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涼木材少,眼前厚實的砧板還是從京城帶來的。當時考慮的是沿途做菜所需,並沒有多帶,結果到了北涼之後,紛紛覺得他們沿途的考究還是很有必要的。
現在砧板壞了一塊,廚下也捨不得扔。管家提了手掌厚的砧板,準備一會兒等自家大老爺有空了改改刀。他見過胡澈刀劈石頭來的,想來劈個木頭一點都不難。
林淡這會兒已經在縣衙里轉過了一圈。他開始沒多想,直接跑到前衙大門,結果沒看到人;一想不對,又趕緊跑到後衙大門;最後才想起來若是有牲口的話,該從側門走。
等他跑得氣喘吁吁,終於見到人的時候,發現胡澈早就已經站在那兒接待……小丈人了。
林和誠一身風塵僕僕,穿着一身北地獵戶常見的厚皮襖子,帽子上有點雪。
林淡頓時什麼裝出來的各種門面都拋諸腦後,嗷了一嗓子就猛地躥過去撲住了林和誠,像一隻久未見主人的大狗一樣又是撒嬌又是委屈:「小爹~」
林和誠從京城一走一年多,這會兒的「賣相」早就看不出一點紈絝公子的派頭,反倒是更像一個沉穩和藹的長輩,伸手抱了抱林淡,整個人的臉上都透着欣慰:「好了好了。小爹不是來了嘛?有什麼委屈跟小爹說,小爹幫你欺負回去!」
林淡低頭扒着林和誠的肩頭,暖手捂一樣,不,比暖手捂更黏糊地頂着林和誠的肩窩磨蹭着腦門,聲音三分假假的委屈氣七分見到親人的甜膩:「沒有什麼委屈,蛋蛋才不會讓人欺負呢。」
胡澈在邊上看得牙酸,手指頭搓了兩下,暗地裏念了三遍清心寡欲的佛經,到底不是什麼信徒,看着那「兩父子」親親熱熱地歪纏,心頭的火苗瞬間燎原,一伸手就把林蛋蛋給扯到自己懷裏,咬着牙硬是擠出一個笑臉:「外面天冷,進屋聊。」
林和誠還沒表示什麼,林淡率先意識到這裏還是牲口棚。別說天寒地凍,就是這氣味也不適合聊天會友。
他們家人多。衙門中人又被胡澈一手鎮壓地翻不起半點漣漪,以往基本等同於擺設的牲口棚如今也修建地乾淨舒適,尤其是在冬天,氣味並不撩人。不過到底是牲口棚,總還是又那麼一點味道。
幾個人正說着,牲口棚里突然傳出一點動靜,隨即六條大狗連蹦帶跳地躥到了林和誠身邊,張着嘴呵出一口口白白的熱氣。要不是它們身上還沾了幾根稻草,看上去簡直又乖又聽話。
狗不住牲口棚,跟着林七爺一起進了屋子。
臨時收拾出來的屋子一點都不小,但是擠進了六條大狗,林淡站在門口就覺得有點邁不進屋子。
林和誠擦完臉看到他站在門口,笑道:「怎麼,蛋蛋怕狗?」
「不怕。」他從小跟着兇狠的鬥雞和獵犬長大,「就是覺得這屋子有點小。」
「不小了。」林和誠任由小廝把他風塵僕僕的外袍脫去,換上一件式樣輕便的外袍,稍稍一打理又是一個貴公子,「你外……小爹剛到北地的時候,住的還是挖出來的地洞。」周圍人多,他不好說「你外公」什麼的,乾脆打了住,支使起自己的大兒子,「小爹跑了一路,連一頓像樣的熱食都沒吃上,你快去給我隨便弄點吃的。」
林淡臉一紅,趕緊往廚房跑:「我去給你做羊肉麵!」
全家就沒看到林淡這麼活潑的時候!胡澈看着林淡跑來跑去,心裏面酸溜溜的。可那是人親爹,上輩子的親爹也是親爹!他能計較嗎?他有立場計較嗎?他只能生悶氣。
煮麵並不需要花多長時間,材料都是現成的。尤其林淡親手做的也就那麼幾個人的份,身邊還有廚子幫廚打下手。
羊肉麵、羊肉湯、羊肉餅子,鮮嫩的清炒蔬菜、清脆的豆芽,擺了滿滿一桌。
林和誠收拾好了自己,坐到桌邊一看,臉上樂開了花:「喲,你們自己把青菜搗鼓出來了?我還帶了兩筐過來呢。」
他老丈人的任地就在魏王封地,那裏有溫湯。雖然身處北地,但是除了買東西沒有京城方便之外,其它的只要肯動腦筋並不差什麼。有魏王從皇宮裏帶出來的一大票能工巧匠,原本就相對富庶的魏地很快就發展了起來。
「如今那裏已經是人流如織。假以時日,不愁成不了氣候。」林和誠笑呵呵地吃了個肚圓,坐在炕上和自己兒子吹。
炕床很大,尤其他把狗全都趕到了地上,林淡和胡澈跟着坐在他的對面,等小廝送上茶點退下後,林淡突然一伸手就把林和誠的手給抓住了,把袖子往上一推,一道巴掌長的疤痕猙獰地顯露出來。
「誰幹的?」
「熊。」林和誠吃喝玩樂可以,但是大兒子臉一板,看起來也嚇人。
「什麼時候的事情?」
