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山河謀 第二十六章兩姓聯姻三

    苻生所料沒錯,在大婚當晚,確實有人潛入淮南王府意欲置他於死地。

    苻生與梁懷玉**過後從洞房中跳出去,斬殺數十人,肅清黑衣人黨羽,讓人把尚且活着的餘孽拖下去嚴刑拷打。命人抬了酒來,大醉之後,也不管身上的血污,關了門搖搖晃晃回到洞房,擁着着梁懷玉入睡。

    梁懷玉鼻尖縈繞的全是濃重的血腥味和酒味,忍不住落下淚來。

    大婚前,她坐在閨閣之中,看着銅鏡里日漸消瘦的自己,聽聞門外的鎖被打開,知道是有人奉命送了飯來。雲兮在屋中佈置好碗筷,把食盒遞給來送飯的人,待她們退下後,雲兮上前來請道:「女郎,好歹吃點吧。」

    梁懷玉看着鏡中的自己,問:「雲兮,這些天鄧公子可來過。」

    雲兮聞言一愣,說:「不曾。」轉而又說,「可是就算鄧公子上門來,家主也不可能讓他見到女郎啊。」

    梁懷玉聞言,雖然心底早已放棄了鄧羌會來帶她走的心思,但聽到鄧羌不曾到府上來的話還是忍不住落下淚來,說:「你說,前些天淮南王遇刺,那些刺客怎麼就不把他殺死呢?」

    雲兮聞言,心底一驚,勸道:「女郎,何苦想這些?」

    梁懷玉聞言,心底更是哀戚,嘆息道:「是啊,都是命。」

    正說着,忽而聽聞門鎖被打開的聲音,雲兮聽見聲音跑了過去,才見梁夫人偷偷摸摸地走了進來。月余未見,梁夫人比梁懷玉消瘦得更厲害些。梁夫人急忙走到梁懷玉旁邊,見梁懷玉指尖繞着發梢,對着銅鏡正發呆,心底痛極,抱着梁懷玉就哭了起來。梁懷玉不為所動,任她母親抱着,嘴角抽搐,對着銅鏡流下淚來。

    梁夫人用帕子拭淚,雲兮為她搬了凳子過來,梁夫人坐下,拉着梁懷玉的手,小聲說:「都怪娘無能,才讓玉兒受這些苦。」說着又留下淚來。急忙拭了淚,梁夫人接着道:「前些天我讓人去給那位鄧公子送信讓他來帶你走,玉兒,鄧公子就在小門外候着,你快隨他走吧,啊,什麼都別管,走的遠遠的……」

    梁懷玉聞言心底吃驚,看着她母親說:「娘,你去求一個不相關的人帶你女兒私奔?」

    梁夫人說:「娘知道你心裏苦,可是娘又沒辦法,總不能看着你這麼不吃不喝把自己活活餓死啊……」

    梁懷玉說:「你讓人去告訴他,是他無能,不是我不嫁他。」

    梁夫人拉着梁懷玉的手就往外走,說:「別逞能了,快走吧,走得遠遠的……娘也想過了,與其讓你嫁給一個不愛的人受罪,還不如讓你和鄧公子遠走高飛。」

    梁懷玉被梁夫人拉着走到門口,只見梁安滿面怒容,負手站在門口,惡狠狠地盯着她們。梁夫人一時愣了,剛想開口便被梁安一鞭子打翻在地。懷玉看着父親拽着母親頭髮將她一路拖到院中,用手裏的馬鞭打得母親直叫喚,忙上前去攔,挨了她父親一鞭子。

    梁安見狀收住手,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指着梁夫人大罵:「今日宮裏邊才傳來消息讓準備婚事,你就教唆她往外逃,你是要害死梁家嗎?」

    梁懷玉聽見「婚事」二字,跌坐在地上,拉着滿身狼藉的梁夫人,對梁安說:「你為何不打死我?還是怕打死我了沒法跟那些人交代,就丟了你夢寐以求的榮華富貴?」

    梁安冷哼一聲,道:「胡鬧!」

    梁懷玉慘笑着,說:「你信不信,我就算死,也不嫁苻生?」說完,不等梁安有反應,一頭撞在院中的石缸上。待再醒來時,懷玉頭上包着紗布,萬念俱灰。本一心求死都死不成,如今醒來,更像行屍走肉般,一語不發。

