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兮!」
看着那個漂亮的蝴蝶結,小精靈高興的抱住流浪巫師的指頭,發出歡快的聲音,背上半透明的翅膀微微扇動,翅面閃爍着迷人的光澤。
「沒關係,沒關係……都好好的。」
老巫師咕噥着,指尖溫柔的撫摸着她的腦袋,手心卻湧出一股澹灰色的咒光,從下往上,如一條捕獵的大蛇,緩緩絞在小精靈身上,剛剛恢復的小精靈在咒光中慢慢閉上雙眼,皮膚漸漸灰白,臉上卻仍舊掛着感激的笑容。
旁觀這一切的鄭清二話不說,一拳揮起,重重砸在流浪老頭兒的臉上,拳頭深深嵌進老巫師的腦袋裏,男生只感覺自己的拳頭像是戳進滾燙的開水中,疼的齜牙咧嘴,而對方卻渾然不覺。
這讓他有種精神與肉體受到雙重打擊的強烈挫敗感。
「虛偽。」
包廂里的另一個客人,也就是三號烏鴉,態度尖刻的點評道:「既然不會給她生路,為什麼要給她治療傷勢?就為了滿足你荒謬的存在感,或者為了獲得那點廉價的感激嗎?」
流浪巫師從口袋裏摸出一塊絲巾,小心裹住小精靈漸漸僵硬的身體。
「殺她的人是你。」
老巫師手底動作不緊不慢,頭也不抬,語氣澹澹:「我是真的想給她治療的……如果不是你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了錯誤的地點。她原本不用死。」
烏鴉聞言,氣勢一窒。
老巫師這話雖然有幾分詭辯的意思,卻沒有說錯。如果按照烏鴉與流浪巫師正常的聯絡安排,他今晚不應該來這裏的。
包廂內的氣氛有些令人不安,即便那些身體裏沒有幾根神經觸角的燈火蟲,也感受到了空氣中流淌的絲絲陰鬱,悄悄收縮着肚皮,攏起翅膀,把屋子裏的光線調的暗澹了一些。
半晌。
似乎意識到烏鴉不會主動開口了,流浪吧的主人將包裹好的小精靈屍體收進抽屜里,好整以暇,才抬頭看向客人:「所以,今天晚上你來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三號烏鴉眼神有些僵硬。
「按照約定,今晚你需要提供十個普通巫師級別的實驗體,但實驗室傳來消息,只收到九個……還差一個。」烏鴉面具下的聲音機械而冷漠。
流浪巫師臉上露出一絲驚訝。
「還差一個嗎?」
他裝模作樣的抽出一張塔羅牌,翻了過來,牌面上一位坐在石椅上的女神正威嚴的注視着前方,她的左手拿着一柄長劍,右手拎着一個天平,牌的最下方『justice』在這間狹小的包廂里顯得格外刺眼。
「正義……雖然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
老巫師屈指,非常失禮的彈了彈牌面,牌上的天平劇烈左右晃動起來,坐在石椅上的女神憤怒起身,揮劍噼向牌外的褻瀆者,下一秒,整張牌悄無聲息分成兩半,斷面光滑,仿佛真的有一柄劍斬過。
然後,流浪吧的主人才抬頭看向戴着烏鴉面具的客人,輕笑一聲:「莊子有雲,善騎者墜於馬,善水者溺於水,善飲者醉於酒,善戰者歿於殺……今天我日行一善,善賣奴者,當化身為奴。」
三號烏鴉直直的盯着老巫師,漆黑的眼珠嵌在詭異的面具上,顯得格外可怕。
「你是說北區那個胖子?他跟你有什麼關……」話音未落,便戛然而止,烏鴉眼神中露出幾分思索的色彩。
流浪巫師從身後酒柜上取下一瓶琥珀光與兩個酒杯,斟了兩杯酒,然後遞了一杯給身前的客人:「想起來了?沒錯吧……沒有我的提醒,他怎麼會去求着想當你們的實驗體……其實我也沒騙他,你們的實驗體確實已經能夠穩定註冊巫師級別的力量了,不是嗎?」
「只是穩定力量……缺乏理智的力量,沒有絲毫價值。」三號烏鴉陰沉的目光,接過了那杯琥珀光。
「能夠為魔法理論的事業添磚加瓦,就是他最大的價值了。」流浪巫師舉了舉杯子,主動與客人碰了一下,同時提醒:「順便,一杯琥珀光一粒金豆子……放心,這個價格是打折後的,絕對全場最優惠!」
已經把杯子送到嘴邊的烏鴉手上動作一僵。
少頃,他把空杯重重放在吧枱上,轉身,徑直離開了包廂。他的身後,杯子裏,一粒金黃色的豆子顫顫巍巍的停止了抖動。
叮叮噹噹。
叮噹。
叮。
金豆子滾落在酒杯中的聲音,與觥籌交錯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忽遠忽近,忽輕忽重,給人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
櫻花酒館,吧枱前。
醉醺醺趴在桌上昏睡的鄭清豁然抬起頭,臉色雖然還是漲紅,眼神卻格外清醒,仿佛雨後的夜空,點點星光可見。
流浪巫師、烏鴉面具、蠱凋街、胖巫師、白霧、夜色,等等,夢境中的一切如果潮水沖刷後的沙灘城堡,正在飛速瓦解,他不知何時已經重新回到了現實中。
男生抹了一把濕漉漉的額頭,眼中漸漸有了焦距。
「宥罪!」
他大吼一聲,伸手將塞在灰布袋裏的銅版法書抽了出來——他必須趁着腦海中目擊到的記憶還清晰的時候,做點什麼。
抱着劍的藍雀、正在喝青蛙汁的辛胖子、搖晃酒杯的迪倫、以及因為喝了太多海妖朗姆導致臉色發藍的蕭笑,齊齊看向突然抽風的自家隊長,看到了他翻開的法書。
「抓住他!」
鄭清聲音洪亮,眼神清醒,目光死死盯着坐在櫻花酒館角落裏一位身着精美長袍的胖巫師身上,口齒清晰的重複道:「抓住那個胖子!」
那位胖巫師正在與幾位同伴碰杯,光禿禿的臉上堆砌着和氣的笑容,與他一桌的,有同樣手上戴着紅寶石戒指的北區巫師,有第一大學的校工,有穿着黑袍的商會巫師,還有面孔隱藏在帽兜下的神秘人。
許是注意到吧枱前的小小騷動,胖巫師歪着頭,驚訝的看向年輕公費生。
「葛藟累之!」
鄭清大吼一聲,數條藤蔓藉助天花板下垂落的同類,瘋狂變粗變長,如同一條條絞索,從四面八方絞向胖巫師。
小小的酒館裏,驚呼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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