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個江湖痞子 第七十三章 發財女屍

    南京城裏若是論吃食,一等一的是塗宴樓,外來的商客、遊人、大吏到了南京城,隨口問起哪一家哪一鋪的飯菜好,那准都得指着塗宴樓。唯獨塗宴樓有個落人口實的小毛病,就是這塗宴樓雖修的是外看金碧輝煌,內看層層富麗堂皇,菜餚也是做的美味之極,是珍饈百味,人間佳肴,可是這塗宴樓,是從來不做住店納客的生意。

    誰都覺着開酒樓的,放棄了這一門住店納客的生意,那就是等於把 白花花的答應都擋在了門外,但是屠佛倒是另有想法。

    起初是屠佛覺着自己無心分神,倒是先把這做飯做菜的營生做好了,再圖其他,到後來這生意好了,整日忙活着,也顧不上拓展新的生意出來,一直到了袁世凱倒了台,天底下是各地軍閥混戰,土匪四起,走在街上是龍蛇混雜,興許迎面走來的,就得是哪一山哪一寨的當家的。這穿州過省,住店的客人,也保不齊是哪一路的角色。

    這倒是不出事則罷了,出了事塗宴樓多少年經營起來的口碑和地位,一時間就得被人嚼起口舌來,就衝着這一點,屠佛更是打定了心思塗宴樓是不做這一門生意。

    南京城地處南北關要,又是江南地域的入口,南北來往的人數不勝數,更有洋人,日本人,路過的行人商客說不定比南京城的居民都要多些。正因如此,這客店的生意是經久不衰,而且還越來越紅火。

    塗宴樓不做這門生意不吃這碗飯,那別人就要來吃,所以這論佳肴美味,塗宴樓是一等,可是這住店下榻,就是百家爭艷了,這其中一家是叫做中華飯店,最為有名,不僅是因為這家店條件好,修的豪氣,更是因為這家店是最大的一家,從最便宜的到最貴的房間,這中華飯店裏都有。

    是販夫走卒也能住的起,達官貴人也能看的上,只是這價格就天差地別了,人也不住在同一幢樓上。

    打虞小樓出師一番過,眼瞅着就要到了年底,趕着回北方老家的商客也就多了起來,時下是北方多戰亂,做生意的都樂意往南方跑,從南京到上海,在江南地界兒上溜上一年,趁着過年前才回家。

    恰是這大雪紛飛的這麼一個夜晚,有四個結伴而行的商客到了南京,但是已經錯過了前往天津的火車,便只好住下來,等下一班。四個人雖不算巨富,但這一年也賺了不少錢財,一般的小店也看不上,便住在了中華飯店裏。

    四個人入店下榻的時候,正好也到了傍晚,奔波了一天也有些餓了,本想着出去吃上些東西,喝上一兩壺熱酒,況且塗宴樓的名聲,他們早在別的地方,就聽得了,此番到了南京城,不嘗一嘗倒也有些遺憾。

    這時候四人里就有人說了,外面是天寒地凍白雪皚皚,一路上看着不少的店家也關了門,就連黃包車也沒見上幾輛,索性今晚就在中華飯店裏要些吃喝,他們四兄弟,打打麻將,等到了明天日上三竿,暖和起來,再去塗宴樓飽餐一頓。

    四個人一商量也未嘗不可,也就這麼定了下來。他們把吃喝都叫到了房裏,夾起了桌子打着牌,幾個人抽着煙,噼里啪啦的麻將聲不絕於耳。

    其中一位手剛抬起來,這牌還沒摸呢,啪的一聲,這燈滅了,整個房裏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四個人愣了片刻,很快就着急起來,還有些生氣,心說這中華飯店怎麼着也是南京城上檔次的地方,怎麼說沒電就沒電了呢,難不成是把他們當窮人了,給他們安排到了下等的房間裏。

    四個人這麼一想都來氣,扯着嗓子大喊着侍應。侍應聞聲趕忙跑了過來,打開門連連給裏面這四位爺道歉,趕忙解釋道,外面大雪壞了電線,這一下才斷了電,得明兒天亮了才能喊人來修好。

    這四人也看不清侍應的模樣,只是罵罵咧咧的嚷着他們還打着牌呢,就斷了電,既然修不好就給他們換間房,這換不換房侍應說了不算,為難着說立馬給他們把油燈拿來,不妨礙他們打牌,話音剛落侍應就趕緊去了。

    不一會兒,這油燈就拿來了,屋子裏頓時亮堂了不少,四個人把油燈都放好了,想坐下接着打牌,其中一個精瘦矮小的人一低頭,臉色就變了。

    「我牌少了!」這精瘦矮子嚷嚷着。

    這可奇怪了,平白無故怎麼少了牌呢,估摸着是誰不小心給打翻在地上了,於是四個人便開始到處找,少了張牌,這麻將他們也沒法打了。四個人把這房子裏外里的翻着,趴在地上看着,這精瘦矮子把油燈一提,人趴在地上,朝着床底看去,冷汗一下子就瞬間從他的額頭流下來了。

