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臘八,眼看新年就要到了。 酈府上下都忙碌起來,人人披紅掛綠,臉上滿是喜氣。下人之間形成了默契,都不去提抄着經書的二小姐,更不用說被幽禁在自己院子裏的艾姨娘。
大年將近,酈家附近的莊子紛紛運了年例來。酈書雁這幾天就正在整理年例的賬目。好在她前世做慣了這些,倒也不覺得困難。
春柔掀了門帘,未語先笑:「奴婢給小姐報個喜,老爺回來了。」
怎麼回來得這麼快?
酈書雁應景地笑了起來,笑意卻不達眼底:「哦,爹爹回來了。真好。」
她對酈國譽從來都沒什麼孺慕。酈國譽本來就偏疼酈碧萱,等她們都長大了,他的心更是偏到了胳肢窩裏去。當年她壞了名節,本來不願出嫁,寧可青燈古佛了此殘生,是酈國譽硬逼着她嫁給了徐繹之。輪到酈碧萱要勾引姐夫,酈國譽偏偏默許了她去徐府小住。
不止如此,酈國譽在酈書雁出嫁後,又單方面斷了與她的往來,作出一幅不願再認這個女兒的樣子。酈書雁隨夫君外放時,根本不知道祖母病重,就連祖母去世,也是回到京中才得知的。聽見酈國譽回府,酈書雁當然沒什麼喜悅之情。
酈書雁掩飾得好,春柔絲毫沒有察覺她的意興闌珊,又說道:「老夫人要您去迎一迎老爺呢。聽說老爺已經到城門了。」
酈書雁站起身,點頭道:「好。我就不換衣服了,免得讓祖母等得着急。」
春柔應了聲是。酈書雁想了想,又覺得這樣太過隨意,難免讓父親看出端倪,就用指甲挑了些胭脂勻在臉上。
到了垂花門邊,只見一群精心打扮過的女眷團團簇擁着蘇老太君,顯然都在等着酈國譽。見酈書雁來了,她們連忙讓出了一條路。酈書雁走到蘇太君面前,福身道:「給祖母請安。」
「書雁來了。好,好。」蘇太君笑得合不攏嘴,神色間滿是歡喜與期待。
眾人又等了一炷香時間,終於看見一頂精美的小轎進了外門。
蘇老太君握住酈書雁的手,嘆道:「你父親在外頭的日子也不少了。不知道他瘦了多少,曬黑沒有?」
正巧轎子落地,轎里的酈侯聽見了蘇太君的話,迫不及待地下轎,一撩袍角,單膝跪在蘇太君面前:「讓娘親擔心了,是兒子的罪過。」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蘇太君連忙攙酈侯起來,「咱們一家子都在,這才是家的模樣。」
酈國譽順勢起身。他環顧四周,問道:「怎麼不見綠雲和萱兒?」
蘇太君歡歡喜喜地迎他進來,沒想到酈國譽居然先問起這件掃興事。她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國譽,你這像什麼樣子!好不容易回來,你第一句話問起的就是你的妾室?」
酈國譽立刻跪下請罪。蘇老太君邊上,一個穿着黛青折枝牡丹長裙的女子笑着打圓場,語音清脆爽利:「老爺大概是許久不見自己的親骨肉,思念過甚了。姑母,您別動怒。」
說話的女子也是酈國譽的貴妾之一,姓蘇,是蘇老太君的娘家侄女。她總是作出一副做事爽利、快人快語的模樣,背地裏和艾姨娘一搭一唱,做了不少陰毒事。蘇太君看在兄弟份上,對這個侄女一直不錯。見她說情,也就不再追究下去。
蘇姨娘又對酈國譽說道:「今天老爺回來,是大喜的日子。妾身斗膽向老夫人、老爺求個恩典,放二小姐那孩子出來吧。她性子急,這幾日在郭姨娘房裏抄經,一定悶壞了。」
竟然如此光明正大地求情?酈書雁看向蘇姨娘。蘇姨娘直直地看着酈國譽,佯裝不知道酈書雁正看着自己。
「抄經?」酈國譽看了郭姨娘一眼,眼神冰涼,「這是怎麼回事?」
郭姨娘膽怯慣了,前幾天聽說自己被艾姨娘害得今生難有子嗣,終於厲害起來幾天,可到了酈國譽面前,她又恢復了那畏縮恐懼的樣子,半晌說不出話。
蘇太君心裏恨郭姨娘不爭氣,淡淡說道:「抄經是我下的令,你也要來責問我?我讓她去好生養養性子。如今經書交了二百多卷,想來碧萱的性情也該收斂些了。」
酈國譽低下頭:「兒子怎麼敢。只是這麼久不見二丫頭,有些想她了。還有一件事,晚些時候和您說。」
蘇太君慢慢地點了點頭:「行,有事進去說。叫二丫頭出來吧。至於艾氏,不妨也解了思過。咱們一家子一起吃頓團圓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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酈府逢年過節,主子聚在一起,地點總是選在蘇老太君的清輝苑。蘇太君年老怕冷,先帶着幾個姨娘妾室進了正廳。酈國譽悄悄將酈書雁拽到一邊,問道:「你妹妹和你姨娘到底是怎麼回事?」
酈書雁一陣心酸,不咸不淡地回答:「也沒什麼。約莫二十天之前,妹妹推了我下水,如是而已。」
「荒唐,碧萱那么小,怎麼會這樣做?」酈國譽斥道。
這就是她的父親!
此時此刻,酈書雁只想大笑出聲。她前世到底是為什麼會相信,父親能保住她下半生的平安順遂?
「為什麼不會?」酈書雁看着酈國譽,目光清冷,「父親若不信,不妨自己去問問祖母。畢竟是祖母下令禁足了艾姨娘和碧萱,而不是我。」
酈國譽道:「誰不知道你祖母最偏心你?」
——可你不也一樣偏心酈碧萱嗎?
酈書雁幾乎把這句話問出了口。她收起眉梢眼角的一抹輕蔑,不再說話,對酈國譽福了福身,轉身進了花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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酈碧萱與艾姨娘來得很快。酈碧萱這些日子明顯瘦了不少,一張滿月般的團臉,生生瘦成了尖尖的瓜子形狀。見到酈國譽,她幾乎痛哭出聲,嗚咽着撲到酈國譽懷裏,到處亂蹭:「爹爹,可想死萱兒了!」
「不哭,不哭。」酈國譽低聲哄着酈碧萱,「都過去了,都過去了。囡囡聽話。」
「好了。」蘇太君看酈碧萱哭得傷心,對她的惡感也散去了不少,「往後要敬重你姐姐。」
「是。」酈碧萱鬆開酈國譽,抹了抹眼睛,恭恭敬敬地答道。
艾姨娘默默垂淚,跪下磕頭道:「都是妾身的不是,妾身管教無方,讓老夫人操心了。」
見愛妾流淚,酈國譽心下不忍,想要出言安撫,蘇太君卻搶先說道:「夠了。你起來吧。」
「是。」
酈國譽看着冷淡疏遠的長女,在心裏把她和嬌憨可愛的酈碧萱比較起來。酈書雁雖然就站在他身邊,卻像與他隔了幾重屏障一樣,並不親近。酈碧萱就不同了。這個女兒會對他這個父親撒嬌、使小性子,一雙水靈靈的眼睛裏,總是盛滿了對他的景仰之情。
這樣可愛的女兒,怎麼會做出謀害嫡姐這種事?他不相信。無論如何,他也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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