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疆將士保家衛國之際,本王本欲前往鼓舞士氣,然,本王因事務纏身,無暇分身,遂特命本王王妹靜嫻公主代本王前往。靜嫻公主可有什麼話說?」白子譽在心中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面上卻是絲毫不動聲色,端的是一派莊重高貴。
「靜嫻定不辱命。」白靜嫻心中一喜,卻是先把禮節做了個十足道。
這麼一番變故下來,朝堂上一干臣子便是想要阻止都無法了,畢竟白子譽讓白靜嫻前往的理由是代駕出行,誰敢阻攔?敢說半個不是那便是藐視王權。
白靜嫻這邊從朝堂離開後,便徑直回了棲靜宮,卻不想自己才到了棲靜宮的殿前,便看見了抱劍倚着牆等待着她的杜康,看着她前來,杜康淺淺一笑道:「此次前往歷城,杜康願伴駕隨行,不知公主可否應允?」
這一年半來杜康都忙着負責白國消息的搜集和傳遞,因為要保證情報的準確性,及時性,那麼擔當此任務的人不僅要謹慎,智慧,還要有長遠的目光,最重要的便是值得人信賴,所以這個任務可以說是只有杜康能夠勝任。
白靜嫻見杜康雖然面上帶着淡淡的笑意,可是眉眼間卻是疲憊。他以前從來不會流露出這樣疲憊的神態,可是自從那次被顧衍重傷後又日夜兼程的趕路,他的身體明顯並不如以前了。雖然他不曾說,可是朝夕相處間要是她還感覺不到的話,那麼她也太混賬了。
不,也許她真的應該好好罵罵自己才對,因為她……她明知道杜康的身體不如以前,竟然還將消息傳遞的工作全部交給他,讓他背負着那麼沉重的負擔。
想到這些,白靜嫻不禁有些不忍他再跟着她到處奔波,不由得蹙了蹙眉道:「歷城現在形勢很亂,局勢也不明朗,你且留在宮中……」
「公主,你不信任我了麼?」杜康忽然打斷白靜嫻的話,面上的笑意也忽然收斂,一雙眼睛定定的看着白靜嫻,神情間竟是有些落寞。
白靜嫻被杜康這樣的神情怔住了,她從來沒有見過杜康露出這樣的神色來,一時間竟是不敢去直視他的眼睛。
可是一想到杜康那眉眼間的落寞,白靜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的抬起頭來道:「我若是不信任你,又怎會將情報的任務交給你?」
「可是,公主也知道歷城危險,卻是不願帶杜康在身邊,不是因為覺得杜康現在保護不了你了麼?」
「杜康!」白靜嫻面色一沉,不由得大聲喝斷。杜康從來不會這樣跟她說話,這般的急躁,不安,焦慮,仿佛是在確定着什麼,又仿佛是在害怕着什麼。白靜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才溫和的開口道:「杜康,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杜康一雙眼睛微微眯着,眸子裏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閃耀,他定定的看着白靜嫻,那模樣就像是要將她的樣子深深地刻入腦海中一般,過了許久他俊逸的臉上才恢復了平日裏的沉穩和冷靜:「沒什麼,只是有些不安而已。」
「因何不安?」白靜嫻直視着杜康的眼睛問道,杜康一直都是自信而穩重的人,他們相處這麼多年,她是第一次聽到他說他在不安,被他這麼一說,白靜嫻隱隱覺得自己心裏似乎有種不好的預感在升騰。
杜康聞言忽然偏過了頭去,半張臉便隱在了陰影之中,讓人看不清他面上究竟是什麼神情。
