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對於喬曉靜和翠玉來說,不管王隊長同意不同意,也不管其他游擊隊員同意不同意,她們都要親自將腦部中槍的關組長抬回小山村的,這是她倆篤定要做的事情,即使是有人慾強行從她們手中奪走擔架。
「他娘的,各種事都趕到一塊兒了。」王隊長看了看關組長的傷勢,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接着對着大家說,「現在,擺在我們面前有兩條路,一條就是暫行撤離,另一條是繼續戰鬥,我們該怎麼辦?」
「繼續戰鬥!」大家異口同聲說出了各自的想法。
「那好,大家都想營救老鄉,這很好!但要繼續戰鬥,我們必須解決三個問題,一是鬼子增援問題,經過剛才的一陣槍聲,城裏面的鬼子一定得到了消息,也許鬼子的增援部隊正在往我們這兒趕,如果鬼子的大部隊來了,我們很有可能被包了餃子;二是時間問題,留給我們的時間確實不多了,即使城裏的鬼子沒有聽到動靜,或者說鬼子不了解情況,不會倉促前來增援,但還有不到一個時辰的工夫天就亮了,天一亮,我們這點兒兵力肯定會被鬼子窮追猛打,處境絕對堪憂;三是關組長的問題,關組長腦袋受傷,傷勢非常嚴重,隨時都有生命危險,她拖不起,可是我們現在又束手無策,怎麼辦?大家說怎麼辦?」
「就得快。」大家正在沉思的時候,喬曉靜確嘀咕了一句。
「你說了句啥?」王隊長站在喬曉靜對面,也低着頭,注視着面無表情的喬曉靜。
「我是說得快。」
「啥意思?」
「您剛才說的三個問題,其實就是一個問題。」
「你知道個啥?還敢在這兒胡說八道。」有一個帶着怨恨的女士兵,怒斥了喬曉靜一句。
「他娘的,你別啃聲,讓他說,把話說完。」王隊長瞪了那個士兵一眼,讓喬曉靜接着說。
「擔心遭遇增援部隊,擔心天亮了暴露我們的真實情況,擔心關組長的性命,無非就是要快速結束這場戰役,只要能快速結束這場戰役,也許這三個問題都能化解掉。」喬曉靜說話的時候,一副吞吞吐吐的樣子,端怕再說錯了話。
「沒錯,你說的沒錯,我正是要表達這個意思。」王隊長背着手,邊說邊走到了隊伍中間,他揮動着手中的槍,接着說,「也許大家開始明白我的意思了,我們必須要速戰速決,這樣才能擺脫被動局面。這樣,第一組和第二組悄悄迂迴前進,沿着山溝繞到敵人的側翼,佔領有利地形,第三組和女子行動組留守此處,繼續佯攻,吸引敵人的火力,待一二兩組到位,同時發去衝鋒,採取半圓形攻勢,圍三缺一,用火力將敵人擠壓到西邊的亂石灘,藉機將老鄉們救走。明白嗎?」
「明白!」各組長領受了命令,快速行動了起來。
「王隊長,那要是城裏的鬼子趕來了怎麼辦?」憋了大半天的翠玉開口了。
「一時半會不回來的。」王隊長淡淡地說到。
「為啥啊?」翠玉接着問到。
王隊長冷冷地看了翠玉一眼,什麼話也沒有說,便靠到了掩體上,便向鬼子開槍邊指揮作戰了。
終於,傳來了一組和二組的槍聲,王隊長知道一組和二組已經到達了指定的位置,向鬼子發起衝鋒的時候到了,他決然地命令到:「吹衝鋒號!」
聽到下邊的衝鋒號聲,半山腰處也傳來了衝鋒號的聲響,上下呼應着,充滿了戰鬥的力量。隨即,漫山遍野響起了「沖啊」的響聲,可謂地動山搖,勢不可擋。
守候在關組長身邊的喬曉靜和翠玉看着女子行動組的女兵一個一個爭先恐後衝出了掩體,她們也叫喊着「沖啊」,轉眼之間進入了槍林彈雨之中。
翠玉似乎已經忘了關組長為什麼會躺在她的眼前,她看到大家一個個都投入了戰鬥之中,有點兒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也想衝出掩體,與那些年輕的女兵一道,沖向小鬼子,就像傳說中的武林高手一樣,徒手幹掉幾個小鬼子(她和喬曉靜畢竟不是游擊隊的成員,槍是不會發給她們的,再說游擊隊的槍支本來就有限)。
喬曉靜畢竟與翠玉在一塊兒生活了那麼多年,對翠玉的性情可謂了如指掌,她幾乎是撲過去抓住了翠玉的手,再三勸誡翠玉萬不可再惹是生非,翠玉才作罷。
半圓形攻勢果然像一把利刃,劃破了暗淡的夜空,朝敵人的陣地飛了過去。
參戰的游擊隊員不論男女,都扣動着扳機,挺起胸膛朝敵人的陣地挺進,那種大義凜然的形象不斷給喬曉靜和翠玉傳遞着力量,她們雖然沒有拿起槍,雖然沒有與敵人戰鬥,但是她們的內心深處正涌動着一股全殲鬼子的信心和戰鬥必勝的信念。
