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山河謀 第七十六章 從頭開始

    風乍起,暗香浮動,月光灑進窗來,張三和衣而眠,睡前拿在手裏的書掉在地上,風吹起書頁嘁嚓作響,掛在窗邊竹風鈴也叮噹不止,張三堪堪醒了過來,原來所謂追風少年,所謂話本子,劉全有一切都是夢而已,這個陌生的世界,僅她獨身一人。

    起身喝了口水,開門後,卻看到院中站着慕容。

    「你怎麼來了?」張三嘴動着,卻未能發出聲音。

    而站在院中的慕容,看見她突然開門,想起方才還在睡夢中,忽聞金刀墜地,想起她傍晚時策馬站在鄴城前鬱鬱寡歡的樣子,想起她曾不告而別,瞬間驚醒了過來,急急忙就到了她院中來,幸好,她還在。

    聽見她問,慕容一時語塞,不知如何作答,只見她上前來,在月光下翩然如仙子,往外走去。

    慕容跟在她身後,兩人一前一後走着,相與步於庭中,見月光映着翠竹在地上灑出一幅潑墨畫,張三想起從前讀書,蘇東坡與張懷民在承天寺夜遊,大概看到的也是眼前的光景,忽然笑了起來。

    慕容見狀有些呆愣,他從未見過她笑,若是她能一直這麼開心多好。慕容想着,這個念頭如洪水般在腦中肆虐,直到張三與他在吳王府中轉了一圈,直到她回去睡覺,直到他回到自己的院子,心底依舊難以平靜。

    翌日,胡太醫到訪。早在回鄴城前,慕容便休書一封,請胡太醫為自己的一位友人治病。胡太醫醫術高明,曾治好許多疑難雜症,與父親私交甚篤,想來必然願意幫忙。

    當他帶着胡太醫到院子裏去找張三時,沒想到卻沒見到人,問了下人才知道張三姑娘一早就出去了。慕容記得他昨天與她說過今早會有太醫來為她治病,怎麼會一早就出去了,她會去哪裏?

    慕容想着,讓太醫在府中等着,自己帶人到鄴城中去,無論怎樣都要把人找回來。沒想到才出門不久,便看見了人,正在一條巷子裏抬頭看着高高的院牆。慕容不知道的是,此時張三正站在曾經魚府的小門前,這是她重活一世時,到的第一個地方。

    見慕容來,她有些無奈,轉身要走,慕容上前拉住了她,朝她說:「我曾說要找人為你治病,如今太醫人已在府上了,你隨我回去看看。」

    要治她的啞病嗎?可治與不治,又有什麼分別?

    張三有些諱疾忌醫,慕容拗不過她,只跟在她背後走,隨她出城去,見她在河畔駐足,似乎在思念故人,看着她身影,慕容只覺得心底有些發酸,卻又不知是什麼緣由。

    等二人回到慕容府上,張三倚在榻上,隔着紗幔讓胡太醫為她診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半晌,胡太醫走了出來,慕容上前來問:「胡爺爺,張姑娘如何了?」

    胡太醫向他回話道:「如公子所料,這女郎口不能言是因為心病;若老夫診的沒錯,她曾從高處墜下,又淹在水中,受傷時並無求生意志,所以傷了內里,就算假以時日加以調養,也未必能恢復如初。」

    慕容沉思着,問胡太醫,「可有法子能治?」

    胡太醫直說:「既然是心病,老夫有套針法,可令人忘卻內心最痛苦的事,但失去一段記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不如問過患者,如若她願意,老夫願意相助。」

    慕容有些猶豫地問:「那她會忘了我嗎?」

    「這得看天意。」胡太醫如實答道。

    「勞煩胡爺爺施針,讓她忘卻了那些事」慕容沉吟片刻,向胡太醫直言,在他心裏,那個一席紅衣策馬絕塵而去的女郎,她該是自由的風,是山間的月,不該困在這些不堪的情緒里浮沉。哪怕哪怕她會因此忘了自己。

    「不如,等她醒來問過她再說」胡太醫有些猶豫。

    「無妨,若她猶豫,啞疾便無治癒的可能。既然那些記憶使她痛苦,還不如忘了乾淨,她若因此怪我,那便怪我吧,往後,我慕容令護着她。」慕容似是已下定了決心,繼續朝胡太醫道,「此事,還望胡爺爺為我保密,不要讓外人知道。」