一陣風起,帶起兩個人的衣袍翻飛,發出輕微的「沙沙」之聲,不遠處的荷塘也送來一縷淡淡的荷香。他們之間隔着三步開遠的距離,仿佛伸手可及卻又無法真正的觸及到。
白靜嫻一直等不到杜康的回答,不由地蹙了蹙眉,可是聲音里依然是十足的耐心和溫和:「杜康,告訴我。」
杜康緩緩閉上了眼睛,過了許久這才迴轉過頭來看向白靜嫻道:「公主,杜康從未求過公主任何事情,僅此一次,杜康求公主允許我陪伴公主左右。」
杜康說道最後竟是向着白靜嫻鄭重的行了一禮。不是平日裏他們之間那種已經簡單化的禮數,而是繁複卻又鄭重的下屬對主人行的禮,這樣的行禮白靜嫻印象中只有一次,那便是杜康認她為主,宣誓效忠時所行的禮。
白靜嫻大的目光閃了閃,可是見杜康的模樣便知道他這次只怕已經下定了決心。他不會對自己說出不安的理由,他也不會願意留在王宮,白靜嫻心裏知曉他的想法,不由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才點了點頭道:「若是你能叫消息傳遞的任務安排好,我便允了你。」
杜康聞言面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然後向着白靜嫻點了點頭應了下來:「是。」
因着杜康前去那派消息傳遞和搜集的事情,所以白靜嫻便自己一人向着棲靜宮中走去,早已經得到白靜嫻回來的消息的思琴忙躬身迎了上來:「公主,今日是先入浴還是用膳?」
奈何白靜嫻卻是沒有直接回答思琴的問題,反而是反問道:「你可知道杜康怎麼了?」
思琴聞言一愣:「杜大人怎麼了嗎?」
「你不知道?」白靜嫻見思琴流露出詫異的神色,不由得也是一愣。
「杜大人究竟有什麼事情我是不清楚,不過他今天確實有些奇怪,特別是在見了道一先生以後。」思琴略略回憶了一下今日見到杜康的情形,微微歪着頭開口道。
「如何奇怪了?而且……他為何要見道一先生?」
「如何奇怪麼?嗯,怎麼說才好呢,比如說他今天到棲靜宮的時辰比平日晚了半柱香;走路有些心不在焉,平日都是左腳先跨過門檻,今日卻是右腳;連喝的茶葉也比平日多了兩片;平日裏抱劍都是抱在左邊今日卻是右邊……」思琴見白靜嫻定定的看着自己,便知道白靜嫻急切的想要知道關於杜康的情況,於是便一股腦的將自己注意到的事情全部說了出來,可是說到後面卻發現白靜嫻的面色有些奇怪,所以她驀地就停了下來看向白靜嫻:「公主,怎麼了嗎?」
怎麼了嗎?
白靜嫻有些無語的抽了抽自己的唇角,忽然間竟是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她雖然知道思琴一向細緻,但是她這觀察的也太過細緻了些吧?不,這已經不能用細緻來形容了,這簡直是有些……恐怖。一想到平日裏思琴是這樣的觀察着自己,白靜嫻忽然間覺得有些……不自在。
「沒什麼,你只回答他為何要見道一先生便是。」白靜嫻深深吸了一口氣,將自己的呼吸放緩,使自己心緒從剛才思琴那一長串的話語中平和下來。
「不是杜大人要見道一先生,是道一先生來這裏尋公主的時候,忽然間叫住了杜大人,杜大人便和道一先生回房間談話去了。因着先生德高望重,思琴也不敢去偷聽他們之間到底說了些什麼。」思琴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先生尋我何事?現在可還在宮中?」白靜嫻有些詫異的挑了挑眉。
道一先生因為年事已高,兩年前便一直抱恙在家休養,可謂是不問世事,就連白國被顧國攻打這麼大的事情都不能將他請出山,現在卻忽然出現在她的棲靜宮,怎麼可能不讓她吃驚?
