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轉涼,喬家村還沉浸在睡夢中,恬靜的山野、錯落有致的屋舍和彎曲的笑道都披着金燦燦的紅光,真是一道瑰麗的風景。
這時的紅杏非常憔悴,儘管已有身孕。
她頭髮比過去任何時候都亂,滿頭花白的頭髮就像被風吹亂的雜草,亂七八糟堆在頭頂上,不了解底細的人,絕對不會相信這個女人僅僅只有三十來歲。
她動輒站在門口的黃土路上,手握攪拌豬食時用的木棍,不停的擊打着路邊上那棵已經乾死的樹木,嘴裏嘟嘟囔囔說着什麼,沒有人能夠聽得清楚,但從她憤怒和惱火的表情不難看出,她將那棵樹當成了所恨之人,正在發泄着心中不快和恨意。
喬家村大財主、喬氏族長喬寶財從路口過來,邊向前走邊看着眼前的這個女人,畢竟她曾經與他有過一段溫情,曾經給他帶來過快樂。
然而這紅杏就像沒有看到喬寶財一樣,依舊一個勁的敲打着干樹,依舊一個勁謾罵着什麼,依舊滿臉怒色和慍色。
那喬寶財擔心直接過去紅杏會給他難堪,於是停下了腳步,叫來了一個在不遠處玩耍的小女孩,附耳囑咐了一番。
那小女孩點了點頭,怯生生的走到了紅杏身邊,二話沒說便攙扶着紅杏向家裏走去,喬寶財仍然站在原地,眼光時不時投向紅杏,見紅杏已經進了院子,這才跟了進去。
那小女孩倒是老實聽話,直接將紅杏半拉半拽弄到了炕沿上坐下,然後才一溜煙跑出了紅杏的院子。
此時喬寶財也已經站在了紅杏面前,他從懷中掏出了兩個碗大的玉米餅,放在了紅杏的手中,嘆了口氣,淡淡的說道:「趁熱吃吧,剛出鍋不久。」
這紅杏痴呆呆的盯着腳底下那片地,目光渙散,毫無生機,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
「先吃點,」喬寶財走近了兩步,弓着腰看着紅杏略顯土色的臉,用充滿憐憫的語氣說道,「怎麼就搞成這個樣子了,過去可不是這樣的?看你這樣子,一定好長時間沒有好好吃飯了,還是先吃幾口吧,剛出鍋不久,還冒着熱氣呢!」
這紅杏對喬寶財此前的所作所為早已恨之入骨,要不是受制於喬寶財在喬家村的勢力和名望,她也許早已經與喬寶財拼命了。
想當初,就是因為喬寶財威逼利誘,無奈之下委曲求全,這才有了後來劉麻乘火打劫的機會,若是沒有喬寶財,她也許不會落到這步田地,豈會接受喬寶財的憐憫?
那紅杏深吸了一口氣,默然無語的坐着,完全無視喬寶財的存在。
沒想到這喬寶財一點兒也不識趣,不但沒有因為紅杏的冷漠而離開,相反他還腆着那張老臉湊得更近了,竟然坐在了紅杏身邊。
那紅杏歪了歪身子,背對着喬寶財,手中還托着那兩塊玉米面餅。
「你到底是什麼啦?」喬寶財將身子向紅杏靠了靠,將手要伸向了紅杏的臉,正要觸碰到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了叫喊聲,喬寶財就像觸電了一樣,迅疾將手縮了回來。
他忽地站起身來,腰板挺得筆直,快速走到了門口,而後背着手站在那裏,一本正經的說道:「當然,村里人都知道你一個人過得不容易,如果有什麼困難,你可以直接給我說,我會想辦法給你解決的。我此次前來,就是這個原因。」
這紅杏閉着雙眼,嘆了一口氣,伸手將玉米餅放在了床邊的柜子上,依然沒有做聲。
「那好,」喬寶財站在門口,向屋外瞅了兩眼,並未見到有人進來,咳嗽了兩聲,遂說道,「就這樣,我先走了,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畢竟是身懷六甲之人。若是遇到困難就說話,咱們喬家村上上下下都是心善之人,絕對不會袖手旁觀的。」