    胡太醫不再勸,吳王慕容垂他得罪不起,眼下不過是吳王慕容垂的公子看上了個普通女郎,幫忙也不過是順水人情的事,更何況此舉往後對胡家也大有裨益。

    胡太醫看向了屋內因燃了安神香而昏睡過去的女子,便朝慕容令道:「明日宮裏我當值,既如此,我這便為女郎施針。」

    睡夢中,張三腦中似走馬燈般,從她被苻堅救起,到她強撐着等到與他告別,從宮牆上一躍而下,匆匆過了一遍。隨後只覺得頭疼得厲害,記憶中,很多人很多事漸漸模糊,她站在中央,看着那些人那些記憶遠去,想抓卻抓不住

    院內,慕容看着忽然從枝頭掉在地上的辛夷花,聞着自屋內飄散出來的安神香的氣味,心底沒由來揪痛。他記得還在秦國時,她聽見帝後大婚喝得酩酊大醉的樣子。他其實比誰都清楚,愛之深才恨之切,有時不願恨對方,便會恨起自己來,時日長久,便淤積在心,積久成疾。


    他伯父慕容恪便是如此,外人只知道他是大名鼎鼎的太原王,只有自幼養在伯父身邊的他知道,他伯父惦記着宮內不可能的人,想愛愛不得,想恨卻又無可奈何,生生積鬱成疾,他不願她再步這樣的後塵。

    更何況那苻秦帝王家,殺兄奪位,由此才得來天下,這樣的人有什麼值得惦記的?既然已經遠離了是非之地,不如從頭開始,自此她還是肆意張揚的張三姑娘。

    送走胡太醫,慕容令飛奔進屋,見隨侍的女奴正為她更衣,他忙避了出來。

    月光灑在院中,冷風襲來,慕容令看着虛空,心底靜靜地說,原諒我,原諒我的自私。

    慕容令一直在張三床前守着,等她醒來,他希望她醒來第一個看見的人是自己,他迫切地想知道,她會不會因此也忘了自己去。

    而吳王府內,慕容垂與段氏對兒子自秦地帶回一女子這事早有耳聞,知道他請胡太醫來為這女子治病,見人未醒來如今還守在床前,微微有些詫異。

    「這女子什麼來歷,竟能讓令兒如此上心?」慕容垂邊更衣邊問。

    段氏邊哄着兩歲的兒子睡覺邊說:「我向隨侍打聽過,不過是秦地一個普通女子罷了,似乎有些隱疾,不過也沒什麼要緊,令兒也不小了,他若喜歡,等過了這陣子,給他張羅着納為妾室便是了。」

    見段氏心裏已有謀算,兒女的事總是段氏做主,慕容垂不再多問。

    翌日,張三醒來,見到守在床前的男子,只覺得陌生,再看周遭陳設,更是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慕容見她醒來,有些欣喜地問:「你可是渴了?」說着喚了女奴來。

    「你是誰?」張三出聲問。

    聽見她聲音,慕容心底為她高興,答道:「我是慕容令,你可以叫我阿令,也可以叫我慕容。」

    「這是哪兒?」張三疑惑着,又朝他出聲道。

    「這是吳王府。」猶豫一下,慕容令接着說,「你在鄴城。」

    張三搖了搖頭,腦袋空空,許久,她直愣愣地看着慕容令,問:「我是誰?」

    慕容令聞言一時愣了,原以為她在最難過的日子遇到了自己,她沒了那些記憶,可能連帶着也會忘了自己,可她怎麼連自己也忘了?

    「阿兄!阿兄!」兩人愣神間,只見一個奶糰子手裏拿着一支奶糕從門口衝進來,看着兩人發呆道,「娘親總不讓我來找你,叫我別打擾你,原來阿兄房裏藏着仙子!」

    正說着,從門外追進來一個少女,「你還給我跑!」說着一把撈起發呆的奶糰子,邊抱着奶糰子邊「抱歉」地朝面前的兩人道,「阿兄勿怪,我們這就走這就走」說着偷偷瞥向躺在床上的人,驚喜道「張三姑娘!」繼而抱着奶糰子坐到床邊。

    「你終於肯來大燕找我了!」少女驚喜道。

    張三並不知道自己為何到了大燕來,對眼前的少女也很是陌生。

    少女見她疑惑的樣子,朝她道:「我是清河!慕容清河!你忘了嗎,你曾在山陰城教我唱《越人歌》。」

    張三聞言,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看她樣子,這回輪到慕容清河疑惑了。

    「你幾時姓慕容了?」慕容令問少女。

    少女聞言瞬間臉紅了起來。

    兩人絲毫沒注意,張三沉吟着「張三張三清河」眉頭皺得越緊,腦中有些片段一閃而過。她不禁疑惑,自己是不是忘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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