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胡澈的書童,阿德其實是不會駕車的。
應該說他這個年紀,身邊跟隨的書童,多半都是不會駕車的。書童算是僕從裏面非常體面的活,只要不是小門小戶,多半是從家生子中精挑細選出來的機靈人。
作為少數能夠讀書識字的下人,書童這個崗位的競爭非常激烈。當然書童要學習的知識非常多,他們不僅只是伺候主人讀書,還包括一些其它的內容,長大之後多半會成為主人的心腹,還很有可能脫出奴籍。
同時,駕車也是個技術活。驢、馬、騾、牛之類的大牲口,價格不菲,並不是哪家哪戶都能隨便養得起的,更加不是有了大牲口就能隨便就去學駕車的。而且每種牲口的駕馭方式並不一樣。能夠將車駕好,哪怕是在讀書人群體中,也是一樁值得炫耀的技能。
要說林淡在坐上車廂的時候,心裏面還只有三四分疑惑,等到馬車平穩地走動的時候,他就有了七八分肯定。當然,這個阿德未必有惡意,應該說在京城裏,並沒有多少人敢對他有惡意。
他在京城大小是個名人,驛館也是人流如織的地方,這一路看到他的人很多,再說馬車行進的方向,確實是胡家。
他摸了摸已經不痛了的傷腿,心裏面想了想還是有些……害怕。他雖然不比他大哥那麼文弱,但是真正習武也就那麼點時間,別說是高手不高手的了,恐怕人多一點,就能把他給拿下。
現在他的身邊只有一隻暖手捂……他摸了摸肥兔子,果然剛才不該輕易答應上車的。要不,現在就這麼跳下去吧?
車窗的帘子一直都掛起在一邊,周圍的景色他全都認識,馬車在城內也不可能一路狂飆。他果斷地抱起暖手捂,就準備往下跳。
「阿德?」馬車外傳來胡澈疑惑的聲音,「你怎麼在這兒?」
阿德顯然回答不出來,遲疑了片刻才道:「小人路上遇到林大郎……」
後面的話顯然不用多說,胡澈已經激動地掀開車廂帘子:「蛋蛋!」
林淡還保持着抱着兔子準備跳車的姿勢,樣子有點滑稽,嘿嘿一笑:「澈哥,我看你今天那麼晚還不過來,就出來轉轉。」
胡澈連兔子帶人……兔子太肥,伸長了手都抱不到人,不由得皺着眉頭放下手,對阿德說道:「你先回去吧,告訴家裏,今天晚上我不回去了。」
阿德跳下馬車,應了一聲,就往胡家走去。沒一會兒,路上兩個行人一前一後跟上。
胡澈倒像是真的一點都不奇怪,徑自駕了馬車,沒有去白正清那兒,而是直接去了林府,一路上一個字都沒有,直到兩人梳洗完畢,一同躺在床上了才道:「你膽子也大。真假阿德你還分不出來?」
假阿德身形從背後看和真的阿德一般無二,樣子看着也非常相像;但是一個人的行為舉止在短時間內,卻難以模仿。那假阿德駕車走路腰杆板直,走路每一步的距離就跟尺子量過得一般無二,哪裏是一個書童的樣子?
林淡側過身,把臉胡澈胸口一埋,連給自己辯解一句都不敢,直接認錯:「澈哥,我錯了,不該以身涉險。」
胡澈看他認錯態度良好,心頭的火氣本來就沒多少,關鍵是害怕,攔住他的肩膀,用力抱了抱:「沒有下次。」
「嗯。」
其實這一次,林淡覺得對方並沒有什麼惡意,倒更像是不方便露面,又想見見他,才用這樣的方式,否則他不會這麼容易就脫身。
當然以上不過是他的判斷,究竟怎麼樣還不得而知。派出去跟蹤假阿德的人,不出意外很快就被甩掉了。幕後之人若是想見他,當然會有其它的更加光明正大的法子。
果然,第二天他就收到了一張帖子,邀請他和胡澈到城內一處茶樓小聚。帖子並沒有用箋紙,而是用了薄絹,上面有着不明顯的暗花。
胡澈說了一句:「果然。」其實這也算是表明身份的一種做法,只是比較隱晦。
茶樓就在距離宮門不遠。雅間不同於其它茶樓只是用屏風隔開,而是實打實的一個小院,在裏面會客倒是不虞有人窺探。
隨行的僕從留在門外,內間坐着一個青年和一個少年。
不,那不是一個少年,年齡要比胡澈和林淡大得多,只是眼神純真無邪,看上去又有點畏縮,才顯得年齡不大。這一大一小的相貌,倒是和二皇子有三分相像。
「拜見大皇子殿下,三皇子殿下。」
大皇子剛想自我介紹,卻不想被胡澈和林淡搶了先機,不由得失笑:「二位果真心思玲瓏,快請坐。」