    他那張麻將牌是找着了,順着油燈的光,正好能看見他少的那一張『發財』,可是在往後看去,那張發財正攥在別人的手裏呢!精瘦矮子可害怕了,這床底下是藏了個賊不成,這賊偷個麻將牌做什麼呢。

    矮子把燈又近了些,這哪是個賊,這是具女屍!矮子嚇得驚呼一聲連連後退,其餘三個人聞聲湊了過來,矮子指了指床底,他們三個也湊過去看看,這下可把四個人都嚇蒙了,待他們稍微緩過來了些,才敢提着燈看去。

    這是一具赤身的女屍,被人五花大綁,嘴裏還被人塞進去塊布頭,渾身都是淤青印子,雙眼緊閉,七竅流血,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她那手裏,恰好就抓着那一張,少了的『發財』!

    這屋裏一下就炸開了鍋,好好的房間裏平白無故冒出具屍體來!這倒也罷了,說不定他們住進來之前,這屍體就被藏在了房裏,可是這燈一黑,屍體怎麼救起來摸走了那一張『發財』呢!

    四個人越想是越害怕,這店是沒法住了,立馬就起來換好了衣服,收拾好行裝,把侍應喚來,報了警,侍應看着這場面也傻了,這店裏哪裏的女屍呢,這房間每住完一個客人,他們都要打掃的呀,要是有女屍早就發現了。

    警察趕着隆冬臘月的風雪夜,立馬都趕到了中華飯店的這一間房裏,這可是大案了,偵緝隊長帶着手底下的幾個探長,十幾個警察都趕着到了,他們把女屍從床底挪出來,女屍赤身,誰也不認得,也沒什麼能夠證明她到底是誰的憑證。

    偵緝隊長問問侍應,上一個住店的是誰呢,查了又查,南京城壓根就沒這麼個人啊,這案子趕着這麼個時候冒出來,一下子就轟動了南京城,偵緝隊長也受到了壓力,這案子得趕快破了,可是怎麼都沒個頭緒。

    「上峰給我十天破案,現在連個方向都沒有,我要你們這些酒囊飯袋的探長做什麼!做什麼!」偵緝隊王隊長眼看着過了兩天了,還沒個方向,氣的直罵底下的探長。

    「隊長,破這案子得找個聰明絕倫的人來幫咱們!」這是那胖探長在說話,自打陳家倒了,他這地位也是一落千丈。

    「誰?」

    「這個人十七歲贏了把金鈎賭坊贏到了手裏,十九歲的那年,陳家的破落和他也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早年間他還在廊坊擒殺外八行柳戚塵。這人就是塗宴樓的少掌柜,虞小樓!」

    自打陳家倒了,胖探長就覺着其中必有問題,這幾年間四處打聽,早就把虞小樓這個人的背景調查的清清楚楚,雖然其中有那麼幾個月他下落不明,但是他廊坊擒殺柳戚塵這一段可是被他記住了。


    只要虞小樓幫着他們破了這個案,胖探長舉薦的他,回頭他也能在警廳里扳回些地位,重獲重用。

    虞小樓正現在是塗宴樓活兒最多最重的人,即便不久後的除夕宴不是他主廚,但他要忙活的事兒也足夠讓他每天都暈頭轉向的,偏偏這個時候,撞上門來這麼件事,說破了天,虞小樓是個商,人家是官,官要請你幫忙,你不幫,以後定然有你要吃的虧,受的麻煩。虞小樓倒是覺着委屈,他哪裏會查案。

    倒是這事兒上,屠佛和吳晴都支持虞小樓去幫這事兒,弄得虞小樓即便是心裏一萬個不想去,也是被架在台上,怎麼都下不來,只能無奈的跟着幾位探長,一行到了中華飯店。

    案件一出,中華飯店的生意雖然大受影響,可是老闆卻一直沒露面,經理全權配合着調查,老闆早就回鄉過年去了,現在是山高皇帝遠,怎麼也回不來了。

    「虞兄弟,你的聰明是南京城人人有目共睹的,如今這案子性質惡劣,馬上就要過年了,現在弄得人心惶惶,上峰給我十天,如今已經過了兩天,你可要好好努力啊,我們偵緝隊肯定大力相助!」

    王隊長雖然態度客氣,可是這話也是無形給了虞小樓壓力,這事兒是拋給了虞小樓。

    「王隊長,我盡力,可我也沒幹過這事兒啊,從哪下手也不知道。」虞小樓客客氣氣的答覆着,心裏可叫着苦。

    虞小樓想了想,這打哪查起都沒個下文,眼前兒就這麼一具女屍,那乾脆就從女屍身上找文章吧。可這屍體過了這麼幾天了,即便是隆冬,也有些發臭了,驗屍官的遞上來的文件他虞小樓也看不明白,大概也就讀懂了幾條。