「先生已經走了,不過先生在公主的書房中呆了半個時辰。」思琴恭敬的答道。
白靜嫻聞言心裏雖然還是詫異的很,卻是稍稍將自己的情緒掩下,神色匆匆的向着自己的書房而去,只是給思琴留了一句:「不日便要前往歷程,行裝整理便交給你了。」
白靜嫻推開自己書房的門,三步並作兩步的繞過屋中的屏風,徑直走到自己的書案前,一眼便發現了一個深褐色的檀木盒子端端的壓在自己的書籍上。盒子不大,不過一個拳頭的大小。
白靜嫻伸手拿起盒子,先是仔細的看了看外觀,卻發現這個盒子很是普通,也未藏什麼玄機的模樣,這才懷着好奇,緊張的情緒打開了盒子。
白靜嫻在看到盒子裏的東西時,一瞬間,清麗的面上神色變得如同宣紙般蒼白。
「究竟是什麼意思,為什麼先生要這麼說?」白靜嫻看着那盒子裏留下的字條,喃喃開口道。
這個盒子裏裝的東西並不多,不過是一顆藥丸和一張紙條而已,可是就是這麼兩件東西卻是透露出一種讓人壓抑和憤怒的信息。
道一先生說,白斂之死並非病逝,而是中毒身亡,而盒子裏的這丸藥便是解藥。
只是……這解藥要解的並不是白斂的毒,而是她的!
最重要的一句還有「禍從東來」。
不管是哪句話都足夠讓白靜嫻吃驚,白斂居然是中毒而死,那麼下毒的人是誰?而她又什麼時候中了毒?還有……所謂的禍究竟指的是什麼?
太多的謎題纏繞,讓白靜嫻仿佛置身於終年不散的大霧之中,找不到一點頭緒,卻無比的心慌。
白靜嫻忽然記起白斂對她說過的話,他說:「以後不管你知不知道我的病因都不要再去追究了,而且小心你身邊……」
他那一日說的話會不會跟道一先生留下來的東西有什麼聯繫?白靜嫻想不明白,而且不知道為何看着那粒紅的有些瘮人的藥丸,她的心裏莫名的覺得慌亂。想了想終是走出書房招過宮人來吩咐道:「準備一下,本公主要出宮拜訪道一先生。」
「道一先生?可是公主,道一先生已經向大王辭行歸鄉了。」宮人答道。
「什麼?」白靜嫻聞言一驚,一雙眼睛不自覺地瞪得大大的,「先生何時走的,本公主為何不知?」
宮人見白靜嫻面色一沉,不由得顫了一下,忙脫口道:「就在公主回棲靜宮前,現在算起來只怕已經走了半個多時辰了。」
白靜嫻沒有再理會這個宮人,急急忙忙的喚來一個護衛道:「速去追道一先生,就說本公主有要事請教,想方設法將先生留下來。」
「是。」護衛領命而走。
白靜嫻這才微微皺了皺眉,喚來一個宮人道:「準備軟轎,本公主要去向大王問安。」
白靜嫻匆匆來到白子譽宮中時,白子譽卻是得了消息早就在等着她,看見她來也不等她先說話,便開口道:「嫻兒,道一先生雖然說的是他歸鄉了,其實更準確的說法是歸隱了,他若有心如此,你便不會找得到他。」
「什麼意思?」白靜嫻不解的抬了抬眉。
「先生只言他年事已高,窺得天機太多,卻又看不破世事無常。所以他不想再為任何人做任何事情,只想安穩的度過餘下的日子。」白子譽將道一先生來辭行時說的那番話,原封不動的說給白靜嫻聽。
「先生走之前來尋過我,哥哥可知道先生留下了什麼?」白靜嫻沉吟了一會,卻忽然如此開口道,她的一雙眼睛微微眯着,可是目光卻是銳利無比。
白子譽微微搖了搖頭,白靜嫻見狀忙將那個檀木盒子遞了過去,白子譽將裏面的字條細細的看了看,最後才將目光集中在那藥丸上。和剛才不同,現在的白子譽面色有些陰沉:「你怎麼看?」
「靜嫻相信道一先生不會無緣無故的這麼做,所以,先生的話,靜嫻信八分。只是心裏卻還是有許多疑問參不透。」白靜嫻開口道,聲音里並無慌張,反而顯得沉着冷靜,雖然她嘴上說着參不透,可是面上的神色卻是一派安之若素。
