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個江湖痞子 第一百章 訣別金陵

    「殺狼顧!保南京!」

    「殺狼顧!保南京!」

    「殺狼顧!保南京!」

    震天的齊吼徘徊在塗宴樓之外,隔着幾條街外都聽的一清二楚,聲音越來越大,從四面八方傳來,好像編織成了一張網,蓋住了整個塗宴樓,將它囚入籠中,囚籠越來越小,好像憋得塗宴樓中的人喘不過氣似的。

    塗宴樓里此刻只剩下了四個人,他們坐在後院的石桌旁,分別是虞小樓、屠佛、李宗武和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的周潯。虞小樓面色蒼白,仍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屠佛一言不發的看着虞小樓,李宗武手中緊握着槍,牆外的呼號聲越大,他便握的越緊。

    虞小樓在劫難逃了,誰都心知肚明,可是李宗武在這裏壓陣,就沒人敢進來,誰進來鬧事,他便一槍斃了誰。可是這樣能保下來虞小樓多久,他心裏也沒準兒,一天還是兩天,或許連今晚都過不去。

    大禍來的勢不可擋,似乎毫無徵兆的就降臨在了虞小樓的頭上,讓他猝不及防,原本平日裏有說有笑,面慈心善的街坊鄰里,那些個上門吃飯的熟客們,尋常街上的老百姓,此刻他們都好像化身成了洪水猛獸,將塗宴樓團團圍住,他們要虞小樓死。

    虞小樓一言不發的坐在石凳上,放佛丟了魂似的,呆滯的盯着桌面,他想不明白,棲善堂主要他的命,劉碧晨要他的命,他都明白,偏偏是這些個其他人,為什麼也要他的命,他們甚至不給他解釋的機會,不去查明這個案子的真相,他們一心只想着除掉虞小樓,一心只想着殺了狼顧災星。

    此刻的虞小樓,倒好像是真正的死去了,他一動也不動,任憑牆外是震耳欲聾的齊吼生,他好似聽不見似的,只是目光呆滯的坐在石凳上。蜻蜓低空飛過,停在了他的肩頭,他仍舊不動,好似沒察覺到似的,越來越的蜻蜓開始低空盤旋着,惹得人心煩意亂。

    「今晚要下雨了。」周潯看着蜻蜓,從嘴邊而順出這句話來,緊接着他也意識到不該說這種不合時宜的話,不過倒也沒人搭理他。

    「李副官?」虞小樓好像回過了神兒,這是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李宗武眼神一斜,看向虞小樓去。

    「我是眾矢之的,為何幫我?」虞小樓的聲音里露着絕望,就好像是一條剛被打入了十八層地獄的冤魂,微弱而顫抖着。

    「除惡扶善無需理由,虞掌柜當初幫我,我也沒問虞掌柜為什麼。」李宗武的話讓虞小樓寬心了星點,這南京城裏至少還有秉直的人。

    正是此話間,虞小樓好似稍稍緩過神的時候,從牆外邊翻進來來了個人,李宗武舉槍瞄準,定睛一看,是他營中的士兵,李宗武鬆了口氣,放下了手中的槍,士兵斜眼看了一眼虞小樓,那是鄙夷和厭惡的眼神。他湊到了李宗武身邊,低聲耳語片刻,然後又翻牆而出,又不忘惡狠狠的瞪了一眼虞小樓。

    李宗武面色變得鐵青,他緩緩坐下,看向了虞小樓,虞小樓知道肯定不是好消息。

    「司令讓我立馬回營,城防軍不得參與此事。虞掌柜軍令如山我實在」李宗武低下了頭羞愧的很,但是虞小樓卻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李副官回去吧,你已經盡了力了。」