    而且整樁事兒里,最離奇的就是這女屍明明死了好些天了,怎麼能趁着黑,從桌上偷走了一張麻將牌呢,這真鬧鬼了不成。虞小樓雖然歷經生死,但是沾着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他這心裏還有點犯怵。

    一想到這事兒萬一真是鬧鬼,他就直多哆嗦,結結巴巴的才開了口問驗屍官。

    「那屍體是什麼樣啊?」

    「死亡有五天以上,生前受到過毆打,死因是中毒,具體是什麼毒我驗不出來,但可真是劇毒,死者都已經死了五天以上了,血液里的毒素也沒有衰退。」驗屍官頭也不抬,淡淡的說着。

    虞小樓覺着其中什麼也聽不出來,他轉念一想,要是個良家女子,甭說丟了五天以上,哪怕就是夜不歸宿,恐怕家裏人也得發瘋似的找起來,虞小樓這麼想,這女人要麼是孤身一人來這中華飯店遇害,要麼就不是正經人家的女孩子了。

    「會不會是青樓或者夜總會的女人啊?那些手腳不怎麼幹淨的客人,把她們帶出來,然後起了爭執,就跟這兒給弄死了,然後立馬就跑了。」虞小樓問起王隊長,王隊長點起捲煙,狠狠的吸了一口,好像五官都皺在了一起。

    「不會的,那些地方的女人丟了,那丟的可都是搖錢樹,她們早就攆到警察局門口來了。」王隊長搖了搖頭。

    這下虞小樓可難了,這女人也不是住店的客人,侍應到經理再到登記入住的前台,沒一個認得這女人的,這女人就這麼成了無頭懸案,上面逼着王隊長,王隊長逼着虞小樓,一眨眼,十天期限,算上今天也就剩下八天。

    「那上一個住這間房的客人呢?」虞小樓又問。

    「查了,叫錢一真,南京城的名冊里沒這個人,早就走了,這人恐怕是路過的。而且侍應一再說這個錢一真走了之後,他們打掃了房間,確定沒有這具女屍。」王隊長陰沉着臉沒吭聲,是胖探長回答的虞小樓。

    胖探長看虞小樓來了,不但沒幫到什麼,還一個勁兒的問一下沒意義的問題,王隊長的臉色也越來越不好看,趕緊回答完堵住了虞小樓的嘴。

    虞小樓渾身一顫,好像被一道雷劈中了似的,錢一真這個名字在他的腦海里一直都存在,他一直都記着自己有這麼一號仇人,但是錢一真應該還不知道虞小樓就是當年殺了他的弟弟錢小鞭,如若知道,恐怕當時就要衝上門來要他的命了。

    「這個錢一真是流匪」虞小樓遲緩的說,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震驚了,誰也不知道這錢一真到底是誰。

    錢一真雖然年是流匪,也一直流竄在西南一帶,南京城這一帶不知道他的名號倒也是正常的。虞小樓今非昔比,雖然他也不怕這錢一真,但是他是個流匪,這裏也不是他的地界兒,他為什麼會到南京城呢,他住過的地方就出現了女屍,這事兒估摸着也得跟他有些關係。

    「你怎麼知道他是流匪?」王隊長緊張起來,追問起虞小樓。

    「我在廊坊的時候,除了柳戚塵,他還帶了兩個爪牙,一個叫郭一錘,一個叫錢小鞭。錢小鞭就是錢一真的弟弟,這都是廊坊城的佈防官告訴我的。」虞小樓說起這事兒,心中不免一席感嘆,世事無常,當年那些讓他覺着心驚膽戰的事兒,現在倒也能淡然說起,這樣想來,他到也長大了不少了。

    「現在就派人去追捕他!」王隊長大手一揮,兩三個探長帶着軍裝警察就離開了中華飯店,下去安排人手追擊錢一真。

    「你覺得這人,是錢一真殺的?」

    「那我可不知道,眼下還是把這死屍如何偷走麻將牌的事兒搞清楚吧,女屍是不可能會動的,哪怕是鬧鬼,她這被五花大綁,鬧鬼也鬧不動。肯定是有人塞進了女屍的手裏。只能問問當時在房裏的人了。」

    虞小樓嘆了口氣,鬧清楚這女屍手握『發財』的秘密,找到了那個把麻將牌塞進女屍手裏的人,這案子,才有可能往下查。至於追擊錢一真,那可是兇狠的流匪,這麼多年沒被抓着,沒被剿滅,不知道得有多狡猾兇狠,這些追擊的探長,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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