白子譽沉吟半響,卻是沒有對白靜嫻的看法表示任何的贊同和不贊同,只是開口喚門口守着的宮人前去將太醫們全部請來。吩咐完宮人,白子譽這才將目光重新放回白靜嫻的身上道:「道一先生如何行事我暫時不管,但是你的事情才是當務之急,先讓太醫診治一番再說,還有這藥……也要檢查。」
白靜嫻知曉白子譽是擔心自己,心中暖暖的,剛剛因為看到這張字條而有些慌亂的心漸漸地平穩下來。
宮中的太醫聽命很快便集中在了這裏,白子譽自然不會將道一先生留下的話語告知其他人,只說白靜嫻身體不適要他們診治,然後便示意太醫們可以開始了。只是卻不想前面三個太醫都沒有發現白靜嫻有任何的不妥。
白子譽和白靜嫻不由得有些奇怪的對視了一眼,難道是道一先生騙她?她其實根本沒有中毒?那麼如果是這樣的話,道一先生的目的究竟是什麼?二人皆是不解。
白子譽見狀只能輕輕的咳了一聲,有些含蓄的開口問道:「一個人身體不適不應該只是有生病這個理由吧,你們都給本王瞧仔細了,若是公主有任何閃失的話……」
白子譽的這番話還沒有說完,給白靜嫻正在診脈的太醫卻忽然「啊」了一聲,引得屋子裏的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了他的身上。
「曹太醫為何如此吃驚?」白子譽的聲音顯得威嚴而沉悶。
「回大王的話,剛才聽了大王的話後,微臣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雖然微臣並不確定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和公主有關,但是,公主的脈象和大王有很多相似之處。而且這麼多年來,公主身體抱恙之時都是微臣診治,微臣發現公主的脈象一直像是有什麼因素牽制着一般,就算是公主康健時也是如此,微臣只當是因為公主體質的緣故,所以便沒有再追究這脈象為何會有些怪異,現在想來……」曹太醫想着以往的事情,說到最後越來越沒有底氣,看着白子譽已經青黑盛怒的面容,曹太醫自知自己有失,慌忙便跪了下去。
「好一個『微臣只當是』,曹太醫是不是太不把王族放在眼裏了,發現公主身體異樣隱而不報該當何罪?」白子譽猛的一拍自己身邊的小几,面色陰沉無比,仿若那烏雲密佈,而小几上的茶杯也隨着他的動作跟着一跳,灑出幾滴茶水來。
曹太醫聞言身子又是一顫,不由得將身子伏得更低了:「微臣知罪,微臣該死,請大王責罰。」
屋裏的氣氛因為這忽然出現的一幕頓時間變得有些緊張,眾人看了看曹太醫想要為他求情,可是一見白子譽盛怒的緊,卻又怕遭到牽連而踟躕着不敢開口。
這個時候,一時沒有說話的白靜嫻卻忽然開了口,她的聲音很是清淺:「曹太醫,給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如何?」
曹太醫聞言忙將視線轉到了白靜嫻身上,連連磕了兩個頭這才開口道:「公主儘管吩咐,微臣定當竭盡全力。」
白靜嫻聞言淡淡一笑道:「我要你做的事情很簡單,第一,我這裏有一粒丹藥,你且看看這丹藥究竟用了什麼藥材練成,又有何藥效;第二,既然你已經注意到本公主的脈象,也曾替父王診治過,那麼不妨比較比較,也好看看本公主究竟是不是身體抱恙。」
白靜嫻說完便將那粒紅色的丹藥交到了曹太醫的手裏,曹太醫見白子譽並未出聲反對,忙磕了一個頭應下了:「是,微臣定當為公主分憂。只是,還請公主給微臣一點時間。」
白靜嫻下意識的望了望外面的天色,這才淡淡的開口道:「因為本公主即將前往歷城,所以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可以等待,我只給你……一天的時間,明日正午你若給不出滿意的答案,後果會這麼樣,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是。」
