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初雲忽然無力地望着身下的慕容蘭。
他一雙琥珀色的眸子漸漸收緊,裏面迸射出來一種迷茫又困惑的猙狂。
慕容蘭也漸漸安靜下來,用她無聲卻又堅決的目光,安靜地看着身上的他。
終於,席初雲緩緩開口。
他只問了三個字。
「為什麼?」
慕容蘭心口一緊,趕緊側過臉,不去看席初雲的表情。她咬住嘴唇,遲疑許久才道。
「沒資格。」
「沒資格?」
席初雲冷笑起來,帶着一種狂虐的嘲諷,「你是說我沒資格讓你再給我生孩子?」
席初雲好笑起來,一把扳過慕容蘭的臉,讓她不得不看着他的眼睛。
「你說我沒資格?慕容蘭,到底誰沒資格!」
「慕容蘭,你要清楚,我讓你給我生孩子,是瞧得起你慕容蘭!!!」
他惡氣地諷刺抨擊她,讓她身心一陣難受,可看到他眼底強烈的不滿,只有用尖酸的口氣才能維護他高高在上的尊嚴,反而又心疼他,為何用傷害別人的方式來保護他自己?
抨擊傷害身邊最親的人,他又能得到多少快感?
「你覺得這個時候,我們有資格要孩子嗎?!」慕容蘭喊起來,眼底漸漸浮上一層水霧。
面對席初雲,她總是變得容易委屈,再倔強堅強的性格,也變得柔軟下來。
她顫抖着聲音,口氣也低緩下來,「若熙已經不能懷孕了,因為你的過失!我們還在繼續要孩子,對於若熙來說,是不是有點太殘忍了?」
「你做得到,我卻做不到!我當若熙是我最好的朋友!」
「……」
席初雲的手指,在慕容蘭的臉上,猛然一頓,隨後似有放開之意,但又反而抓緊。
任由慕容蘭細白的臉頰上,留下他泛紅的指痕,依舊緊緊抓着。
慕容蘭忍下眼底的潮熱,「若熙明明已經知道了一切!卻還佯裝什麼都不知道,在我求她幫我救關關的時候,她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我忽然覺得,我們真的很可恥!真如陸羿辰說的那樣,一直都在利用若熙的善良!我們從來沒有真正考慮過若熙的感受!一直都在用疏忽她感受的方式,自以為為她好,關心她,實則卻給了她最大的傷害,還要偽裝成對她最好的人的樣子!而她……」
「而她還當我們是朋友,還是幫助我們……」
「你的心裏,到底有沒有一點慚愧!」
席初雲還是沉默着,一雙眸子中的光彩,卻在漸漸黯淡。
「你還對我說,若熙喜歡孩子……就讓關關做給他們的補償,這種話,你怎麼說的出口!難道……讓你承認自己的錯誤和過失,就這麼困難?」
「錯了就是錯了!當面承認並不可恥!一再逃避,選擇視而不見,那才是真可恥!」
席初雲惱了,一把甩開慕容蘭的臉,放開身下的慕容蘭,大步走去窗口吸煙。
他胸悶的難受,渾身也似處在一股燥熱之中,無法自拔。
他一把打開窗子,任由窗外的大風席捲而來,卷過他肌膚上的淡淡潮意,口中吐出的煙霧在風中撲面而來,格外嗆鼻,險些咳嗽起來,又趕緊忍住這樣的狼狽。
窗簾在風中鋪散開來,被風卷得獵獵作響。
慕容蘭忍着身上的酸痛,趕緊翻身爬起來,去抽屜里找藥片。終於找到一直吃的,沒有說明書,也沒有名字的藥瓶,趕緊倒出兩片藥塞入口中,硬生生地吞下去。
席初雲在一片煙霧中緩緩灰土,看嚮慕容蘭第一時間吞藥片的樣子,心口一陣緊縮的難受。
他收緊目光,忍下心口內的不適感,唇角緊抿成一條直線。
慕容蘭癱在床角的地毯上,抱緊身上的單薄被子,遮住她的身體,纖弱的脊背對着席初雲,上面的骨頭在細嫩肌膚的高過下,線條優美,骨感又性感。
過了良久,風將一室的風風火火吹得乾乾淨淨,只剩下一片花園清馨空氣的清涼。
席初雲緩緩開口,「夜風冷,披上衣服。」
他的聲音很淡,沒有什麼感情,也沒有什麼溫度。
他舉步往外走。
慕容蘭仰起頭,看着他峻拔的背影,趕緊喚住他。
「去將關關接回來吧。」
她幾近哀求。
席初雲的背影,輕輕一滯,似要回頭,終究沒有回頭。
「就算我求求你了……我真的……好想關關……」
席初雲還是沒有回頭。
「那也是你的女兒,你就不心疼她?她會想我們的啊……哪有孩子不想念父母的……」
席初雲沉默良久,最後只淡淡丟下兩個字,便大步離去。
「不去。」
慕容蘭靠在床畔上,一雙手緊緊抓緊。
「初雲啊初雲……你寧可不要自己的女兒,也不肯去面對若熙……」
「在你的心裏,若熙到底是一個什麼樣子的存在?」
「難道……」