    臘月底,淮南王府的送親隊伍一路浩浩蕩蕩往梁府方向走,梁懷玉聽見隱隱約約的喜樂聲,才愣愣地開口問道:「雲兮,外面是什麼聲音?」

    雲兮見女郎終於肯開口說話,一時又是喜,又是悲,落着淚答:「似是迎親的隊伍來了。」

    梁懷玉看着喜娘和滿屋抬着鳳冠霞帔的女奴,說:「雲兮,我可以不嫁他嗎?」

    雲兮說:「女郎這是說的什麼話,雲兮怎做得了主來?」

    梁懷玉讓雲兮扶她站起來,站起身輕輕撫摸着做工精湛的鳳袍。

    結親的場景,她心底想過千次萬次,她想過千次萬次嫁給苻萇,與他舉案齊眉的場景,卻從未想過那個人是苻生。

    她想起幼時從府中出門玩耍,剛偷跑出來便在門口遇到一個算命的老道,老道拉住她的手,說:「看此女面相,日後必定是大富大貴的人。」

    那時的她頭上兩隻總角,頸上戴着瓔珞項圈,看着那老道說:「怎麼個大富大貴法?」

    老道閉眼掐指,說:「可不定會是一宮之主呢,只是可惜……」

    梁懷玉不知「一宮之主」為何物,訥訥地問道:「可惜什麼?」

    老道正欲說,只見父親尋了出來,丟給那老道幾兩銀子,說:「借仙人吉言。」說着,拉着她回府去。

    一早她就覺得自己應該是住在宮裏的女人,所以最初見到苻萇,雖喜歡,總還是按捺着心性,一心想着借苻萇之力結交後趙皇子。只是天意弄人,直到後趙國滅,她也沒能結識什麼皇子。直到後來秦王入關,在長安自立為天子,立苻萇為太子,她才覺得一切都是天意,原來真命天子一直都在身邊……

    正想着往事,喜娘上前來說:「請女郎更衣。」

    見梁懷玉無動於衷,喜娘又將方才的話重複了一遍。見她仍舊不為所動,站在屋內的一個女奴跪了下來,邊落着淚邊說:「請女郎更衣吧!」

    眾女奴端着喜袍齊齊跪下,方才說話的女奴又說:「請女郎心疼心疼夫人……家主說了,若女郎不肯嫁給淮南王,家主就要把夫人打死……」

    梁懷玉看着那喜娘嘴裏咆哮着斥責道:「少說這樣不吉利的話!」說着就要把那名女奴趕出去。梁懷玉看着滿眼的紅,心說:就算要死,也把這個夢做完吧。

    於是開口制止道:「別趕她了,更衣吧。」說完,兩眼無光,被人拉扯着,為她換上喜袍,穿戴上鳳冠霞帔,被擁上喜轎,被人拉着行過拜天地之禮,滿眼的紅。她只當與她一同拜天地的人,是她仰慕了半生的苻萇。

    喜宴開始時,苻生命人打開府門,美其名曰「賑濟災民」,一眾前來賀喜的官員屁股還沒坐熱,酒席上的飯菜便被一涌而入的災民哄搶而空。苻生看着眾人窘迫的樣子,邊喝酒邊大笑。


    入夜,苻生喝着酒,歪歪斜斜的闖入洞房。一把掀開梁懷玉的蓋頭,醉眼朦朧地看着她,把手中的酒壺摔在地上,指着梁懷玉說:「聽說,你幾次三番為前太子殉死?」

    見梁懷玉不回答,苻生上前來,一腳踏在喜床上,一把扼住梁懷玉咽喉,盯着她的眼睛惡狠狠地說:「別當我什麼都不知道,你以為你逃得出我的掌心?我告訴你,休說你,就算是魚小妹,這輩子也只能是我的人,苻萇擁有的所有東西,我會一件一件搶過來,摔碎了給這老天看!你這輩子,生是我的人,就算死,也是我的鬼!」

    苻生說完將梁懷玉扔在喜床上,費時許久才做好的鳳袍被撕成一縷縷沒用的遮羞布,苻生看着梁懷玉潔淨如玉的鎖骨,目光迷離,低頭咬了下去,對身下的人肆意蹂躪,沒有半點憐惜。

    梁懷玉被陌生的苻生扔到喜床上遭受被撕裂般的疼痛,心底一片澄靜,卻又十分恍惚,很恍惚,不明白自己是死是生。一陣折騰過後,苻生聽見屋外的動靜,放開她,隨手抄起地上的衣袍,摔門走了出去。

    苻生再回來時,見梁懷玉不知哪裏翻出了一把剪子正欲尋死,也不顧滿身是血上前劈手奪下,將她的手反扭到身後,扯着她扔回到喜床上,撫摸着她背後的鞭痕,一時也溫柔下來,擁她入眠。

    東晉,大雪。魚歌坐在小屋裏,看女奴往爐子裏加了炭,止不住問:「東山居士真打算把令姜姐姐嫁給王家二公子?」

    女奴邊加着炭火,邊說:「三姑娘這話說的,莫說我們當奴婢的不該議論主人的事,就算能議論,也不該質疑家主的決斷不是。」

    魚歌往手裏哈了口氣,搓着手說:「是三娘冒昧了。」

    那女奴見狀,對魚歌說:「三姑娘也無需這樣說。這屋子裏是不是太冷了,要不然,奴去把門關上吧。」

    魚歌擺擺手說:「不用,關上門太憋悶了些。」說完,看着火盆里的炭火,魚歌忽而又想起今天白天去找謝道韞時聽到的話來。

    魚歌早上醒來時已是巳時,起床看到大雪落了滿院,心底高興,就換了衣衫素錦頂着斗篷滿心歡喜地往謝道韞屋子裏走。女奴端着袖爐為魚歌打着傘跟在後面,才進小院就聽見院中有爭執之聲。魚歌於是讓女奴收了傘,站在迴廊上,等裏邊歇了聲氣才進去。

