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雲彼方分別的第129天,在16c的冬末張曉夜一個人回到大院,不過這一次他沒有騎單車……
時間是下午五點零七分,他每天都會跨進這道門好幾次,但永遠不知道進去之後第一個碰到的會是誰,也許只是一隻小貓小狗,又或許是一個拳頭。呵,誰知道呢。
「看拳。」一聲嬌喝從角落傳出來,張曉夜眼看襲來的拳頭越變越大,趕緊一個側身躲開,被這突如其來的攻擊嚇得汗毛都豎起來了。
「四個月沒見,有進步嘛,再看拳。」一擊不中,對方並沒有停下來,攻擊倒是越來越猛了,張曉夜一邊躲就一邊道:「好歹是從京城回來的,這麼長時間沒見你就給我送這見面禮?」
一連串的攻擊都被躲過之後,她才悻悻的停了下來,哼道:「不然你還想要什麼?我可不像你那麼有錢。」
雲彼方,雲此方的親姐姐,牛仔褲和t恤的打扮看起來要比這年頭很多人都時尚,不過因為款式的原因,依舊會讓張曉夜覺得很有成就感。
有着七分相似的臉,同樣的長髮飄飄,她一轉身張曉夜卻是注意到,頭髮飛舞起來的時候左面耳朵上面的頭髮似乎都剃走了一塊。
平時上面的頭髮遮蓋住了看不到,但掀開就顯露無疑,張曉夜伸手過去扶起來細看,道:「你頭髮怎麼了,被狗咬了一塊?」
「一點小事情,不要在意。」雲彼方連忙將張曉夜的手給拍開,看看四周沒人連忙掏出了發卡來固定住,不讓其泄露。
「神神叨叨的。」張曉夜忍不住嘀咕一聲,雲彼方弄好頭髮就上下盯着她看,道:「你這傢伙最近不得了啊,又是寫書又是寫詩的,送禮物一出手就是飛利浦隨身聽,我的呢?」
這姐妹倆雖然性格完全不同,根本就是兩個極端,但感情卻是非常好,雲此方雖然淡漠卻所有事情都願意給她說。
不管什麼事情,雲此方知道基本上雲彼方也就知道了,所以明白張曉夜最近的情況也不奇怪,張曉夜翻翻白眼就道:「應該是你給我買禮物才對吧,好歹是從京城回來的。」
「我的禮物已經送給你了,是你不要而已。」
「你的禮物就是拳頭嗎?」
「我覺得這就是最好的禮物。」
「好你個鬼啊,這樣的禮物誰願意要。」
雲彼方哼了一聲就道:「大學裏面,願意做木人樁挨我拳頭的人多得是。」
「京城的大學生原來都這麼賤的嗎?」看看雲彼方的臉,她這話似乎不是吹牛,張曉夜只能無語的如此表示。
雲彼方得意的一仰頭,然後頗為遺憾的說道:「可惜了,現在都揍不到你了,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應該是從你上初中之後吧,要打到你就越來越難了。」
「我可一點都不覺得可惜。」張曉夜面無表情,眼睛變成了死魚眼。
很長一段時間裏,雲彼方的樂趣就是拿他練拳,這也直接促使他學起拳來一點都不敢怠慢,不然就會挨揍,誰能不努力。
雲彼方又嘆息一聲,道:「不止是你揍不到了,木人樁也打不到了。我剛才去看了看,老南粵搭的木人樁已經被拆了。」
張曉夜沉默着點點頭,過了半響才道:「他活着的事情居委會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在他死了,自然就拆除了。」
雲彼方的心情也變得有些低落,抿抿嘴唇道:「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遠在京城,又不是假期,有必要讓你回來一趟嗎?飛機票可也不便宜。此方肯定也是這樣想,所以也才沒有跟你講的。」
張曉夜就說道:「他的葬禮是居委會籌辦的,就在天泉墓園。」
雲彼方默然點頭,她其實也知道張曉夜為什麼故意瞞着她,只是明知如此也還是無法釋懷。
老南粵無兒無女,在大院其他人眼裏就是一個脾氣古怪不好接觸的人,但卻是他他們兩個當成親人來看,而如今他去世了,雲彼方卻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怎麼能夠釋懷。
頓了好半響,她才又說道:「我想去看看他。」
「現在嗎?」
「嗯。」雲彼方點點頭,張曉夜就道:「那麼走吧,我們出去叫輛車。」
雲彼方早有準備,就是在等着張曉夜回來了,拎起放在地上的雙肩包兩人打了一輛出租車,直接來到公墓。