「你還愛她?」
慕容蘭接連兩天都沒見到席初雲。
從於奉天那裏得到隻言片語,也猜測得到,席初雲和宋成安之間的角逐已經到了白熱化的狀態。
本來居住在席家的各位長老,因為陸羿辰將關關救走,也都沒有再回來,而是去了宋成安的宋家居住,他們已經明擺着沆瀣一氣,聯手對付席初雲。
席初雲擁有將近半數長老的支持,手中掌握席老留下的堂口,再加上慕容蘭手中的三個堂口,自然也有恃無恐。
宋成安只是希望從席家分裂出去,並未要奪席家當家人的大權,席初雲想要將宋家掌握的勢力中,奪得更多的主動權,即便宋成安分裂出去,也只能到帶走席家小部分勢力,還需要時間慢慢瓦解宋家旗下的勢力。
席初雲不允許慕容蘭再出門。
現在宋席兩家的情況這麼嚴重,他很擔心慕容蘭遇見危險。
然而宋秉文那邊,為了完成父親的願望,即便極力維和,還是不得不採取一些手段抵抗席初雲,如此才能保住宋家。
宋秉文一直在找機會和席初雲當面談一談,但席初雲根本不給宋秉文這個機會。
宋秉文想要的結果是相安無事,而不是兵刃相見。
他無奈之下,只好聯繫慕容蘭,試圖讓慕容蘭對席初雲談一談,見面和解的問題。
慕容蘭面對害得慕容家族滅門仇人的兒子,心中千思萬緒,一時間也沒個頭緒。
「你們的事情,你們自己解決!不要問我了!」
慕容蘭正要掛斷電話,宋秉文趕緊說。
「小蘭!我肯娶麥亞琪,也是為了保護宋家!我希望宋家平安,我也希望席家能夠平安!而不是現在這個情況。」
「小蘭……慕容家族的事,我真的不知情,一點都不知情。」
「你是他的兒子,是未來宋家的繼承人!你敢說你一點都不知道!」慕容蘭恨透了宋家。
「小蘭,不瞞你說,我之前確實懷疑過,但也只是懷疑……我父親做什麼,從來不會知會我……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你應該了解我的個性。」
慕容蘭沉痛地閉着眼睛,她當然了解宋秉文,看着冷漠的黑道少爺,實則心地很善良,也從來不喜歡那些打打殺殺的事。
慕容蘭不說話了,宋秉文趕緊又道。
「我父親已經老了,也病了……我希望他的晚年……」
「你不要說了!我恨他!他害得我慕容家的滿門都死了,他憑什麼可以安度晚年!我恨不得他現在立刻馬上就去死!」
「小蘭,那畢竟是我的父親……」
慕容蘭不想再聽宋秉文的話,一把掛斷電話,直接關機。
她站在窗口的位置,看向窗外陽光明媚的花園。
在關關最喜歡的鞦韆上,已經看不到關關的身影,也看不到關關在草坪上和傭人玩球……
慕容蘭捂住不適的心口,最近也說不好哪裏不舒服,整個人都沒有精神。被席初雲關在家裏不許出門,整個人反而更懶了,只想整日睡覺,盼着時間能夠快點過,或許說不上那一天睜開眼睛,關關就回來了。
慕容蘭上床,又把手機打開。
她最近一直在等顧若熙的電話,沒有勇氣主動聯繫顧若熙,只能等着顧若熙聯絡自己。
可顧若熙一直都沒有任何消息。
慕容蘭慚愧着,又希望顧若熙能可憐一下自己身為母親的心情,情緒糾結的時候,總是讓人莫名煩躁不堪。
最近她變得極其容易心煩,情緒也反覆無常。
傭人進來送午餐,是早上慕容蘭說想吃的清蒸魚和排骨湯。
可這一會,嗅到油膩膩的味道,便覺得噁心起來,她趕緊捂住口鼻,讓傭人快點端出去。
傭人見她心情不好,趕緊灰溜溜地出去了。
慕容蘭起床,在地上一陣來回打轉,心裏毛躁不安,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好像堵塞在喉口的位置,不上不下的難受。
慕容蘭又徘徊一陣,翻看了幾下手機,還是沒有顧若熙發來的訊息。
倒是宋秉文的短訊猶如潮水一般湧來,都是一些要求慕容蘭見面的信息。
慕容蘭心煩地丟開手機。
這個時候,席初雲端着午餐進來了。他見慕容蘭沒有胃口,便親自將一些比較清淡的食物送進來。
他看到手機在叮鈴鈴地響個不停,都是信息。
他便伸手去拿手機,慕容蘭不知為何心虛,趕緊搶先一步奪過來。
當看到席初雲忽然深邃的眸子,慕容蘭心底暗道一聲不妙,自己何必這樣欲蓋彌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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