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修建的雅致,這些年來只要從仙府中回來,章靈惜都一直住在這個地方,因為這裏給人一種心的安靜,不像是那片宏偉的皇宮,每一次看到的時候,總會讓她想起那時候的流血事件。
章敬堯兩天前到了臨京城,然後就住到了這片宅子裏,在很多人眼中她與他之間的關係很詭異,因為這些年她極少進宮,特別是最近五年,幾乎沒有與章敬堯見過面。
但是世人不知道,皇宮中那的章敬堯並非真人,而她知道。
她也明白這一次是章敬堯真的來了,他為什麼要回來,是做了好了結這一切的打算了麼?
她坐在亭子裏,想了一些事情,這些年她已經不再像是之前那樣子,每每一個人沉思的時候,總覺得有些淒傷而委屈,也不再會輕易的落淚。
人終歸是要變的。
她對於他了解似乎都是十多年前的時候。這些年,彼此之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也都有了很大的變化。
她不是看不起他,但是打心底里明白,如果是十多年前沒有發生那場叛變,她或許現在已經嫁給了潯仇,然後安安靜靜的做着衛國公的兒媳婦,而潯仇是不是還是像小時候那樣玩世不恭?或者是變得更凶更過分,然後她一個人守在家裏,成為京城所有人的笑柄。
她是暗夜聖女,不管修為還是心性都足夠強大,唯獨面對潯仇的時候變得不像她自己,而她捫心自問,自己一直愛的那個人,究竟是從前那個玩世不恭的二世祖,還是現在這個被很多優秀女子傾心的青年人。
她敢肯定,如果沒有十多年前的那場叛亂,何馥婉依舊是帝國公主,那她與潯仇是絕對會可能的,不是因為他與自己有婚約,而是因為何馥婉根本不會看上潯仇。
這些年來,她聽過很多關於何馥婉的事情,她知道她現在已經很厲害,不過最讓她覺得世事無常的就是他們之間的感情,她讓玄女宮出面,在新秀戰中拉他進入玄女宮修煉,而他因為幽雲谷她受傷而暴走,直接殺了魂尊無垢。
這在很多人眼中是非常浪漫的情事,但在她看來,總覺得有些詭異。
她錯過了他最近的十年,只有兒時彼此之間的記憶,她在想起何馥婉與他的事情的時候,總是或多或少的以兒時兩人的特點去思考。
得出的結論就是怎麼可能,然後就有了這種怪異的感覺。
你能肯定一個姑娘會跟一個自己深惡痛絕,甚至想着能親手殺了對方的討厭男人在一起?
還有那南宮盈盈,之前在異空間中與六道聯盟的白仙強者戰鬥,若不是自己出手釘住了對方一段時間,那場戰鬥勝負難料。
修為上差這麼多,居然敢去冒險,潯仇就真的有那麼好?
她真是想不明白,甚至沒有意識到心裏面一種小小的不爽。
最讓她困惑不解的是潯仇怎麼會變化這麼大,兒時玩世不恭,現在卻是勤奮上進;兒時暴躁狠心,現在卻是沉穩鎮定;兒時貪圖享受,現在卻是認真修煉。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句話難道說錯了?而且還是錯了這麼多。
他在變化,她也在變化,他是大變化,她是小變化。
她漸漸的開始審視自己這些年,似乎真的是為另外一個人活着的。
或許真的是自己太傻了。
她發覺自己就是靠着兒時的那些事情支撐着,然後不顧一切的念着他,什麼都不管不顧,但是現在她長大了,不再像小時候那樣單純,就像是一個喜歡糖果的小孩子,得不到就會發瘋的哭上一段時間,除了糖果之外什麼都充耳不聞了。
為了這個糖果,她已經置氣十年了,這夠長了。
她不是覺得自己不愛他,而是覺得他與自己心中的那個人並不完全一樣,而且是越來越不同,就像是那個人其實早就在十年前死了,活着的不過是一個陌生人。
她把自己對過去的愛,加在了一個熟悉的陌生人身上。
一直以來,她都不敢深入的去思索兒時的事情,現在她已經二十三歲,修為高絕,成熟穩重,她小時候就性情溫和,善於察言觀色,最近幾年她漸漸開始冷靜下來,開始去思考小時候忽略掉的事情。
她發現父親與潯仇有一個地方非常相同,他們的變化似乎都是一瞬間,他在母親自盡之後立馬就像是變了一個人,而潯仇則是在父親叛變那天一下子摘掉了二世祖的帽子,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
而且當初父母感情很好,為什麼母親會突然自盡?