    「虞掌柜,我勸你也逃走吧,再做圖謀。金不渙和棲善堂主能捲土重來,」李宗武站起身,走了沒兩步,又扭過頭說起。

    「我能逃到哪兒呢?南京城容不得我了,警察不會查明此事,城防軍也不會,全城上下誰也不會,他們都見證了所謂的顯靈,那是他們眼前看着的,他們只信他們眼前看見的,他們只聽得見他們希望聽見的。」虞小樓苦笑着搖搖頭。

    誰都明白這話里的意思,叫善老道死了,卻徹底把他世外高人的面目變假為真了,虞小樓就是跑到大街上去說出所有的真相,也沒人會信他,沒人會聽他。棲善堂主早就洞悉了人心,他知道那些個官員、警察、城防軍誰也不會護着他,倒不是他們相信叫善道人的那一套狼顧災星的說法,而是他們在順勢而為,除掉虞小樓,順理成章。

    李宗武嘆了口氣,好像想要對虞小樓說些什麼,但是卻又沒說出口,他走到了院前,扭頭看了看虞小樓,終於還是緩步走去了。

    「周潯,你送送李副官,然後就回家吧。」虞小樓嘆了口氣,他如今孤立無援,實在也不想把這周潯拉入這深不見底的泥潭。

    「少掌柜,我周潯沒什麼本事,也不明白什麼大道理,您和我非親非故,卻搭救了我和我娘,肯定不是做得出這事兒的人,別人我不管,您去哪一句話,我也跟着您去!」

    周潯不是個聰明絕頂的人,和虞小樓幾乎是兩個樣子,可是虞小樓看着眼前的這小兄弟,反而心裏面更不是個滋味兒,他真拿這塗宴樓當家,可是如今卻要家破人亡。虞小樓想把周潯趕走,正因為周潯那番話,虞小樓才拿定了主意,不能讓他摻和這趟渾水。

    可是還沒等虞小樓說些什麼,從牆頭外面,卻扔進來了個火把,倒在了那顆歪曲的老樹的旁邊,周潯驚慌的望着牆頭,虞小樓立馬站起身來,從牆頭扔過來了更多的火把,周潯嚇傻了,愣在了原地,虞小樓一把扯過他,躲開了那些火把。屠佛也起身躲過,站在了房檐之下,三個人立馬跑到了前邊兒的大廳里去。

    一股熱浪撲面襲來,前邊兒的大廳早就被點着了,虞小樓抬着頭,看着滿天的火紅,那些帘子變成了火裙,墜落在地上,然後又點燃了地板,戲台子上燃着熊熊烈焰,燒垮了台子,堅實的戲台變得好像一張紙般的脆弱,轟隆一聲砸在了地上。

    烈焰很快就蔓延開來,將虞小樓的眼前變化做一片火海,連往前邁一步也變得不可能,虞小樓的心裏好千刀萬剮,這裏是塗宴樓,這裏是他的家啊,他要眼看着因為他,埋葬在一片火海之中,他心中萬般的滋味兒涌了上來,他的身子都顫抖着,卻沒顏面抬起頭再看一眼屠佛。

    塗宴樓是屠佛一身的心血,因為他毀了,他哪裏有臉再去看屠佛一眼,他還是屠佛這輩子唯一的一個徒弟呢,卻是葬送了他一生心血的徒弟。

    「愣着幹什麼?跟我去廚房!」屠佛的聲音倒是不慌不忙,拍了拍虞小樓的肩頭。

    虞小樓轉過身子,望了望屠佛,屠佛卻是大步的朝着廚房走去,虞小樓望着那個寬厚的背影,一顆大禿腦袋,好像和四年前一模一樣,虞小樓心中是百感交集,卻不明白都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了,還去廚房做什麼。