「就剛在北地定下來沒多久的時候。」林和誠本來還想着打馬虎眼過去,結果一看兒子和自家大哥神似的表情,他就只能老老實實地把經過說了一遍。讓他寫文章那是頭大如斗,但是讓他講故事,那叫一個口若懸河滔滔不絕。
現在的魏地雖然談得上熱鬧,但是他當初剛到的時候,那叫一片荒涼。他身邊跟的人多,卻也不能時時刻刻都護着他左右。當地的人手從來就沒有夠用的時候,他身邊還帶着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大的能夠幫點忙,小的只能做到不添亂。
阿樂等一干壯勞力,被差遣地團團轉,連他這個少爺都得跟着養雞。
那會兒天氣已經涼了,也不知道那頭熊是做什麼不去冬眠,非得出來受死的?它一上來就把他們弄好的羊圈雞舍給拍開,叼了羊就要跑。
這一下要是讓它這麼輕易得手,那以後這熊肯定就把羊圈當成免費肉莊了。林和誠自己的武力值還比不過林淡,讓他衝上去和熊互毆那是沒戲的。那天阿樂和他的兄弟們又都不在,幸虧他養的一群惡狗。
「十二條狗,被熊當場殺了一條,兩條沒救回來,剩下的九條都多少帶了點傷。」林和誠談起來也是一陣唏噓,「不過有了那一場,倒是把周圍的人給鎮住了。你們在這裏也要注意,北地民風彪悍,狀元公也別跟他們講道理,就是要講道理,也等講了拳頭之後再說。」他老丈人脾氣好,差點就吃了大虧。
「我知道。」胡澈鄭重點頭。能講道理的誰不願意講道理?可是他來這裏不到三天就知道拳頭不夠大,根本就沒人會和他講道理。若是他的拳頭不夠硬,後台不夠強,說不準這會兒他已經步了前任的後塵。
林和誠講完了惡狗大戰熊瞎子,接着又開始講起他老丈人到任之後的各種趣事。
胡澈第一次領教到林和誠這項講故事的本事,也不由得聽入了神,直到前衙來人催,他才發現自己差點誤了時間。
林和誠看胡澈急匆匆地走了,才把端端正正的坐姿一松,瞬間就變得沒形沒狀起來:「你家那位看着對你還不錯?」嘖,臭小子瞪他瞪得那麼用力,也不怕眼珠子滾下來。
林淡臉一紅,點點頭:「小爹怎麼就一個人來?」
「誰說我一個人的?這不是還有六條狗麼?」林和誠招了招手,六條狗懶洋洋地跳上炕,在他身前身後親親熱熱地坐好,沒佔到位置的只能坐到林淡身邊,「現在冬天沒有熊,普通的狼群數量也不多,我這六條狗完全能夠應付。」
林淡低頭看看毛茸茸的狗。
毛茸茸的狗抬頭看看他。
「能打狼啊……」林淡羨慕極了。一樣毛茸茸,他家暖手捂只能去餵狼。
林和誠跑了一路,人困狗乏,林淡很快就離開了房,讓他們休息。
林和誠是坐着狗拉雪橇來的。雪橇車被人抬進了屋子,正在檢查維護。
雪橇裏面地方有限,除了一個簡易的帳篷之外,還有一些工具。至於帶給林淡的東西,只有兩筐蔬菜和一個瓷罐子。
林淡微微聞了聞,打開罐子一看,眼前就是一亮:「雞油!」
雞油直接放在一個鹽罐子裏,滿滿的一罐子也不知道殺了多少雞。林和誠一覺睡到下午起來後,就到廚房去親自動手油餅。
「皮子可以厚一點,雞油醃了很長時間了,只要放一點點就行,放多了咸。」林和誠一邊自己做,一邊指導林淡,「雞油再切碎一點,拌上細香蔥。」
林和誠做菜的手藝並沒有林淡那麼好。哪怕是在他的指導之下,他自己這個大師傅作出來的,還不如林淡這個學徒作出來的好看。
不過沒人在意這個。蔡大頭都在邊上幫忙拌餡兒。
沒一會兒,一個個大大小小的雞油餅做好,沿着大鍋貼上一圈。鍋子裏火力一上來,一股子噴香的味道偌大一個縣衙都關不住。
胡澈草草辦完公務,也不邀請同僚,就急匆匆地直奔廚房,趕上了第一波出爐的雞油餅。
比起林淡以往的各種餅,雞油餅堪稱樸素,但是味道卻分毫不差。
胡澈他們全都圍着廚房吃餅,守着灶台,連別的地方都不去了。
六條大狗張着嘴巴淌着口水,被一群「壞人」擋在門口,急得直哼哼,突然看到一隻肥碩的「獵物」從雪地里探出頭來。
作者有話要說: 暖手捂(  ̄︿ ̄):誰說我不能打狼噠?
暖手捂(  ̄︿ ̄):誰說我不能打熊噠?
暖手捂(  ̄︿ ̄):說話要講證據的好伐!
暖手捂(# ̄~ ̄#):我不僅能打熊,我還能打老虎!
蛋蛋_(:3ゝ∠)_:你做夢的時候打的嗎?
胡扯( ̄△ ̄;):這胡扯的功力比我都要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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