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橙平靜地看着王敦,眼睛裏稍微釋放了一點點的獸性。
王敦沒有拍攝平面廣告的經驗,雖然姿勢已經替他擺好了,可是他的眼神還不能馬上到位。
胡橙希望能拍攝出自己在氣勢上壓制住他的畫面,定格下來一定挺美的,他用了一點點控制術,眼中入侵的意圖非常明顯。
他看到王敦的眼神逐漸迷離了起來,很好,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在這場對峙之中,足以表現男人之間激烈競爭之後的成王敗寇。
可是就在長|槍短炮不停閃爍的時候,王敦原本慫的一筆的眼神忽然之間陰鷙了起來。
一瞬間胡橙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他從來沒用那樣暴戾的眼神看過自己,沒看過任何人。
王敦平直的眉峰微微地挑動了一下,緊接着,眼神之中閃現出了金絲楠木的紋理,空洞、強大、不容置疑的毀滅。
「唔!」胡橙的獸性在心裏徹底的喧囂了起來!但那已經不是爭強好勝的叢林法則,而是……恐懼,來自於動物性本能的恐懼。
王敦是誰,王敦是什麼,這個眼神暴戾的男人變得如此陌生,讓他感到恐懼,一種濃得化不開的顫慄。
「不!」胡橙的全身都顫慄了起來,慌張地一回頭,沒有多少衣物遮擋的地方,自保性地一下子同時釋放出九條尾巴,當着片場所有人的面!
「……!」
王敦原本暴戾的眼神因為胡橙的哀鳴一下子清澈了起來,他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胡橙被壓製得幾乎單膝跪地,身後的九尾囂張跋扈地舞動着,似乎是在為了主人的性命做出最後的抗爭。旁邊的攝影師和工作人員早就嚇傻了,手裏的長|槍短炮掉了一地,剛才的小張跪坐在一旁,已經尿了褲子。
「鬼……鬼啊!」不知道是哪個工作人員忽然大喊了一聲。
「滾開!怪物!」助理攝影師嚇得失控,想都沒想,舉起手中的長鏡頭朝着王敦的方向就砸了過去!
「不,他不是!」原本全身顫慄着半跪在地下的胡橙大喊了一聲,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擋在了王敦的身前。
長鏡頭砸中了他的頭。
胡橙的身體好像斷線的風箏一樣輕飄飄地落了下去。
「胡橙!」
王敦大聲喊道,一把撈住了他下墜的身體。
「別……傷人,我沒事,答應我,答應我!」胡橙的額角上開始流血,但是他知道一般人的力氣根本傷不了他,這不過是急火攻心加上外傷引起的眩暈。
往常的粽子也就罷了,可是他不能讓王敦傷害活人,他不能讓他背負任何的罪孽。
胡橙看到王敦點了點頭,放了心,頭一偏就睡了過去。
……
抹掉了這段歷史挨個兒善後之後,王敦坐在當鋪堂屋前面的門檻上,靜靜坐着,等着胡橙醒過來。
胡瓜來看過了,確定沒事,王敦看他家裏孩子太多脫不開身,讓他先走了,說有事會再跟他聯絡。
王敦有點兒無力。
他第一次無力的時候是因為小時候跟老表打架打輸了,可是他很快就明白那並不是因為他打不過他們,而是別的原因,而且王敦這人天性豁達,都是一家人,誰輸誰贏又能怎麼樣呢,反正等他在外頭受了欺負,那幾個臭小子肯定會幫着他把對方揍得跟爛酸梨似的,不過他很快就發現,除了他的老表之外,世界上再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欺負他。
這一次,又有了,是胡橙。
雖然胡橙算得上武力值爆表,可是王敦並不是害怕他在這方面的威脅。他以前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心思不活分的人,王敦的一生都在追求着安穩,活像契訶夫筆下的套中人,生怕心思里泛起一點點的波瀾,他就像異國神話中那個威嚴漂亮的神祇,終日靜坐在與世無爭的雪山上修行,一旦他站起來跳舞,世界將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王敦回頭看了看躺在堂屋裏炕上還在昏睡着的胡橙,他額頭上的傷口早就已經痊癒了,連一點點的疤痕也沒有留下,受到創傷的應該是他的精神力量。
他對自己動用了精神控制力,王敦並不生氣,他知道他是不會傷害他的,可是胡橙不知道,沒有人可以對王敦使用精神控制,因為那種反彈的力量是毀天滅地的,還好他及時回神剎住了車,不然……
「混賬!」王敦被自己弄得很煩,他很少犯渾地揮了一下手臂,一拳朝着門口的影壁打了過去。
拳頭打在了什麼柔軟的東西上面,王敦一抬頭,是胡桃。
「你要拆房子?」胡桃面無表情地說道。
「小屁孩兒少管大人之間的事。」王敦沒好氣的擺擺手。
「不知道是誰在耍小孩子脾氣,你幾拳下去,我們今天晚上可就沒地方住了。」胡桃的聲音像往常一樣平鋪直敘地吐着槽。
「打疼你了?」王敦伸手拉住了胡桃的胳膊,那條胳膊從剛才開始就軟趴趴地垂墜下來,應該是骨折了。
「沒事,一點小傷。」胡桃很無所謂地說道,伸手按住了自己受傷的肩膀,手上一較勁,整個兒胳膊毫無預警地被他薅了下來!