於是她開始尋找答案,特別是這一次回到臨京城之後,因為她有一種感覺就是,若是這一次再得不到答案的話,她將永遠都不會知道其中的真相。
她找到了前朝宮內的侍女太監,聽他們講何氏先皇做着龍位,潯長風與父親一文一武統領朝臣,將開平帝國推向新高峰的歲月,那時候父親常與潯長風一起飲酒聊天。
那時候他們的關係真的很好,不像是裝出來的,要不也不會在孩子很小的時候定下婚約。
她從前會覺得那是父親以她為籌碼進行謀劃,現在卻覺得這個理由太過牽強。
叛亂之後,何氏先皇的腦袋被掛在皇宮城牆上,足足示眾三天,那時候京城人人自危,都是被章敬堯的狠辣嚇住了,但是在這十多年的當政期間,這種人頭掛在皇宮前的景象再也沒有出現,甚至很多人都忘記了章敬堯的血腥手段。
她現在越來越覺得,當初父親的舉動更像是一種復仇。
她把所有搜集來的信息連在一起,覺得事情表面之後必然存在着其他的聯繫。
下午的陽光有些昏黃,光線照在小湖面上,然後回映在她的臉上,線條變得愈發柔和起來,夕陽之下,她的容顏沒有更清晰,但卻展現出別樣的美麗,美麗里隱隱帶着某種神聖意味。
她站在亭子裏,望着夕陽,黑髮如絲輕飄着,拂過她精緻的側臉,美不勝收。
章敬堯遠遠的望着這一幕,不由得想起三十年前自己在鏡湖邊上見到的那個姑娘。
她與她娘一樣,眉眼清稚,性情溫和,只是更加氣度不凡,身上帶着一種成熟與淡定。她現在修為已經很強大了,這樣站在那裏,微風輕吹,氣勢如同一位宗師。
有這樣一個女兒,還是很令人開心的。
他吩咐下去,準備一桌家宴,兩個人,簡單就好。
章靈惜注意到了章敬堯,也注意到了那個匆忙離開的侍女,之前皇宮被抹除的時候,有些下人躲過了一劫,現在居然並沒有完全作鳥獸散,倒是讓她訝異。
她大致猜得到後面要發生什麼,然後安靜的等待着。
到了晚上,西廳變得很安靜,廳內廳外,只有風聲與下人們刻意保持輕微的腳步聲。
章靈惜坐在桌旁,看着眼前精緻而色香俱全的菜餚,不知該說些什麼。因為上一次一起吃飯的時候過去了太久,她已經完全不記得了。
章敬堯坐在上首,一個侍女在一旁斂聲靜氣地等待着,然後菜上齊了,章敬堯揮手讓人下人離開。
桌子上放了三副碗筷,這讓章靈惜眉間挑了挑。
她心中有些好奇,但沒有開口問出來。
然後章敬堯便開始於她談話,向她詢問了一些這些年在仙府中發生的事情,還有她現在的身體情況。
章靈惜不咸不淡的應着,很長時間不交流,章敬堯這麼問起她的生活,讓她覺得有些不自在,她只能通過吃飯轉移一些注意力。不過還好,飯菜做的不錯,很合她胃口。
章敬堯端起酒杯,看着章靈惜說道:「我不得不承認,從始至終,我都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章靈惜沉默不語,心中甚至有了一絲冷意,臉龐上也浮現出一抹冷色。
現在打親情牌,難道是知道後面情況危急,等着自己出手嗎?
章靈惜漠然說道:「你完全可以離開這裏,找個地方安靜的生活,他到了這裏找不到你,應該不會為難我的,還是說你到現在也放不下榮華富貴,不願意離開。」
章敬堯沒有說話,他從座位上站起身,從懷裏取出一個老舊的包着牛皮的本子,然後擱到章靈惜身邊的桌子上。
章靈惜神情驟變,看着那磨破了邊角的牛皮筆記,她的手臂都僵硬了。
這次是真的僵硬了。
章敬堯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後她居然不能動了。
她那瀑布般的黑色頭髮里別着一支精緻美麗的珠花。
「有些事情,一定要自己想清楚,用心去決定。」
「你什麼意思?」章靈惜望着章敬堯,雖然他現在氣勢依舊很強,但有了一種迴光返照,向死而生的感覺。
章敬堯沒有理會她,而是徑直推開了西廳的門,門外一個俏美的身影等候多時。
章敬堯淡淡的道:「送她回暗夜教。」
然後章敬堯看到那廳前的女子抬起頭,露出一張她熟悉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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