    但他還是隨着屠佛去了,屠佛不緊不慢的打開廚房門,虞小樓跟着進去,隨手關上了門,然後深呼吸了口氣,好像是四年前他第一次來這廚房似的那樣緊張。

    「點灶!」屠佛坐在原先那個小椅子上,點上一支煙,點起一支捲煙,吞雲吐霧起來,神情自然卻嚴肅。

    虞小樓看在眼裏,卻覺着和四年前一模一樣,他第一次來這個廚房做菜,就是這般的場景,好像什麼也沒變化,屋外不是通天的烈焰,而是除夕夜喜氣洋洋的夥計們。虞小樓走到灶台前,點起火來,在鍋里倒上油,熱了鍋。他抬起頭看着屠佛,咬着自己的嘴唇,不知該說些什麼,也不知該做些什麼。


    「虞小樓,事已至此不過都是命數。你與虎謀皮,自然有這樣的風險,只不過這塗宴樓是可惜了唉」屠佛輕嘆一口氣,話雖然說的風輕雲淡,但是虞小樓的卻再也忍不了了,他的眸子變得通紅,眼淚終於從他的眼瞼里流了下來。

    「師父!逃吧!」虞小樓開了口才意識到,這是他第一次叫屠佛師父,屠佛卻仍舊絲毫不動,繼續吞雲吐霧,又點上一支捲煙。

    「做菜!」

    「都什麼時候還做菜啊!」虞小樓嗚咽着吼道,他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放聲哭了出來,他所有關於生活美好的嚮往都在今天破滅了。

    「做道菜出來!」屠佛的面色未改。

    「死禿瓢你到底為什麼啊!!!?」虞小樓大吼着,屠佛卻仍舊紋絲未動。

    「做菜如做人,一心只想着做好一道美味,讓吃的人飽腹又覺得味美,便是好菜,若是考慮起什麼食材名貴與否,什麼上檔次什麼上不得台面,反而就再也做不好菜了!」屠佛聲如洪鐘,虞小樓的好像徹底被擊垮了,他緩緩閉上了眼,低下頭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不明白的,他終於明白了。

    四年前他能贏,因為他絕無圖謀,也沒有要贏了誰的渴望,第一次他只想救下小毛頭,第二次他只想全身而退,他無所求,便沒了破綻,守弱攻強也顯得得心應手。如今他要殺金不渙,利用棲善堂主,驅虎吞狼,心性比起四年前,早就是天差地別,他忘了他做菜的本分,忘了他守弱攻強的本分。

    「禿瓢我錯了!」虞小樓帶着哭腔喊出了這句話,屠佛的臉藏在捲煙散發的煙圈後面,他看不清屠佛到底是個什麼表情。

    他抄起菜刀,在案板上發出一陣子動靜來,這是塗宴樓的最後一道菜,他得做好了,他四年來沒做好過一道菜,此時還來得及,虞小樓心裏這麼想着,他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就好像是四年前屠佛扇他的那一巴掌,只是剛剛離開了他的面頰似的。

    屋外是火海,熱浪翻滾着不斷的將熱氣打進廚房裏,虞小樓滿頭大汗,卻從未覺得心裏如此平靜過,他的眼前好似只剩下了一樣樣的食材,和鍋里油開了的動靜,他動起手來,動作是再熟練不過。

    虞小樓似乎忘記了自己的臉上還掛着淚滴,忘記了屋外是熊熊的大火,忘記了自己,他第一次如此平靜的做完了這道菜,顛勺,裝盤,點綴修飾好似一氣呵成,虞小樓端起盤子,緩過神來,遞到了屠佛的面前,屠佛掐了煙頭,探出腦袋看了看,虞小樓做出了一道拼盤的菜,這卻是不多見的,而且這道菜就連屠佛也不會,他從未教過虞小樓。

    他拿起筷子,先夾起一塊,放入口中微微皺眉,覺着味道一般,舉起杯子要喝口涼水,去了嘴裏的餘味,才好嘗拼盤的另一塊,卻被虞小樓攔下,屠佛好似明白了些,又夾起一筷子,味道只是略微好了一些,卻仍沒有讓他覺得滿意,這一整盤的四份拼盤,待屠佛嘗到了最後一塊,他的面色反而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這菜有意思,我沒教過你。」