沒有人知道曹太醫究竟在第二日向白靜嫻和白子譽說了些什麼,他們知道的只有曹太醫並麼有受到任何責罰,還有白靜嫻面色如常的在兩日後跟着李將軍一起出發前往歷城了。可是宮中的老人們卻還是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比如說白子譽忽然間對各宮的人進行的嚴格的盤查。
白靜嫻他們一行這麼一走就是整整兩個月,從盛夏走到初秋這才到了歷城,本來就不容樂觀的局勢,在他們到達歷程的時候變得更為緊張。因為他們要面臨的不僅是陳兵的攻打,還有……瘟疫。
這場瘟疫來得太過突然,瘟疫本來只是在鄰近的幾個小鎮上蔓延,可是現在範圍卻越來越大,直至今日,就連歷城都有了三人感染了。一時間鬧得是人心惶惶,根本無心抗敵。
一行人幾乎是在歷城折騰了整整一日這才安頓下來,因為戰亂的緣故,晚膳都是從簡,早就草草結束了。思琴看着坐在窗前面色有些疲憊的白靜嫻,微微蹙了蹙眉,然後悄然的走出了屋子。再次回來的時候,手裏便多了一壺熱茶:「公主,夜裏風涼,喝點熱茶暖暖身吧。」
白靜嫻聞言慢慢轉過身來看了思琴一眼,這才點了點頭接過了思琴遞過來的茶,淺淺的嘗了一口,這才開口道:「思琴,直到剛才來報,陳定的軍隊離歷城還有多遠?」
思琴愣了一下,這才有些躊躇的開口道:「回公主的話,不過八十里。」
白靜嫻聞言忽然嘆了一口氣,然後便將頭微微側着看想窗外,窗外的銀杏葉已經漸漸發黃,在這樣的夜色和火光下,顯得別樣的精緻好看,可是白靜嫻的眼睛裏卻是一片漆黑,根本容不下這些所謂的美景。
很久很久,久到思琴都以為白靜嫻再說話的時候,白靜嫻卻忽然輕聲的開了口:「若要安民心,必要除瘟疫;若要保國家,必要攘外敵。現在的歷城可謂是處於內憂外患中,而我們的力量確實不夠,究竟該如何是好。」
思琴雖然聽得明白白靜嫻的話,但是於大事上她卻沒有什麼高深的見解,只能開口安慰道:「公主不用太過操心,歷城不是還有驍勇善戰的李將軍麼?再者說了,杜康現在正在四處查探,說不定有什麼意外的收穫……公主?」
思琴的話還沒有說完,卻發現白靜嫻的面色忽然一沉,像是她說錯了什麼話一般,白靜嫻的眸子微微一眯,定定的看着她,那樣的目光讓她不由的繃緊了背脊,覺得一陣恐懼。
她……剛才究竟說了什麼才會引得白靜嫻露出這樣的眼神來?她有些找不到頭緒,待要詢問之時,卻又發現白靜嫻的神色早已經恢復了正常,只是目光不再停留在她的身上,而是停留在了她背後的一片虛無之中。仿佛在想着什麼。
「公主?」
「沒事。」白靜嫻淡淡的開口道。
就在這時,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隔着門她們便聽到了杜康的聲音:「公主,屬下有事來報。」
白靜嫻愣了一下,這才淡淡的開口道:「進來。」
思琴默默地退到一旁,可是眼神里卻帶着一絲不解和淡淡的憂傷。她不是傻瓜,這樣的朝夕相處中她又怎麼會察覺不到白靜嫻和杜康之間的變化,不再是以前那種信任而柔和的氣息,現在他們之間充滿了一種壓抑和沉悶的感覺。
杜康不再像以前那樣稱自己的名字,而是以「屬下」自稱,也不想以前那般可以隨意的出入各處,特別是杜康留在白靜嫻身邊的時間越來越少了,總是在外面幫着白靜嫻辦事。
雖然兩個人還是像以前一樣說着話,但是兩個人之間卻是變得好疏遠。這種變化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是啟程前往歷城的時候?還是在見了曹太醫以後呢?