話音剛落,那喬寶財便倏地出了屋門,匆匆走出了紅杏家院子,這才發現原來是爛眼子薛老漢在紅杏家後牆根,正在對着一條狗說話,聲音時大時小、時緩時急。
喬寶財看到這一幕,頓時便火冒三丈,一個箭步沖向薛老漢,狠狠的瞪着他,眼神中充滿了殺氣,咬着牙斥道:「你這麼大年紀的人了,不老老實實在家裏待着等死,就像個孤魂野鬼似的到處亂竄什麼?真是老糊塗了,不讓人安生也就罷了,還跟狗較勁了……」
「咬死你活該!」那薛老漢沒有理睬喬寶財,繼續對着狗罵道,「咬死你都是輕的,就應該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將你的心掏出來,看看到底是黑的還是紅的……」
那喬寶財瞪着薛老漢,卻又無可奈何,只能空嘆息一聲,搖了搖頭向四處看了一眼,當發現周圍並沒有其他人,便對着薛老漢的耳朵大聲吼道:「咬吧,咬死它!」
薛老漢並沒有因為喬寶財使壞而有所反應,他依舊盯着眼前的那條狗,狠狠的罵道:「畜生,你就是個畜生,你以為你成精了?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太高抬自己了,不管你能耐有多大,最終還是一條條狗而已!」
那條狗似乎被薛老漢的話傷到了,對着薛老漢叫了兩聲,然後扭頭離開了。
「別跑啊,」薛老漢失望的看着那條越跑越遠的狗,淡淡的說道,「你跑什麼,我還沒有跟你玩夠呢?唉,真是他娘的掃興,連狗都走了,我還呆在這兒幹什麼?早知道事情會這樣,我肯定就不來了,若是我不來,那條狗肯定會待在這兒的。」
「都怪我,」那條狗已經逃離了薛老漢的視野,他搖着頭,慢慢朝村里走去,邊走邊喃喃自語道,「都怪我啊,是我把狗嚇着了,狗這才跑開了。都怪我……」
喬寶財站在原地,看着薛老漢遠去的背影,越琢磨剛才的話就越覺得彆扭,他覺得那老漢似乎就是借着那條狗在咒罵和諷刺他。
「好你個爛眼子,」喬寶財尋思道,「你竟然裝傻充愣,藉助一條畜生變相罵我。你給我等着,等我一旦抓住機會,看你還怎麼暗諷我?我就不信了,我整不死你……」
就在這時,喬寶財突然聽到紅杏家院子裏有東西跌落的聲音,他不再想別的,徑直走了進去,當他放眼一看,他大吃一驚,院子裏竟然扔着兩塊玉米餅,那玉米餅已經摔碎。
「你這是---」喬寶財看着不遠處黃橙橙的玉米餅及滿地的碎沫沫,抱怨道,「這又何苦呢?就算是你心裏不痛快,糧食又沒有招惹你,你又何必糟蹋糧食呢?」
喬寶財朝紅杏窗戶看了一眼,遲遲未聽到紅杏的動靜,便悻悻然回家去了。
原來喬寶財走後,那紅杏從炕頭柜子上拿了一塊玉米餅,啃了一口,咀嚼了幾下,眼淚瞬間便流了出來,她強忍着心中的苦悶,想將嘴裏的東西咽下去,可惜沒有成功。
她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自己對自己說道:「紅杏啊紅杏,我這是怎麼了,雖然精神上受了點刺激,但還不至於到了吃屎的地步,怎麼能誰的東西都吃呢?」
她將含在嘴裏的東西吐了出來,將手中的玉米餅扔出了屋門,而後又將床頭柜子上的那塊玉米餅也扔出了屋門,而後用力擦了擦嘴,又回到了床邊。
「到了這步田地,真是悲哀透頂了。」紅杏心想,「丈夫為了我這麼下賤的人,放棄安穩的日子,跑進縣城,看別人的臉色,干盡了髒活累活,挨飢受罪不說,還因為我這天生的賤骨頭要受別人在背後戳脊梁骨……」
紅杏想着想着,眼淚如同水簾一般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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