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可馨的手術,緊鑼密鼓又有條不紊地開始了。
原來陸羿辰早就準備好了一切,應對安可馨心臟出現衰竭情況。
大家都等在手術室外,沉靜無聲。
誰都不知道,那個全世界最先進的人造心臟,能給安可馨帶來多久的生命。也不知道這樣精密的手術,到底會不會成功,抑或會不會有突發情況發生。
顧若熙覺得走廊里的氣息,實在壓抑,她快要喘不上氣來了。
她緩緩起身,向着電梯走去。
陸羿辰從沉寂中回神,呼喚了她一聲。
「若熙,你去哪裏?」
「我出去透透氣。」顧若熙努力扯出一絲輕快,不讓陸羿辰看出來她心情沉重。
陸羿辰點點頭,「早點回來。」
顧若熙努力一笑,「我透透氣,馬上就回來。」
顧若熙去了醫院的花園,買了很多礦泉水,坐在排椅上,一瓶一瓶的喝水,緩解沉悶的心口,試圖可以呼吸順暢一些。
她抬頭,看向醫院的頂層窗戶。
她還清楚記得那一年,陸羿辰為媽媽做捐腎手術,便是住在醫院的頂層豪華病房內。
那個時候,她只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大學生,經常坐在醫院花園的椅子上,看着陸羿辰病房窗口的燈光,猶如看着漫天繁星一樣……
只看得見,卻碰觸不到。
他們之間那個時候,擁有天一樣的高遠距離。
她還記得,那個時候,也是這個排椅上,蘇雅便是找她在這裏談話。
她說,上流社會的圈子,不是她一個小人物可以隨便涉足的地方。她還說,她要懂得分寸,不要做不應該做的夢,妄自以為得到了可以改變人生的契機。
顧若熙還記得,也是這個排椅上,她那個時候,經常坐在這裏複習功課,然後看到陸羿辰和安可馨,像一對親密情侶一樣手挽手,在一群人的簇擁下,走入醫院……
很多記憶,都一股腦沖入她的腦海,糾纏在一起,猶如一團亂麻。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想起來,很多過去的事。
尤其是陸羿辰給媽媽換腎那一段的過往。
陸羿辰曾經親口對她說,「我是商人,從來不做虧本買賣!我只做我認為值得的事。」
顧若熙也一直記得,他說的這句話。
他是商人,無利不圖,凡事都有目的……
如果在他的心裏,真的打算了,若有一天,在可馨出現危險的時候,用她的命來換可馨的命……
顧若熙不敢想,自己深愛的男人,曾經會動過這樣的念頭。
雙手撐住頭,靠在排椅上。
席初雲和慕容蘭陪着關關來醫院做檢查。
關關這幾天有點咳嗽,還經常氣喘。關關有喘憋肺炎的病史,慕容蘭很擔心關關犯病,便要求席初雲帶關關來醫院。
康壽醫院有這方面的兒科專家。
剛到醫院,下了車,席初雲一眼便看到坐在醫院前花園裏的顧若熙。
慕容蘭抱着關關下車,「關關好重,媽咪抱不動了。」
關關嘿嘿笑起來,從慕容蘭的身上滑下來,站在地上。
「關關重,媽咪累,媽咪不抱。」
慕容蘭發現席初雲愣在那裏,便抬頭望着席初雲,順着席初雲的視線,看向花園的方向……
當看到顧若熙一個人坐在排椅上,慕容蘭的心口,重重一沉。
臉上浮現的笑容,也漸漸消散開來。
慕容蘭從席初雲的目光里,看到了一抹深深的濃得化不開的關切。
席初雲的腳步,緩緩邁開,向着顧若熙走去。
「爸爸,你去哪裏?」
關關脆生生地呼喚一聲,卻沒有換來席初雲的任何反應。
關關個頭矮小,自然看不到綠化帶之後,花園裏的顧若熙。
慕容蘭抓着關關胖嘟嘟的小手,看着席初雲站定在顧若熙面前,看到席初雲關切地呼喚顧若熙的名字。
「若熙,你怎麼在這裏?」
顧若熙聽見熟悉的聲音,抬起頭,看到陽光下,俊美無儔的人,還有那一雙總是溫情脈脈的眸,心口收緊了一下,隨即緩緩放開。
「初雲。」
顧若熙努力牽起一絲笑容。
「我沒什麼事,我在這裏坐一會。」
席初雲見到她臉色蒼白的幾乎透明,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這裏,就像個被遺棄的玩偶一樣,讓人心酸。
「不對!你的臉色很差!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醫院?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沒有,真的沒有,我就是在這裏坐一會。」
