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來的布倫努斯公爵要在王城設宴的消息隨着在城頭振翅飛入雲霄的銀王鴿傳遍了薩里昂全境。公國內有名的大貴族都在回信中表明了出席的意願,只有還在塞文克羅堡的烏爾里克五世婉拒了邀請。城內最高檔的麥酒作坊與麵包作坊已經開始全力運作;薔薇莊園的花匠們用馬車運來了花瓣上還帶着露水的玫瑰;屠宰場的屠夫一天內換了三把刀;年輕的騎士們蜂擁到王城競技場錘鍊自己的武技,以求在與宴會同期舉辦的競技大會上一鳴驚人,成為下一個肯瑞科。為了避開不必要的麻煩,埃修傷好以後就被但丁勒令離開上城區,在下城區潛伏。埃修也不在意,反正以他的身手,悄無聲息地進出上城區易如反掌。
奈德可能是王城中最忙碌的那個人。雖然烏爾里克五世召回但丁時並沒有順手撤下奈德,他名義上還是異端裁判所的副所長,但是在艾爾夫萬公爵的默許下已經接過了代理會長一職。多年後重返商界的他似乎並未對物流有所生疏,反倒熟稔得給人他不曾離去的錯覺。就像是一名再度跨上馬背的老騎手,握緊馬鞭的那一刻便展露出依舊精湛的馬術,仿佛當年。
奈德腦子只比我差。籌備個宴會而已,怎麼人人都在大驚小怪?這是金銀之虎冷笑着說出的評語。施耐德重傷初愈,身子骨依舊虛弱,還是只能在皇家醫院的最高層靜養。奈德攬過商會大權的這幾天他整個人都像是一匹暴躁的劣馬,在病床上不安地扭來扭去,逼得基亞不得不將安神膏提純以加強鎮靜效果。
「我說你能不能安分一點?」基亞一邊用手術刀剜去傷口上的腐肉,一邊低喝。他心裏有些煩躁,那晚過後奈德似乎有所警覺,加強了身邊的護衛,出入都由一整隊黑翼修士護送。埃修本來想嘗試着硬闖,卻被有所顧忌的但丁喝止了——黑翼修士本來就沒多少,崔佛已經屠了一隊了,怎麼可能讓埃修再屠一隊?
「不能!」施耐德痛得臉上的五官都擰成一個漩渦,但嘴巴依舊硬氣,「我再不出院,商會就要只知秩序之鞭,不知金銀之虎了!」他瞪着年輕的子爵,「那晚我暈過去後,你跟那個誰說了些什麼?」
基亞回想起他與埃修當時的對話,那是年輕的男人才有的血氣方剛的交流,簡短,鏗鏘而又默契,仿佛是刀劍清越的交鳴。他低下頭,手術刀輕輕地挑了一塊藥膏塗在創口上,隨口搪塞道:「我跟他說,要錢沒有,要命一條。他『哦』了一聲,就沒下文了。」
「就這樣?」施耐德滿臉都是「聽你扯淡」的表情。「我跟那個誰雖然就打過一次交道,但我心裏清楚得很,這個年輕人不單單武藝超群肌肉發達,頭腦也精明得可怕。只是比我當年差了太遠。」這時候施耐德也沒忘記自誇,「他沒順勢讓你給他賣命嗎?」
基亞手上一頓,手術刀停了下來。施耐德感覺出了端倪,得意地笑道:「讓我猜中了!說吧,他跟你達成了什麼交易?」
果然金銀之虎不是這麼好打發的啊,再讓他問下去恐怕要出事。基亞繼續剜着腐肉,手頭上稍微使了點力。施耐德痛得張嘴欲嚎,基亞眼疾手快,塞了塊安神膏進去。提純過後的安神膏效力果然非凡,施耐德瞪着基亞,剛想說些什麼,舌頭已經僵硬發麻,像是有一塊木頭長在了自己的口腔里。
「今天的治療就到這裏,我出去跟莫里斯喝酒。」基亞笑眯眯地扔下了手術刀,看着眼皮開始打架的施耐德,「還有,他的名字是埃修·巴蘭杜克,不是那個誰。」
基亞走出皇家醫院的大門,莫里斯子爵已經等着了。見到基亞,他劈頭第一句話就是:「我聽我父親那聽說了卡林德恩堡的事,你沒受傷吧?」
基亞瞥了莫里斯那小牛犢一樣的身軀一眼,用力捶了一下對方的胸膛:「你都沒事,我怎麼可能有事?」