思琴還在想的時候,杜康卻已經走進了門來,恭敬的向着白靜嫻行了一禮後,杜康這才開口道:「公主,有探子傳回消息,說是陳定軍中也有軍士染了瘟疫,現在陳定的軍隊駐紮在離歷城一百里以外的綿城,似乎在緊急徵調藥材。」
白靜嫻聞言眼睛驀地一亮,她總覺得自己好像從杜康的話里抓到了什麼,可是那個念頭卻是一閃而過,使她沒有來得及抓住。不由得她皺了皺眉,看向杜康道:「李將軍可得了消息?」
「是,剛才已經有人向將軍稟報過了。」杜康恭敬地答道。
不看還好,可是當白靜嫻看着杜康時,心裏卻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有多久了呢?有多久沒有這樣仔細的看過他,有多久沒有跟他好好的說過話。已經……很久很久了吧,要不然自己記憶里的那個俊朗的青年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消瘦她都不知?
可是每次一想起白斂和曹太醫的話,她的心裏就一陣彆扭和不安。有多少次她想將自己的心裏的話問出口,可是她卻懦弱的問不出口來,因為她害怕……害怕自己所猜想的一切都是現實,那麼,那麼自己究竟該如何是好?
杜康見白靜嫻忽然之間看着他發起呆來,不由得眉頭一挑,輕聲喚了一聲。白靜嫻聞言這才回過神來,可是她的目光卻依舊牢牢的停留在他的身上。過了許久,杜康才聽得白靜嫻的聲音在自己的面前響起,她說:「杜康,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要告訴我。」
杜康聞言一愣:「我已經將查探到的消息全部告訴了公主,已經沒有什麼事情了。」
「不,我說的是你的事情。」白靜嫻定定的望着杜康的眼睛,她的目光如炬,是要從他的身上看出什麼端倪來一般,整個人也散發着一種強勢的氣場。
白靜嫻的話音一落,杜康身子驀地一怔,英俊的面上浮起一絲詫異和不安,一雙手竟也是下意識的抱住了自己的劍。
白靜嫻看着他如此的表現,還沒等他開口說話,心裏便是一涼。倒是思琴最為鎮定的站在一旁,靜靜地看着兩個人之間的對話。
「杜康不想欺騙公主,關於屬下自身的事情,屬下確實有許多事情沒有告知公主。」良久,杜康這才緩緩的嘆了一口氣,然後承認了。
「那麼,現在,請你一五一十的告訴我,關於你的一切。」白靜嫻依舊目光灼灼的看着杜康,許是因為剛才杜康沒有否認的緣故,她的聲音里冷意要淡了些,有了些許的柔和。
杜康深深地看了白靜嫻一眼,目光里隱含悲戚。他緩緩的閉上了自己的眼睛,似乎是在平復自己心中翻滾的情緒。過了許久他這才慢慢睜開眼睛,眼睛裏卻早沒有了任何情緒,只剩下一片漆黑,他用着平淡的語氣開口道:「恕屬下……不能從命。」
此話一出,屋子裏便陷入了一片難言的寂靜之中,白靜嫻一張清艷的臉上滿是詫異,她的右手緊緊地握着茶杯,用的力氣之大,纖細的手上隱約的浮起了青筋。她死死地看着杜康,眉眼間已然凝着一絲冷意。
而思琴則更是吃驚,在她的印象中,杜康從來沒有拒絕過白靜嫻的任何要求,可是現在……現在的他竟然說不能從命,思琴不由得心裏一顫,總覺得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
「如果本公主執意要你說呢?」白靜嫻的語氣冷若冰霜,連稱呼都發生了變化,憤怒,不悅,失望種種的情緒全部凝結在她的話語裏。
「……」
「你可知抗命有什麼下場?」白靜嫻咄咄逼人道。
杜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忽然便跪在了白靜嫻的面前,雙手捧着自己的劍,頭微微低着,讓人看不清他現在的表情。他的聲音很低,似乎是在壓抑着什麼一般,他說:「抗命者,死。」
杜康說完便將自己的劍雙手捧着向着白靜嫻一遞,似乎已經做好了被白靜嫻裁決的準備。
白靜嫻看着杜康遞過來的劍,一時間表情變得有些猶豫和失望:「你是想跟本公主說,你就算是死,也不打算告訴本公主關於你的事情麼?還是……你在威脅本公主?」
「杜康不敢,杜康的命本來就是公主的,公主要是想要取去,杜康不會有半點怨言。」杜康的聲音雖然低沉,但是卻含着堅定之意。
「殺了你,只會髒了本公主的手。」白靜嫻冷冷的回應道,可是嘴上在這樣說,心裏卻是一陣生疼。不是的,不是這樣的,自己想說的話明明不是這樣的,可是為什麼他們會走到這一步呢?