喬曉靜她們倆人的手攥着關組長躺着的擔架,目不轉睛注視着英勇作戰的游擊隊員和一顆顆從槍膛飛出去的「金色火花」鑽進了敵人的身軀,看到一個個張牙舞爪的鬼子相繼倒在了陣地上,她們的手攥得越來越緊,她們的牙齒咬得也越來越緊,甚至她們的整個身子都因為用勁兒而變得筆挺,變得僵硬了。
其實,她們正是用這種方式在向參戰的游擊隊員加油,鼓勁。
關組長昏迷不醒,喬曉靜和翠玉義不容辭得守在她身邊,但是從戰鬥又一次打響的那刻起,她們兩人的心就已經和其他作戰的游擊隊員在一起了,消滅鬼子、營救老鄉、為關組長報仇是她們共同的願望,這種情緒逐漸轉化成了一種不可戰勝的力量,相互傳遞着,迅速蔓延開來。
對於喬曉靜和翠玉來說,她們的內心更為複雜,因為她們需要這場勝利,甚至她們需要通過自己的力量取得這場勝利,以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可能還是永遠無法彌補的錯誤。喬曉靜和翠玉不知不覺陷入了沉思之中,眼前的畫面變得模糊起來。
「勝利啦!勝利啦!」突然,喬曉靜和翠玉被游擊隊員激動的叫喊聲驚醒過來,她們看到游擊隊員們正在鬼子的陣地上邊跳邊喊,不停地揮動着手中的槍,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燦爛的笑容。
「聽到了嗎?我們勝利了。」喬曉靜抓着翠玉的胳膊使勁搖着。
「是啊,我們勝利了。」翠玉激動得差點兒沒流出眼淚,她注視着喬曉靜,拼命地點着頭。
解救出來的老鄉從壕溝里走了出來,他們看到喬曉靜和翠玉,無不欠着身子向她們點頭表達謝意,喬曉靜和翠玉明白老鄉們的意思,這讓她們既感動自豪又感到慚愧。
喬曉靜和翠玉心裏明白,這場戰役的勝利與她們倆毫無關係,唯一與自己有關係的,就是差點兒導致這次行動失敗,害得關組長昏迷不醒,不知是死是活,只能躺在冰冷的擔架上。
「快點兒打掃戰場,在鬼子趕來之前,我們必須將戰場清理乾淨,把老鄉護送到安全的地方,並且確保我們安全撤離。」王隊長不停地在剛才交火最激烈的地方走動着,大聲發佈着命令。
從鬼子手中解救出來的老鄉們陸續從修築的工事中走了過來,清一色的年輕人,都將雙手縮在袖筒里,一個比一個乾瘦,加上鬼子這幾天的折磨和無限的勞累,大都面黃肌瘦,有的年輕人一邊走一邊咳嗽,不停地咳嗽着,讓人有些不忍心看下去。
壕溝中的老鄉們全部被解救出來了,讓人無奈的事這些人中既沒有龐大娘的兒子小斌,也沒有為了尋找小斌而「自投羅網」的游擊隊員猴子。
小美和小葉從陣地上撤了下來,看到喬曉靜和翠玉,淡淡地笑了一下,安靜地蹲在關組長身邊,一個用手擦掉了關組長臉上的灰塵,用手指理順了關組長的頭髮,另一個則將關組長的棉襖和棉褲拉展放平,儘量避免寒風順着棉襖衣襟和褲腿進入關組長的身體。
喬曉靜和翠玉安靜地看着這一幕幕溫馨的場面,眼淚情不自禁流了下來。
打掃完戰場,王隊長安排了六個游擊隊員分成三組前去不同的方向實施偵察,而後安排了撤離路線,落實了殿後任務,宣佈全體人員撤離。
喬曉靜和翠玉跟隨女子行動組撤離,在整個撤離隊伍的中心位置,能充分得到前後的照應。
這一次,大家都沒有再與喬曉靜和翠玉就抬關組長擔架一事發生爭執,當王隊長宣佈「撤」的時候,喬曉靜和翠玉毅然決然抬起了關組長的擔架,圍攏在關組長身邊的戰友們自覺地分站在兩邊,目送着喬曉靜和翠玉抬着擔架從她們眼前走過。
時不時有槍炮聲從遠處傳來,每一次槍炮聲都讓人為之一驚。
天快亮了,攜帶着老鄉的隊伍不斷加快撤離的速度,女孩子們幾乎小跑着才能跟上前面的士兵。對於抬着擔架的喬曉靜和翠玉來說,要跟上隊伍,難度可想而知。
後面的男同志看在這一幕,紛紛跑上前來幫忙,喬曉靜和翠玉卻沒有放手的意思,只是微微對着他們笑了笑,搖頭示意她們可以,她們能夠堅持下去。
為了避免遭遇鬼子大部隊,王隊長根據偵察兵提供的信息,隨時改變着撤離路線,沒改變一次撤離路線,行走的道路就愈加難走。
游擊隊員明白這樣做的道理,喬曉靜和翠玉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她倆只求能夠順順噹噹將關組長送到該去的地方,不管付出多少艱辛。
王隊長偷偷觀察着喬曉靜和翠玉的表現,不時露出滿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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