,是不是值得珍藏的記憶太少了,所以他一直記着曾經快樂的那些時光?
天氣冷,水裏魚不多,最後只抓到兩條手掌那麼長的小魚。少年們上岸,匡牧人從車上拿了幾條毛巾讓他們把腳擦乾再穿襪子。
有幾個少年調皮把滑溜溜的小魚放進了蔡齊的衣領里,蔡齊嚇得尖叫着亂跑,匡牧人一把抓住他把小魚抖出來,然後在那惡作劇的幾個少年腦門一人敲了一記,幾個少年一點也不生氣。
兩車人回到村子,已經下午五點鐘了,好幾戶人家裏都冒出了飯菜的香味。
路過表舅家門口時,匡牧人讓秦子夜跟蔡毅、蔡齊提着給家裏買的年貨下車,他和蔡超一起把車開回車主那裏還了。
匡牧人回表舅家的路上,經過一棟二層的水泥小樓外的院子時,有個中年男人從院子裏出來,正是昨晚才見過的楊展業。匡牧人停住腳步,看見楊展業鎖了門沿着村子裏的小路走,腳步有些急促,似乎是往小樹林的方向去了。
楊展業家的門是個大鐵板門,生滿了鏽。匡牧人見楊展業走遠了,上前從門縫往院子裏看,見有輛黑色的轎車停在裏面,由於角度問題看不清車的型號和車牌,但能看清那輛車很舊了,車輪上沾滿了泥巴。
晚飯的時候,匡牧人跟表舅夫婦倆聊天,隨口問到楊展業的事。
表舅媽平時在村子裏八卦聽得多,眉飛色舞的把楊展業家的事說了。
匡牧人下午經過的那個房子,其實是楊展業媳婦家的,照村子裏的說法,楊展業是個倒插門的女婿。楊展業自己老家在哪兒、家中有什麼人,沒人清楚,只知道他結了婚就住在媳婦家,沒再回去過。
楊展業媳婦的父母也是從外地遷來的,村子裏沒別的親戚,早些年老兩口在山裏干農活遇上發大水,去世了,那自家修的二層樓帶小院的房子就留給了女兒女婿,十多年前,楊展業媳婦也生病去世了,房子的主人就成了楊展業。
楊展業媳婦給他生了個兒子,在外地上大學。楊展業媳婦還在的時候,楊展業這人頂多就是悶了點,但楊展業媳婦去世後,他整個人都變得很陰沉,村子裏開始傳出流言,說是楊展業經常鎖着大門在家裏打他的兒子!
有村民要主持公道,楊展業什麼都不承認,問那孩子,那孩子也什麼都沒說,漸漸的村里人就不跟楊家接觸了。只是楊家父子關係不好大家都看得出來,那孩子高中就去了縣城住校,大學挺出息的考到了大城市,很少回來,只有春節這樣的假期才會回家。楊展業家的幾塊地他照顧不好,賣掉了去城裏找活干,楊家幾乎一年到頭都是空着的,這兩父子跟村里其他人越來越生疏了。
說到這兒表舅讓表舅媽別搬弄別人家的是非,表舅媽挺委屈,不說了。
晚上秦子夜從二樓窗戶里看到匡牧人站在院子裏打電話,想起他們來了後,因為山里信號不好,匡牧人似乎還沒跟何梓蓉通過電話,想必他們都很想念對方了吧。
秦子夜把窗戶關上,離開窗邊,同時院子裏的匡牧人抬頭往二樓的窗戶看過去,房間裏一片漆黑。
收線前他說:「儘快查到告訴我,麻煩了,奇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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