白靜嫻能夠清楚的感覺得到自己在說這句話時,自己的身子一直在不由自主的顫抖着。
「那麼……屬下明白了。」杜康聞言先是愣了一下,過了一會這才低聲應道。
白靜嫻還來不及反應過來他話里的意思,便覺得自己面前銀光一閃,然後便見到杜康抽了自己手中的佩劍,就向着自己的脖子上一橫。
這一瞬間,白靜嫻忽然感覺到自己全身的血液變得冰涼。
「不要!」思琴被眼前的情形嚇得大聲喊道,聲音里充滿了恐懼和淒涼,那般的尖銳,尖銳到白靜嫻終於反應過來了眼前究竟發生了什麼,她下意識的伸出手去猛的就握住了杜康的劍。
「滴——嗒——」鮮紅的血液順着銀色的劍鋒一滴一滴的流下,在這靜默的屋子裏這微小的聲音都好像被無限倍的放大,讓人聽得那般清晰。
思琴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忽然間發生的一切,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唯一能做的只是捂着嘴,慢慢的偏過了頭去,似乎不再忍心看下去。
而白靜嫻則仍是定定的看着杜康,一雙眸子裏竟是起了一層水霧,讓他的身影在自己的眸子裏映的不甚分明,她張了張嘴似乎有話要說,可是話到了嘴邊卻是只能化作一聲深深的嘆息。
「公……主?」沉靜了許久的屋子裏終於響起了一個驚詫的聲音,那聲音不大,可是那句呼喚卻是叫的千迴百轉,仿佛包含了太過濃重的情感。
白靜嫻聞言緩緩閉上了眼睛,過了許久這才慢慢睜開,只是這次她卻沒有在看杜康一眼,只是將自己的手收了回來,用着冷漠的聲音開口道:「你的命是本公主的,你覺得你有權利自己支配麼?」
冷漠的聲音,冰冷的面容,那是她從來不曾對他展露的一面。
「是,屬下明白了。」杜康抬起頭來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白靜嫻,一身如雪的白衣下纖細的身軀此時看起來仿佛在微微的顫抖着,他的目光慢慢停留在她的右手上,那裏一滴滴猩紅的血液正順着纖細白皙的手指滴落在地面上,那血液紅的妖艷,襯托的她整個人越顯蒼白。
心裏微微動了一下,她……還是在乎自己的吧?即使嘴上說着傷人的冰冷話語,即使面上做出一副冷冽的模樣,可是她的心卻一如自己初遇她時那般的溫柔,內斂的溫柔。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她為什麼會在最後忽然伸出手來攔下了他的劍,即使自己受傷也不願看着他死去?而她又為什麼在說出這些傷人的話語時不敢直視着自己?
公主,你就是這樣,你總是這樣,所以這才會讓我在意識到的時候,才驀地發現原來自己已經那麼的喜歡你了,深入骨髓,根除不了,然後萬劫不復。要怎麼告訴你呢,要怎麼告訴你關於我的事情呢,因為我……寧願死,也不願意讓你恨我啊,也不願意讓你流淚啊!
杜康慢慢收斂起自己心中翻騰的情緒,他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強迫自己不要露出一絲動搖來。他向着白靜嫻深深一拜道:「望公主保重玉體,屬下先行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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