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東這話一出口,氣氛就又變得有些尷尬了。
他們現在進行的,乃是文斗交鋒,各方依據同盟舊例,江湖規矩,絕法城的法令等等可以接受的規則來爭奪寶物所有之權,黃雲浩首先提出的,就是遺蹟的先掘之權,遭到反駁之後,又以公中任務,公中享有為由,提出要分潤收益,矛頭直指那座煉爐。
如果此議成立,那麼毫無疑問,蒼雲宗必須交出此物,否則就是和整個正道作對,自絕於同盟。
然而,郎東指出了可以交出其他物品作為代價,這同樣也是規則。
同盟分潤,指的是遺蹟之中所得,如今所得不唯煉爐,沒有道理咬死煉爐不放。
黃雲浩等人自然不可能答應,又再援引條例,據理力爭,非要把煉爐公開分潤不可。
如此一來,雖然有可能讓那些魔盟之人,地煞門人,甚至散修都共同分潤,但只要事後作出補救,還是可以把大頭拿下。
郎東當然不肯,一直都以願意交出傀儡殘骸,甚至破法絕刀參與分潤為由,摒去煉爐。
反正遺蹟之中,守衛的數量是可以事後確認的,方乾元有任豪等人作證,親手摧毀了一批傀儡,按照同盟修士按勞分配的原則,也同樣可以把那些所得堂而皇之歸於名下,他們並不會損失什麼。
甚至若是煉爐真為重寶,蒼雲宗交出全部的殘骸和破法絕刀都無所謂。
又再被逼得急了,郎東乾脆冷冷一笑,直白道:「你們口口聲聲要什麼煉爐煉爐,好,那我答應你們,等回去之後,我們自會把煉爐奉上!」
「回去之後?」眾人聞言,先是一怔,旋即個個都露出了「沒有想到你是這樣無恥的人」的表情,略帶責備看着他。
郎東根本就是在避重就輕。
他承認存在「煉爐一座」,但具體到什麼煉爐,卻又含糊不清,根本不存在那是梅氏先天百寶轉煉爐!
你們不是要煉爐嗎?好得很,回去之後,隨便拿出一座,就說是在遺蹟裏面發現的,你們信,還是不信?
誰都知道這麼做是在抵賴,但偏偏,又拿不出證據來證明,因為范雲堂等人的確沒有親眼見過那座煉爐,只是憑着資料和氣息,發現蛛絲馬跡而已。
這就是法理和實際的衝突之處,按道理,蒼雲宗的確有可能被迫交出煉爐,但真要逼迫太過,也完全可用其他煉爐充數。
厚道一點,隨便弄個其他遺蹟裏面發掘出來的普通煉爐充數,無恥一點,拿個現做的當代煉爐,甚至空有煉爐外形和氣息,但卻偏偏沒有任何作用的殼子也行!
方乾元聽到這裏,也不禁露出了意外的神情,這郎東果然不愧是老前輩,打起嘴仗來,絲毫不輸於人。
不過在場眾人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會答應?
這一番表態,終究不是解決之道。
在這些勢力不滿意的同時,魔盟,地煞門,甚至是幾名散修,都虎視眈眈,在旁窺視,只待商量出結果,也找機會來分一杯羹。
遠在絕法城的各方高層們,同樣關注着事態的發展,他們都希望得出一個各方都能接受的理想結果。
這本來就是極難做到的事情。
「罷了,既然如此,我們也沒有什麼可談的,我聽說方公子在遺蹟中自恃武力,說什麼想要奪取煉爐,伶牙俐齒沒有用,得手底下見真章才行?」黃雲浩面含笑意,看向方乾元和伏在方乾元身後的白色巨狼。
這不善的目光,引起了郎東的極大警覺:「怎麼,黃長老,你想要以大欺小不成?」
「郎道友,真要逼急了我們,別說以大欺小,就是以眾欺寡,我們也做得出來!」朱濤哈哈大笑,威嚴的儀態,帶着幾分攝人的氣勢。
柳詩音沉默不語,但亦看着郎東,給他帶來了極大的壓力。
郎東面色一下就變得難看起來。
如果說之前講理,爭辯,是先禮,那麼如今,便是將要後兵了。
他們顯然沒有放棄訴諸武力的可能,但在此之前,要把責任推給蒼雲宗,做到師出有名。
「大意了,我們從一開始,就不該跟他們講什麼道理的,他們人多勢眾,完全可以把我們劫掠一空,強奪寶物!」
「甚至真要撕破麵皮,來個『失手』,再往妖魔或者遺蹟本身的危險一推……」
郎東看了方乾元一眼,悄然傳音道。
幾人都發現了郎東和方乾元的交流,但卻沒有阻止,顯然是認為,郎東老於世故,能夠充分理解這種壓力,並且把壓力傳遞給方乾元。
而方乾元新晉地階,沒有見過這世間真正殘酷激烈的利益爭鋒,難以承受這種壓力。
「明白了,諸位長老,大概是真以為自己佔着上風,才會如此大言不慚。」
方乾元沉默一陣,卻是坐在原地,巋然不動,淡淡開口道。
「但是諸位可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嗯?」眾人聞言,神色各異,不免露出了奇怪的神情。
眼下這情形完全不對勁,方乾元明明是個小輩,理應是被他們一番道理規矩教訓,服服帖帖的後生,卻反而理直氣壯,毫無疑慮的反過來教訓起了他們。
又或許,在他心目中,這根本就不是教訓,也不是虛張聲勢,只不過是有一說一,理所當然而已。
「我方乾元後進末學,在御靈之道,的確是個晚輩無疑……」
「但我自入門以來,忝為宗門大比之魁首,以蒼雲宗新生代之佼佼者出道,後又斬殺悍匪許平山,連敗諸位人階才俊,小有薄名。」
「及至雪界悟道,晉升地階,總算真正成長起來,擁有了見識天高地厚的資格。」
「我以渺小謙卑之心見天地,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此後入局伝嵐,敗狗王,殺錢威,復又擊退大力拳王薛平川,斬殺魔盟名宿金蟾真人,卻才知道,世人所謂高手名宿者,大多徒有虛名,不過如此,此方天地廣闊,正該我輩馳騁遨遊,縱橫逍遙,方才不負此生!
「乾元本欲求諸於內,問道於天,世間浮名與我何加?不過如果諸位始終咄咄逼人,我並不介意,讓我所敗之人再增添你們諸位,只怕到時候,同盟之誼難存,使人誤解,反怪我太愛虛名,囂張跋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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