「陸羿辰呢?」席初雲掃了一眼四周,沒有看到陸羿辰的身影,「他怎麼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裏!」
「他在樓上!可馨手術,在陪着可馨。」顧若熙還是努力笑着。
席初雲當然看得出來,顧若熙在強顏歡笑。
「又是可馨!」席初雲低喝一聲,「怎麼每次遇見可馨的問題,你都變得這麼楚楚可憐,落在其後!」
「哪有!是醫院裏的氛圍太壓抑了,我自己出來透透氣。」顧若熙擰開一瓶水,大大地喝了一口,壓制心底的沉悶。
席初雲看了顧若熙一會,見她不想說什麼,又在極力掩飾,他也只好什麼都不說了。
只是目光依舊很心疼地看着顧若熙。
「若熙,若有什麼委屈,就對我說。」席初雲輕嘆一聲。
「真的沒有!我也真的很好的!我們很幸福。」顧若熙笑着站起來,即便眼底綴滿甜蜜的光澤,還是在眼角眉梢有一抹揮之不散的落寞。
「幸福?那就好。」
席初雲淺淺勾唇,細碎的短髮在風中拂動,俊雅溫潤。
「我還沒來得及恭喜你,終於和小蘭要結婚了!」顧若熙笑着說,這個時候就聽見不遠處,傳來一聲脆生生的呼喚。
「媽咪,媽咪……」
關關張着胖嘟嘟的小手,飛奔着,撲向顧若熙。
慕容蘭趕緊在後面提醒關關,「關關,你還在咳嗽,不能跑。」
然而關關根本聽不見她的提醒,直接撲到顧若熙的懷抱里。
慕容蘭在後面,追了幾步,看到關關和顧若熙相擁一起,笑容開心的畫面,漸漸僵住腳步。
席初雲俊逸的臉上,也掛着笑容,迎着耀眼的陽光格外扎眼。
慕容蘭的心口,倏然一涼。
「媽咪,關關好想媽咪哦,媽咪都不來看關關。」
關關在顧若熙的懷裏撒嬌,粉嫩的小嘴高高嘟起來。
顧若熙被關關逗笑,撫摸關關新長出來的短髮,又捏了捏關關肥嘟嘟的小臉。
「我們關關居然瘦了!」
「關關病了,關關咳嗽,不想吃飯,就瘦了。」關關委屈巴巴地嘟着嘴,在顧若熙的懷裏蹭來蹭去。
顧若熙抱起關關在懷裏,滿目心疼,「關關居然又病了,哪裏不舒服?快點告訴媽咪。」
「這裏,這裏,還有這裏,都不舒服。」關關點着自己的身體,說着話又咳嗽起來。
「快點帶關關去做檢查吧!不能耽擱了孩子。」顧若熙焦急說。
關關摟住顧若熙的脖子,小嘴一張一合,「媽咪媽咪,關關重,放關關下去吧,媽咪會累的。」
顧若熙心疼地親昵關關的小臉蛋,「媽咪不累,媽咪很想關關,想多抱一會。」
關關「咯咯」地笑起來,更緊摟住顧若熙的脖頸,小腦袋在顧若熙的頸窩上蹭來蹭去。
席初雲笑着帶顧若熙和關關往醫院走。
慕容蘭站在後面,看着他們三個人,笑得很溫馨的畫面,心口不期然一陣劇痛。
「媽咪,媽咪,快點來呀。」
關關趴在顧若熙的肩膀上,向着後面的慕容蘭招招手。
慕容蘭趕緊笑着說,「哦!好,馬上!」
走了兩步,看到前面的三個人,有說有笑的樣子,慕容蘭的腳步又慢慢放緩下來。
她不知道為何,自己的眼睛會被淚水朦朧,也不知道那一種直入心口的涼意,又說明什麼。
只是覺得,眼前的畫面,才真正像極了一家三口。
尤其席初雲眼底的笑容,那麼溫和柔潤,那是只有對顧若熙,才會綻放的溫情。
在他的心裏,始終還是更愛顧若熙的吧。
慕容蘭一直遠遠跟在後面,席初雲至始至終都沒有回頭看她一眼,連她到底跟沒跟上去,都不知道。
這個時候,席初雲終於停下了腳步。
慕容蘭心中莫名一喜,還以為席初雲想到了她,卻不想只是和身側的於奉天說話。
他問於奉天,可安排好了那個兒科專家給關關。
「一切都準備好了少爺!」
席初雲點下頭,繼續向前走,還是沒有回頭看遠處的慕容蘭一眼。
就連關關,也只顧着和顧若熙說話,完全疏忽了她這位親生母親。
慕容蘭這一刻,感覺自己就像被遺忘在了黑暗的角落裏,有一種被拋棄的錯覺。
關關脆生生的聲音,從前面傳來。
「媽咪,你怎麼不回家住了?關關好想媽咪,媽咪回家吧!有爸爸,有媽咪,我們一家人住在一起吧。」
「關關……媽咪現在不能回家住了,媽咪有自己的家了,而關關也有自己的媽咪了呀。」顧若熙柔聲說。
「我不要,我不要,我要這個媽咪。」
「……」
慕容蘭猛地蹙起眉,心口刺痛強烈。
她不住告訴自己,顧若熙和關關接觸那麼長的時間,對關關疼護有加,關關自然對顧若熙的感情,更加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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