    魚歌看着院中的雪景,偶然間聽到屋內傳來謝玄的聲音:「阿姊,你要是嫁給那個傻貨我就離家出走!」

    謝道韞柔聲細語道:「你離家去哪裏?」

    謝安跺着腳說:「我離家投軍去!死在戰場上也不回來!」

    謝道韞制止道:「臘月忌尾,可別說這些混賬話。」見謝玄不答話,謝道韞又說:「我也不想嫁給他,只是婚姻大事,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姊也不例外,懂嗎?」

    謝玄怒道:「叔父怎麼能這樣呢?哪怕是徽之肅之兩位兄長呢,也比那個傻貨強許多倍不是?」

    謝道韞聽到謝玄張口閉口稱王凝之為「傻貨」,忙制止道:「叔父許有自己的考量,快別說了。」

    謝玄怒道:「本來就是個傻貨怎麼還不許人說!叔父也忒不近人情,為何要把阿姊嫁給那種人!我不管,我非得找叔父問清楚去!」謝玄生着氣從屋裏跑出來,隨侍的書童小廝見狀,趕忙上前為他披上斗篷生怕他凍着,一行人撐着傘急匆匆往外走。

    到門口看到魚歌,魚歌向他福了一福,謝玄愣了愣,向魚歌抱拳,喊了聲:「三姑娘。」紅着臉徑直往門外走去。

    魚歌沿着迴廊往屋內走,見到謝道韞一副淡淡的樣子,邊在火爐上溫着茶邊剪着梅花往瓶里插,邊柔聲說道:「讓妹妹見笑了。」

    魚歌坐下,忙說:「姐姐說的哪裏話?」停下來,看着瓶中嬌艷欲滴的梅花,魚歌道,「方才在無意在門邊聽到姐姐和謝玄的話,魚歌想問,府主為姐姐訂的親事是哪一家的?」

    謝道韞依舊淡漠地說:「王家二公子王凝之。」說着,臉上有些哀怨轉瞬即逝,強顏歡笑道:「可巧還是你來了,不然我還得讓人去請你。」

    魚歌聞言,驚詫道:「請我?」

    謝道韞笑道:「這樣美的雪天,這雪景沒人共賞實在可惜了些。」

    魚歌聞言,見謝道韞和自己想到了一處,自己也是因這個原因才從小廬踏雪而來,於是笑道:「也是。」

    看着屋外撲簌簌的落雪,忽而聽到謝道韞對一旁的女奴說:「去,到屋裏幫我把我的青梅酒取出來。」

    魚歌心底驚訝道,原來謝道韞也是喝酒的。謝道韞見她一臉驚訝的樣子,笑道:「妹妹何事竟驚訝至此?」

    魚歌訥訥地說:「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襯着這雪景,實在是極妙極!」

    謝道韞笑道:「妹妹方才兩句可真妙,也難怪會被人稱為胡地奇女子了。」

    魚歌一愣,想起這兩句出自白居易的《問劉十九》,白居易是中唐的人,還在魏晉的幾百年後,也不便說是拾人牙慧,便歇了聲氣說:「姐姐謬讚。」女奴端了酒上來,為魚歌和謝道韞溫着酒。

    綠蟻醅新酒,紅泥小火爐。屋外漫天飛絮,屋中玉人成雙。圍小桌對坐,桌上白瓶酒盅襯雪梅,待奴把酒溫。

    兩人看着屋外的雪景,各自閒話。

    直到黃昏,屋外雪仍舊下個不停。魚歌與謝道韞微醺,謝道韞杵着腦袋看着火盆里的炭火發呆。

    魚歌轉頭看着屋外簌簌的落雪,想起之前從山居外中回山陰城時,她和謝玄策馬上山,並肩坐在草坡上等着眾人車馬慢慢走到山下才策馬下山。那天她和謝玄說了許多年少時的事,也無意間說她幼時曾見過所謂的「魚小妹」,而魚小妹與她一樣也早已有了婚約。謝玄雖皺着眉,也還是耐心地聽了下去。

    她邀謝玄騎馬,本來也是因為曾聽聞謝玄仰慕胡地「魚小妹」的事情,想早早地告訴他自己有了婚約,叫他斷了念想。看着他皺眉的樣子,魚歌雖心疼,還是覺得達到了目的。

    下山的路上,魚歌騎在馬兒上問:「若我回胡地去了,你可會想我?」

    謝玄答:「你要是敢向上次那樣不告而別,我這輩子都不會思念你半分!」

    正想着,忽而聽見謝道韞說:「前些日子我聽聞你向謝玄告別?」

    魚歌聞言一愣,只見謝道韞把手搭在她肩上,小聲說:「我既然已許了人,大婚之日也只在年後。你要走,如今亂世,也不知一別何時才能重逢,不如喝完喜酒再走,如何?」

    魚歌看着她,眼底忽然有些潮濕,訥訥地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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