    「這菜叫人間百味。」虞小樓端着盤子,雙手微微顫抖,臉上留下了兩行的淚痕,他的聲音平靜,卻帶着嗚咽。

    「人間百味?」

    「嘗盡人間百種味,方知衷腸與狼子。」

    虞小樓說罷,手中盤子一落,摔了個粉碎,自己撲通一下,雙膝落地跪在了屠佛的面前,這個二十出頭的大小伙子,變得像是個小孩子似的,咬着牙,強忍着怎麼也忍不住的眼淚,重重的把額頭磕在了地上,發出了一聲悶響。

    「師父!!!徒兒有罪!毀了自己,毀了塗宴樓,還毀了你!」虞小樓聲嘶力竭的吼着,不停的磕着頭。

    每一下都用足了力氣,虞小樓的額前流出徐徐鮮血來,他不覺得疼,可他後悔,他不該和棲善堂主做什麼談判,不該動殺了金不渙的念頭,他害怕,因為他就要回到以前,回到那種無家可歸的日子。

    屠佛沒吭聲,周潯卻一下撞開了廚房的門,滿臉的灰燼,滿頭大汗,腳底下還沾着火苗,被煙迷的睜不開眼,待他揉開了眼睛看着了虞小樓和屠佛,心急如焚的叫喚起來。

    「大老爺,少掌柜,咱們快跑吧,來不及了!前廳的房梁都塌了!」

    周潯說罷上前拉起虞小樓,拔腿就跑,虞小樓跑了幾步,意識到屠佛似乎動也未動,他放緩了腳步,扭頭看向了屠佛。

    屠佛端坐在灶台邊上,神情淡然,用着一雙筷子不斷從地上夾起那被虞小樓打碎的盤子裏的菜餚,每吃一口他的臉色便更喜悅一分,虞小樓站在原地,身後是滔天的火海,他看着不遠處,還坐在廚房裏的屠佛,看着他的那光禿禿的大腦袋,總是笑嘻嘻的,一點也不害怕,虞小樓流着淚笑了起來。

    周潯拉也拉不動虞小樓,也看了看屠佛,心想着完了,這倆都瘋了不成,可是虞小樓望着屠佛,屠佛也望着虞小樓,師徒二人相視一笑。那虞小樓眼中的屠佛,好似是一尊大佛似的,自在逍遙,早就參透了人生。

    「虞小樓!」屠佛輕喚一聲,虞小樓點點頭。

    「塗宴樓哪裏被毀了,不就在你手中嗎?」虞小樓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他恍然大悟。

    「少掌柜,快走吧!大老爺瘋了!」周潯一個勁兒的拉着虞小樓,虞小樓卻怎麼也不動,仍舊望着屠佛。

    「禿瓢」虞小樓話剛出口,屠佛便打斷了他。

    「我和你師爺都會好好看着你的。」

    此話一出,虞小樓便知道了,屠佛是絕不會走的,他一生起於塗宴樓,必要終於塗宴樓,一整個因果輪迴,屠佛此刻便成了真真正正的佛。

    虞小樓點了點頭,轉過身去,面對着無邊的火海,他抓住了周潯,然後扭頭看向他,周潯被火海嚇的有些發懵,虞小樓拍了拍他的肩膀,縱身一躍,從火海里劃出一道通路來,一招扶搖步法讓周潯瞠目結舌。

    塗宴樓消失在了火海中,那整齊的口號還響徹在整條街上,虞小樓和周潯逃出去隔着街,藏在暗處看着化作灰燼的塗宴樓,再也沒了南京城的虞少掌柜,再也沒了其樂融融的除夕盛宴。

    虞小樓也看不見前路何方,但他在離開南京城前,卻還要去見一個人,若不見着她,虞小樓怎麼能捨得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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