莫里斯挨了這一拳,情緒突然間低落下來:「怎麼可能有事啊,第一次衝鋒的時候大家都死死地把我護在父親後面,我眼睜睜地看着他們被聖墓黑槍一個個地捅下馬來,然後父親也被那個守墓人刺了一下……」他悶悶地訴說着,眼睛因為仇恨而通紅。
基亞聽得手心冒汗,內心後怕不已,他無言地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原來大捷的背後居然是這樣慘烈的犧牲,就連火之名將都險些血濺荒漠。
「而且我也並不是沒事,第二次沖陣時,我的馬跟一名塔劍騎兵迎頭撞上,雖然我砍下了他的腦袋,但是還是被他的騎槍蹭了一下。」莫里斯繼續說。基亞這才注意到好友的衣服下左肋有一塊不是很明顯的突起,應該是包紮的繃帶。「現在我只想好好地喝杯雄獅酒館的啤酒,只有麥香才能沖洗掉我身上的血腥氣。」
兩人結伴來到下城區與上城區交界處的雄獅酒館,這裏已經被從薩里昂各地雲集而來的武士們塞得滿滿當當,麥酒每天都是供不應求。還好老闆有先見之明,在捷報傳至王城的當天就親自動手把酒窖里的存貨全搬了出來,還向麥酒作坊追加了三百桶的訂單,這才堪堪撐了下去,避免了店鋪被砸的悲劇。不過那些滿腦子舞刀弄劍的冒險者們喝不到酒要鬧事,喝了酒更要鬧事。醉後的口角還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算雙方都喝高了,老闆也有辦法把他們勸到後巷裏去。可新仇好解,舊恨難化,萬一兩人以前就不對付,那說不得就要拔刀,勸都來不及勸。前天就有人血濺酒館,兇手一看鬧出了人命,酒意跟着冷汗一起湧出了身子,剛想開溜,卻被人一腳蹬翻在了地上,當場制服。
「想死是嗎?」又有兩個冒險者吵起來了,還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一個人誇耀自己的馬有多快,一個則不屑地說那你逃命的本事真不賴。前者一聽就炸毛了,手剛放上劍柄,手腕就被人捏住了。
「要打架去外面打,武器留在我這。」埃修不動聲色地看着那名冒險者,但眼裏的警告意味像是針一樣刺了過來。冒險者縮了縮脖子,他對埃修不陌生,這個年輕人兩天前制服了那個鬧出人命的蠢貨。然後被老闆一眼相中,做了酒吧的鎮場子,而他也有着驚人的實力。任何人,只要膽敢在酒館鬧事,那麼下場肯定就是被埃修打暈,然後被扔到後巷積水的道路上。而他是見過埃修出手的,有很多凶名在外的武士,甚至是在傭兵工會中赫赫有名的大佬,自恃武力,在埃修手上也走不過一個照面。鼻孔朝天地進來,面孔着地地出去。冒險者被劣質麥酒燒熱的腦子頓時清醒了很多,忙不迭地點了點頭,還不忘朝酒桌對面的人勾了勾手指:「你,出來!」兩人罵罵咧咧地出去了。
埃修揉了揉眉心,要不是看中了雄獅酒館這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他是絕對不會來到這裏當鎮場子的。近幾天與熏天的酒氣作伴,跟醉漢打交道,哪怕埃修已經在雅諾斯跟全潘德資歷最老的酒鬼相處十年,眼前的環境不能說難以忍受,但也絕不會讓他心神愉快。
「咦……」基亞一眼就看到了埃修,心裏有些意外,隨即瞭然。雄獅酒館距離上城區不過一個街區的距離,還是守衛巡視的死角。如果要潛伏在下城區的話,這裏確實是上佳之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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