潯陽之後下一城,是蒲東。
金人「攻破」潯陽的消息,早就已經傳到蒲東,城內百姓人心惶惶。
現在這個社會,是沒有秘密的。
雖然前方的很多城池都實行的不抵抗政策,但是金軍並沒有因此就做到秋毫無犯。
那些選擇投降的官軍確實沒有受到很大的損傷,但是城內的百姓就倒了血霉了。
打仗不是做慈善,金人是不會客氣的。
當然,不可否認他們也確實收斂了很多。
因為金人的真正目標是京城,那裏才是江南最繁華富饒的地方。
為了早日攻破京城,先捨棄一些小便宜是可以接受的。
所以現在的蒲東,城內氣氛很是詭異。
一座城池,肯定是攔不住金人十萬大軍的。
那可不可以為了讓金人少搶掠一點,也學習前面的一些同行,拱手投降呢?
「絕對不可以。」
蒲東太守鍾心的聲音擲地有聲。
「關將軍,鍾某讀聖人書,學的是捨生取義,而不是屈膝投降。戰爭至今,我大宋節節敗退,恥辱至極,希望將軍高義,為我大宋吹起反抗的號角。」鍾心一躬到地。
「說的好聽,平日裏怎麼不見你對我家哥哥這麼客氣?」一個賊眉鼠眼的漢子譏諷道:「金人打來了才知道我家哥哥重要?晚了。」
鍾心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這個譏諷他的人,是一個平日裏只會偷雞摸狗的小賊,綽號「鼓上蚤」,全名時遷。
前段日子,他因為偷錢被人抓住,被他關入了大牢,前兩天才被放了出來。
平日裏這種小人物,他正眼都不會多看一眼。
但是不知道他走了什麼狗屎運,和蒲東巡檢將軍關勝搭上了線,得到了關勝的賞識。
平日裏鍾心也不怕關勝,他們文武殊途,以前也沒少有摩擦。
但是現在到了戰時,關勝的地位顯然比他重要的多。
鍾心咬咬牙,忍了。
他強忍住屈辱道:「關將軍,平日裏鍾某多有得罪,希望關將軍海涵。只要能夠打退金兵,鍾某願任關將軍處置。」
「切,打退金兵?你說的輕巧?十萬金兵怎麼打退?城內駐軍只有五千。要送死你一個人去送死,別連累我家哥哥。」時遷小人得志,自然猖狂至極。
「而且說什麼打退金兵再任我家哥哥處置,有種你現在就自裁啊。」時遷又補了一句。
關勝先前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此時才緩緩開口:「時兄,得饒人處且饒人。鍾大人,關某也不是不想打金人,而是確實打不過。」
「將軍,如果鍾某真的自裁於此,您能不能豁出去和金人干一架?您平日裏一直感慨懷才不遇,現在正是將軍報效國家之時,豈能輕易退縮?」鍾心做着最後的努力。
「你先死了再說。」時遷的語氣愈發可惡。
鍾心也不理會時遷,一直緊緊的看着關勝。
時遷這種人,不管何時都是小人。
但是關勝是他現在唯一可以期待的人物。
關勝面若紅棗,兩眉入鬢,鳳眼朝天,端的是一副英雄相貌。
這一刻,他看着平日裏素來和他政見不合矛盾甚多的鐘心,眼中的神色十分複雜。
「你真的願意為了抵抗金兵去死?」關勝忍不住問了一句。
鍾心和關勝同僚多年,一聽就知道關勝尚有忠義之心,內心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嘴角也浮現出笑容。
時遷也聽出了不對勁,急忙勸道:「哥哥,你可別被他的假仁假義給騙了。這些文人素來就只會勸別人送死,自己卻坐享榮華富……」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到一聲巨響。
還有下人驚慌的大叫。
時遷愣了,迷茫的轉過頭來,入眼處的場景讓他大吃一驚。
鍾心居然撞柱了。
剛才那聲響,就是他撞柱的聲音。
什麼時候,文人有這種氣節了?
關勝更是吃驚,他一個大步來到了柱前,蹲下身子,看着滿頭鮮血的鐘心,已經有些手足無措。
「鍾大人,關某得罪,關某……」
他完全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平日裏他和鍾心實是積怨很深,今天也不只是時遷的挑撥,他對鍾心的印象本來也不好。
但是關勝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鍾心居然有以死勸諫他的勇氣。
這完全顛覆了他的認知。
鍾心雙手顫抖的抬起,關勝急忙握住他的雙手。
只聽到鍾心顫抖的說道:「關將軍,文……文死諫,武死戰,這是文武官員都應該做……的事情。我不想我們也成為笑柄,我可以死,但不能讓後人因我蒙羞。將軍,戰,站吧……」
到最後,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關勝有天位的修為,但是這一刻,他的身體也在顫抖。
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原來他平日裏看不起的文官,也是有漢子的。
而平日裏他當兄弟的那些人,在這場戰爭中已經有很多人當了逃兵。
直到鍾心徹底咽氣,關勝才將他放下。
「來人,為鍾大人準備一副上好的棺材。」關勝吩咐道。
「是,大人。」
下人們急忙告退。
「等一下,給我也準備一副。」
關勝叫住了準備離開的下人。
時遷一聽就急了。
「關大哥,你這是要幹什麼?別忘了陳長老已經許諾,未來定會讓你重掌一軍的,絕對不會因為避戰受到處罰。」
關勝眼眉低垂,不讓時遷看到自己的神色。
他淡淡道:「時兄弟,抱歉了,關某大好男兒,不與丐幫為伍。」
「你還真以為能夠打退金兵不成?」時遷怒氣返笑,眼中是忍不住的譏諷神色。
「打不打得過,和打不打,是兩回事,你不懂。」關勝的語氣依然平淡。
時遷氣的發抖,本來勸降關勝投靠丐幫,他就能夠得到陳瑾的接見,在丐幫的地位也能夠更近一步。
現在,什麼都沒了,說不得回去之後還會受到處罰。
想到這裏,他對關勝越發憤恨。
「關勝,不識抬舉的東西,你會後悔的。」時遷拂袖準備離開。
但是他只走了一步,就再也走不動了。
時遷低頭,看着自己的肚皮,眼中全是不能置信的神色。
那裏,有刀尖露出。
「大刀」關勝,是軍方有數的高手。
又豈是他一個小賊能夠挑釁的。
「時兄弟,抱歉了,先拿你祭旗。」關勝的聲音直到此時依然平淡。
半個小時過後,關勝抬棺出戰,城頭升起大宋軍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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