這片公墓下午背着太陽,這個點上就只有他們兩個人,顯得陰森森的。雲彼方默默走到墓碑前蹲下,打開了背包。
看到墓碑前放着的香燭和香煙,她才又抬頭咧嘴笑道:「看樣子你前段時間才來過,對吧?」
老南粵是五保戶,除了他們兩個之外也不會有來掃墓的人了,張曉夜聳聳肩,掏出煙來自己點了一根,然後將剩下的遞給雲彼方。
「你這傢伙居然也學會抽煙了。」雲彼方瞪瞪眼睛,然後從煙盒裏抽出三根插在老南粵的墓碑前,擰開背包里的酒站起來就往墓碑上面倒。
「老頭子,我們兩個小短命鬼來看你了,早就讓你戒煙戒酒,不然會不得好死的,你就是不聽,現在真的死翹翹了吧?」
「以前每次勸你,你還說會比我們活得長呢,現在還不是死在我們前面了,有本事你倒是看着我們先死啊。一輩子都不服輸,現在怎麼慫了?」
「天天叫我們小短命鬼,我們還活得好好的呢,你卻把自己給咒死了,活該。我真想看看你死的時候那副鬼臉是什麼樣,是不是還是一樣的讓人討厭,可惜沒能看到,沒能看到。」
「老頭子,你現在是不是特欣慰沒讓我看到你死的時候那副醜樣,留給我的印象都是那個倔強得坑茅坑裏的石頭一樣神氣老頭?」
雲彼方說着,眼淚不知不覺的已經留了下來,她在墓碑上倒了半瓶酒後又蹲了下來,先將酒瓶給放到了一邊,然後又從包里拿出了水果。
她深吸了一口氣,又失神的接着道:「死了也好,你這輩子也算值了,也就不用再為我們兩個小短命鬼操心了。」
「告訴你,我們活得好着呢,沒有你的嘮叨、不用再聽你吹牛之後我們活得更開心了,所以你死了就安安心心的死吧,我倒是想看你突然詐屍嚇我一跳,可你也不是那塊料。」
「如果你吹得那些牛都是真的,那麼殺人如麻的你上天堂肯定是沒有機會了,只能下地獄就趕緊去投胎,反正你是等不到我們了,我們的命硬得很,你這樣的投胎好幾次我們也死不了,別還想着要見我們。」
「做了鬼以後,脾氣就不要那麼臭了,要不然沒有我們之後你連說個話的人都沒有。」
「其實你這裏還挺不錯的,坐西望東風水那麼好,你撿到了。還有這麼多鄰居陪着你,只要你收斂一點,排隊投胎的時候不愁沒人給你打麻將,想喝酒也終於找得到陪你的了。」
雲彼方說着又拿起酒瓶站了起來,將剩下的半瓶酒都給倒在地上,「喝吧,現在你可以喝個痛快了,反正也不會再死一次了。以前我不管把酒壺藏在哪裏你都能找得到,現在我親自倒給你喝。」
酒倒完,雲彼方的臉也花了,她將酒瓶扔在一邊對着墓碑沉默了很久,然後才退後兩步抽出了張曉夜剛剛給她的煙,伸手道:「把打火機給我。」
「一邊去,你抽什麼煙。」張曉夜一把將她嘴上的煙搶了過來。
雲彼方也不在意,道:「雖然不想讓這老傢伙看笑話,可是我心裏難受。」
張曉夜伸手擦了擦她臉上的淚水,看了墓碑一眼後就道:「我們走吧,過幾天再來看他。」
雲彼方點點頭,蹲下身將包給收了起來,愣愣的又出神了好一會兒,道:「老頭子,我們走了,下次來的時候會多帶點紙錢來給你,你是要拿去買酒買煙我都不管你了。」
兩個人沉默着離開,公墓里所有的墓碑都一樣,遠遠的看去根本分不清誰是誰,老南粵的墓碑上只有一行字一種不同,「墓碑是我的最後一枚功勳章」。
走出去很遠之後,雲彼方才又道:「吃飯說那個墓志銘是你要求刻上去的?」
張曉夜點點頭,她就說道:「看也知道老傢伙自己根本沒有那水平。」
老南粵在安南戰場上立功無數,但同時也換來了一身的傷,如果不是在戰場上受了傷帶來的後遺症,他也不會這麼早就去世,可以說他的死是戰爭間接造成的。
抽煙喝酒都會讓他的傷勢加重,但他從來都是不管不顧,誰勸也沒用。
也許只有跟他一樣的經歷才能明白他為什麼如此,也許是他早已經看開了,能不能多活幾年根本無所謂,也可能不管是煙還是酒,也都是他的一種寄託,或者純粹就只是用來麻痹神經而已。
以前活着的時候,他天天就是跟張曉夜和雲彼方吹噓自己的豐功偉績,在這些風光背後藏着的又是什麼,誰又能知道呢?
「或許對他而言,死真的是一種解脫。」
「但願吧。」
生者為過客,死者為歸人。
天地一逆旅,同悲萬古塵。
月兔空搗藥,扶桑已成薪。
白骨寂無言,青松豈知春。
前後更嘆息,浮榮何足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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