胡澈和林淡雖然在此之前,對大皇子的身份有所揣測,但是真的見到了這位,再加上了傳言中的三皇子,他們兩人其實心裏面還是打了個突,謙讓了一番後,才落座問道:「不知殿下所請,有何見教?」
他們兩個人在這一代的學子中算得上是出類拔萃,但也僅止於此。除非他們真正入了廟堂,走到了和他們的父輩祖輩的地位,才有資格和皇子同坐一屋。憑着他們現在的能力,還真想不明白,到底有什麼能值得一位皇子相見的。
大皇子苦笑一聲道:「不敢說什麼見教,只不過是仰慕二位,想見一見。另有一筆生意,想和二位商談。」
一個時辰後,林淡是被胡澈半扶半抱着出去的,等回到家裏的時候,他還是想不明白:「大皇子要和我合作養兔子?」
胡澈倒是比他多一分清明,想了想說道:「大皇子今年已經快三十歲了吧?」
林淡一點就通:「他還住在宮內,沒被封王。這麼說,他已經知道自己的封地在哪兒,既然是養兔子的話,那恐怕當地並不適合耕種……北地?」
「恐怕差不離。」胡澈想不出別的可能性,「北地荒涼,又是蔡家的地盤,大皇子若是將來的封地在那邊,誰都可以放心。」
「也是。不過大皇子雖然認命,卻也想着儘可能過點好日子,所以才找我來合作養兔子?」林淡想了想,臉一皺,「這也說不通啊。」
北地雖然於農耕上一直沒什麼成績,但是從畜牧等方面多少可以找補回來一些。日子當然比不得河州之類富庶之地,但是老百姓的貧困和食邑的王爺有什麼關係?再說王爺還能領俸祿,還有每年諸多賞賜。大皇子的家眷單薄,怎麼也過不了苦日子。就算是要發展地方,那也是地方官的事情,和他這個王爺,關係能有多大?
「你說大皇子幹嘛今天要帶上三皇子?」胡澈倒是想明白了,「三皇子那個樣子,明顯不正常。他應該是發現我們知道密道的事情了,帶上三皇子只是告訴我們,三皇子已經不再是常家的後手。至於養兔子什麼的,不過一樁兩利的小生意。」
密道那麼「乾淨」,顯然是被人打掃過的。他們查探之後,雖然有做過佈置,但是那佈置粗糙得厲害,順着痕跡一路查到白正清的院子裏沒什麼問題。大皇子既然和三皇子那麼親近,要知道常家的這條密道,也在情理之中。
「好吧。還是不當官的好,簡單的事情弄那麼複雜,欺負我比較笨嗎?」林淡覺得這一上午下來,腦仁都疼,直接倒在地上,抱着暖手捂一滾。
地上鋪着從番商那兒買來的厚厚的地毯,價格不菲。不過林淡賺的錢多,不在意這些。他甚至還給林家、胡家的幾個主人,外加白正清、書院山長等幾個先生,全都送上了地毯。把那番商處的地毯全給買空了,讓那番商樂得要命。
胡澈完全看不出自家蛋蛋哪裏不聰明了,反正在他眼裏,蛋蛋是哪兒哪兒都好,哪怕現在這麼一副憊懶的樣子,也讓他心裏痒痒,不由得跟着一起躺下:「等咱們成婚後,外面的這些事情交給我就成,我們家蛋蛋就在家當個隱世高人。」
林淡半點不領情,抱着暖手捂,用兔腿蹬胡澈:「我才不隱世呢!我要賺好多好多錢。」
胡澈拍開兔腿:「再亂蹬,砍了吃掉!」
暖手捂從林淡懷裏掙扎出來,往胡澈肚子上就是一蹦,然後立刻就往外面跑了個沒影。
胡澈弓着肚子,罵了一句:「死胖子!」
他們兩個的揣測,沒過幾天就得到了證實。
大皇子被封為魏王,領魏州食邑三千戶,不日將前往封地。
與此同時,北地的災情不復之前的閉塞,伴隨着欽差的腳步,北地三州的情況和一個個京觀一樣,高高築起。
欽差方鑫,犯官家屬出身,充沛入軍,一路靠着戰功升至千戶,後因護駕有功,被皇帝調到跟前聽用。多少年來,他一直是皇帝手上的一把刀,這次北地一行,顯然這把刀子依舊鋒利。
然而朝廷確實需要一把這樣的快刀。北地那麼大的災情,之所以封鎖得那麼嚴密,是因為當地的官員為了政績好看,直接攔住了逃荒的民眾;但是他們卻沒有有效的措施,來緩解災情和安置災民,最後採取了讓人不齒的做法——逃亡者,殺。
方鑫在奏摺上言道,北地百姓,受災者亡,十之二三;受暴政者亡,十之五六;倖存者不過一二之數。
他的隊伍中有精銳的禁軍隨行,一路賑災,一路殺過去。涉事人員一律斬首,築成京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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