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融正要指揮前鋒去抓住朱序,只見後退的秦軍中,眾人四散沖亂了護在苻融身邊的士兵。
原本要逃的朱序見保護苻融的陣型被沖亂,苻融也因戰馬受驚墜地,手持短刀翻身滾到苻融面前,趁苻融受傷舉刀往他胸前刺去。
「主帥!」
「將軍!」
眾人被四散流亡的士兵沖亂,戰馬無法上前,鞭長莫及,只能眼睜睜看着苻融被殺。
「受死吧秦賊!」
朱序舉刀,口中大喊着,用了十足的力氣,一刀貫穿苻融胸口,血濺三尺,朱序還不死心,拔出刀又抹了苻融脖子,見護衛將士想要近前來,朱序扔下刀一個翻身,混入流徙的秦軍中消失不見。
原本墜馬受傷的苻融,身上五臟六腑移位,已身受重創,看着天上濃得化不開的雲層,眼睜睜看着朱序舉刀刺向自己無法躲開,仿佛感受到溫熱的血落在手背上,生命一點點流失
聽見刀劍割開皮肉的聲音,脖頸間被剌開一道口子,他已感覺不到疼痛,耳邊仍是四處奔逃的秦軍兵甲相撞的聲音。原本是謀略性的後退,這下子變成秦軍了真正的敗退!苻融意識逐漸模糊
「秦軍危矣,秦國危矣」眼前仍是四處狼狽奔逃的秦軍,苻融一滴清淚從腮邊流下,至死不能瞑目。
前線,獪胡緊咬不放,見阻止他們前行的秦軍眾多,其中一人搶過秦軍的弓弩,拔出箭來,挽弓朝苻堅射去。
苻堅則身中箭傷,狼狽而逃。
本來一向落拓不羈的謝玄,連遺書都寫好讓人給家中送去,抱着必死之志渡過淝水,卻見秦軍大亂,一點都不像百萬之師,倒像是過境的蝗蟲一般。
謝石知道獪胡人不會聽他指揮,雙方之間語言不通,能聽懂漢人言語的頭領問過他秦軍將領有什麼特徵。謝石見過苻融,便將印象中的苻融描述給獪胡頭領聽。
巨船抵達岸邊後,方才還在旁邊因為暈船嗷嗷吐的獪胡頭領,拔出彎刀,帶領隱在暗處的獪胡騎兵翻身上馬,徑直朝苻堅衝去。
謝石沒管他們,讓獪胡騎兵去衝散秦軍百萬之師,給他們點震懾也是好的,原本以為獪胡騎兵不過是磨刀石,沒想到這些白匈奴個頂個的好手,一支精銳之師如一柄彎刀一般直刺敵人心臟。
謝玄隨着謝石指揮着三軍整隊,謝琰站在船舷上,遠遠看着秦軍首領被獪胡緊跟不放,其餘部眾被獪胡人衝撞,跌入淝水無數。謝琰指揮船上士兵射殺落水後露頭的胡人,斷絕他們生還的機會。
謝玄順着謝琰目光極目看去,只覺得被獪胡騎兵追殺的人不是苻融。
「莫不是苻堅?」這個想法在謝玄腦海中瘋狂成型。
直至獪胡人一箭射朝苻堅,四周人驚呼:「主公小心!」
正在整軍的謝石猛然轉頭看向被獪胡追殺之人,見他中箭搖搖欲墜,撫掌大笑,對面前看熱鬧的晉軍說:「真乃天助我也!眾將聽令,即刻出征,對戰秦軍!務必將他們趕回北方去,還我河山,護我家園!」
「還我河山,護我家園!」
「還我河山,護我家園!」
「還我河山,護我家園!」
三呼過後,晉軍擺出長蛇陣,蜿蜒上前,猶如巨蟒出擊,攻擊凌厲。
落水秦軍無數,幾乎阻斷了淝水。
本來還想整軍再戰的苻堅,乍聞苻融在後方被殺的消息,靜默數秒吐出一口黑血來,暈了過去。
苻堅以為的得力幹將除苻丕在陣前廝殺外,其餘都在後方,呂光還在涼州還未抵達,楊安在後方固陣,慕容垂、姚萇等人皆在觀望,沒有將令,無人動彈,生怕苻堅秋後算賬。一時間秦軍群龍無首,無人指揮。
九歌從苻堅手中搶過符節,想要以此號令三軍,看是否有機會反撲,哪怕是車輪戰,也能把晉軍耗死。但秦軍此時一團亂麻,踩踏無數,根本無人聽她指揮。
原來,秦軍是這麼敗的原本一場穩贏的戰爭,重重偶然因素疊加,加上兩次重大失誤,轉眼間變成了慘敗。
其中一名軍醫背起苻堅,知曉九歌身份,對她說:「夫人,帶着陛下逃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苻堅在逃亡途中醒來,左右尋找終於見到了九歌,不禁潸然淚下,也不知是為秦軍意外敗亡,大一統之夢破碎而流淚,還是為苻融身死,大秦將士死傷無數流淚。
他算是看透了,五胡南下,就如同三駕馬車,戰馬各奔一方,哪能向前?什麼百萬之師,人心分離,哪裏有與晉軍一戰的能耐,悲泣道:「三娘,朕御駕親征,親率大軍而來,如今秦軍不戰而敗,流徙千里,朕愧對祖宗先輩,愧對江山萬民」
九歌不知該出何言語安慰他,許久,才緩緩說道:「陛下,淝水之戰雖敗,但大秦尚在。苻融雖身死,但陛下仍在,實在不宜妄自菲薄,勝敗乃兵家常事,還望陛下振作起來,整頓三軍,捲土重來,未來仍可期。」
話雖如此,九歌卻知道,大勢已去,多說無用。
晉軍乘勝追擊,獪胡人知曉當初追殺的人便是苻堅後,更加緊追不捨。
敗亡潰逃的秦軍中,一路上聽到風聲鶴唳,皆以為晉國追兵又至,不顧白天黑夜,拼命奔逃。草行露宿,重以飢凍,死者十之七八。
晉軍大捷的消息傳到建康之時,謝安正在與人對弈。
他故作淡定,直到下完一盤後,倉促離席。用力過猛,木屐磕在門檻上,直接折斷,眾人才知道,謝丞相狂喜至此。
也難怪,原本以為必死無疑的兄弟(謝石)子(謝琰)侄(謝玄)都還活着,並且大敗秦軍,揚我國威,怎能讓人不喜!
回到家中,看着還未撤下的祭壇,謝安一時默然,七天以前,謝玄謝琰謝安等人寄回家書,言明已存死志,但願意再信朱序一回,渡過淝水對戰秦軍。
那時,謝玄夜觀天象,算不出此戰命運如何,堪不破東晉命運如何,於是敬告祖先,殺生祭壇,以禱上蒼:五胡亂華,山河失色,衣冠南渡以來,皇室式微,但百姓安居,世家和樂。願意謝家百年氣運為東晉續命,莫要讓胡人南下,毀我河山。
如今,禱願成真,也不知謝家此戰過後,在歷史的長河裏,將何去何從,一時胸中升騰起無限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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