「哎呀我去!」王敦沒眼看地捂住了眼睛,跟成了精的桃樹住在一個屋檐下簡直太不忍直視了,步步高點讀機,哪裏壞了拆哪裏。
胡桃把手上的胳膊隨手往地上一插,那裏長出了一棵小小的枝椏,上面還綻放起了兩三朵花苞。他肩膀一甩,原本空蕩蕩的袖管里馬上又長出了一條嶄新的手臂。
胡橙帶出來的孩子果然都不是善茬兒。王敦心裏暗搓搓地想到,以後千萬別得罪了這個小孩兒。
「胡橙差不多快醒了,你去守着他吧。」胡桃甩甩手,適應了一下自己的新配件,感覺不錯。
「大桃子,我倆要是分開了,你跟誰啊?」王敦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對一腳門裏一腳門外的胡桃說。
「我誰也不跟,我跟你們倆,你們要是離了我就離家出走。」胡桃頂着被胡橙按照自己的審美方式打扮成的一副二三十歲成功人士的外表,說出了一個中二熊孩子的心聲。
「→_→」
「哎,我說真的呢,這次的事情是因為胡橙不知道你的bug,你跟他說了不就行了嗎?你一個人也這麼多年了,當時我年紀小不懂這些事,現在……」胡桃破天荒地開始絮絮叨叨地說了起來,那派頭兒活像為了長輩的夕陽紅勸說親爹再婚的兒子,讓王敦看着就眼暈。
「散了吧,我想靜靜,別問我靜靜是誰。」王敦翻了個白眼擺擺手,打發胡桃進了屋。
他在院子裏坐了一會兒,給胡桃的胳膊澆了澆水,這一株可能是沾染了血肉的關係,仗勢非常良好,剛剛澆了一點兒胭脂水就開始抽條了,照這個趨勢走下去,過不了多久他家裏就又有大桃子可以吃了。不過如果胡橙知道了新桃樹的來歷,還會吃這些大桃子嗎?
王敦回頭看了看堂屋裏,胡橙靜靜地躺在那裏,臉上還是白得透明,雖然他基本上都是這款的膚色,王敦還是很喜歡看他因為情緒上的變化而氣韻生動的樣子。
王敦動了動手指,像碰一碰胡橙的臉,可是他不敢,他怕一碰他就碎了。
他在炕邊的小馬扎兒上坐了下來,托着腮看着胡橙,胡橙雖然是大狐狸,可是他沒有任何過錯,只是因為斷了尾巴就要重新接受天劫,雖然受到了傷害,但是昏迷之前的最後一句話說的卻是讓他不要傷人。
他實在沒有任何過錯,怎麼就碰上自己了呢?
王敦坐累了,索性直接把頭靠在了炕沿兒上看着胡橙,有點兒半睡半醒的意思,這個角度看上去的二掌柜皮膚真白啊,白得耀眼,好像一團雪。王敦伸出了自己的爪子在空中漫無目的地揮舞了兩下,如果他的手裏帶着火焰,可以去碰觸一朵自己的喜歡的雪花嗎?
王敦睡着了。
胡橙醒了。
他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感覺到自己沒有留下什麼後遺症,長吁了一口氣。
緊接着他就看到了睡得直冒泡兒的王敦。
這是第一次,王敦離他這麼近,卻沒有躲他。
他原本是枕着手臂睡在炕沿兒上的,可能是睡熟的關係,腮幫子挪了一點點的地方,頭偏向了胡橙的方向上。
他在自己的身邊睡得像個孩子,一點兒防備也沒有,不,王敦這個人,有本事在任何人面前都睡得像個孩子。
這一次的交鋒,胡橙終於明白了,這個男人為什麼總是一副溫吞吞吊兒郎當的模樣。
人的恐懼到了極致就會轉變成沒有理由的憤怒,而王敦,他沒有恐懼,所以也不會憤怒,他似乎不需要害怕任何人。
不,也許有,胡橙想起自己昏過去之前王敦的眼神,還有他每次想要靠近他的時候,那種小鹿一樣驚恐而警覺的眼神。
明明他不會輕易被人傷害,為什麼還要這麼害怕,他在害怕誰?怕他、還是怕自己?
扣扣扣。
影壁外面傳來了非常輕微的扣打門環的聲音,胡橙蹙了蹙眉頭,給王敦披上一件衣服,腳步很輕地迎了出去,不是後院,是前面鋪子裏的敲門聲,這麼晚了,難道有生意上門嗎?
胡橙警覺地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凌晨三點。
吱呀,咣當。
胡橙剛剛把大門開了一條小縫兒,就看見小財被人打得好像一顆豬頭的臉。
「老闆!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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