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和誠來去匆匆,小七小八也跟着走了。林家人去送行的時候,林祖母雖然說了一句胡鬧,到底也沒有阻止。
老太太連眼圈都沒紅,看着同車哭得眼淚鼻涕一大把的林梅,皺了皺眉頭:「都大姑娘了,怎麼還哭成這樣?」
林梅其實也沒多大傷心,哽咽着回答:「我就是停不下來。」
林和誠是她小堂叔,要說感情有多深厚,那肯定不至於;但是要說一點感情都沒有,那也絕對是騙人的。小堂叔和他們的年紀最接近,而且小堂叔喜歡玩樂,經常在外面帶了好吃好玩的各種東西,送給他們兄弟姐妹,或許不值什麼錢,但是家裏有這麼一個小叔叔,比起別人家來總要有趣得多。
但是她今天哭那麼慘,還是被周圍的氣氛給感染的。
「小七小八那么小,跟着去北地……」林梅對兩個孩子的感情可深了,雖然她就是個陪玩的,但是兩個孩子懂事又聰明,雖然也調皮,但是那麼長時間相處下來,那叫一個捨不得。
林祖母其實也不是太贊成,想了想說道:「孩子總要跟在自己爹娘身邊長大的好。你看看你小叔叔,這才走了一年多,回來兒子女兒都不認他了。前面還說他們是胡三郎生的,真是……」
小兒子是掌中寶,眼看着北地一去一年多,回來又黑又瘦,心口疼得一抽一抽的。可是說到這個事情,她就是再怎麼傷心,也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林梅也跟着笑了出來:「還有這事情?沒聽大哥講啊。」
「他怎麼會說出來?」林祖母笑了笑,車廂里搖搖晃晃的,讓她有些想起以前的事情,「說起來,你恐怕不知道。當初你爺爺在京城當官,官職就和現在的胡三郎一樣,翰林院的編修,雖說偶爾能在皇帝面前露個臉,可是那官職真小啊,俸祿也就一點點。靠着那一點的俸祿,他一個人在京城過日子都難。」
林梅不知道自己家竟然還有過這麼一段,不由得追問道:「那可怎麼辦?」
「怎麼辦啊……那會兒我就留在家裏,守着那點兒嫁妝好好經營,貼補你爺爺。不過你爺爺是個沒成算的……你看你大伯就知道了。」
林梅眼睛一彎。在大商,官員的俸祿其實並不算低。林大伯之前在翰林院混得不差,逢年過節還有宮中的賞賜,就這樣的收入,買個杯子都得存上三個月的私房。
「我總不能讓你爺爺餓死吧?就送了柳姨娘過去。她雖然是個商家女,可是在管家方面,比起你爺爺來,要能幹得多。」柳姨娘是林梅的爹林老二的生母。
林梅點點頭。
「後來我有了你大伯,可是家裏發生了一點事情,是不能住人了。我就只能大着肚子,來京城找你爺爺。」中間要不是被蔡國公夫人所救,她當時恐怕就死了。
林梅的眼神有點肅然,不敢多問。他們是林家的旁支,可是和嫡支並沒有隔開多遠。她聽過她爹娘說過的一言兩語,總之以前家裏那邊對他們家挺不好的。否則她奶奶當年也不至於大着肚子來京城找爺爺。
「那會兒的日子比起現在來,可要苦的多了。一家人擠在一個小屋子裏,我要養胎,動都不能動。家裏面也沒什麼下人,多虧了柳姨娘啊。等過年的時候,你去問問你大伯,他恐怕還記得一點。」到底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林祖母說起來,懷念居多,「等你出生的時候,家裏面的日子已經漸漸開始好過了。到你爹記事的時候起,家裏面已經吃喝不愁了。那會兒你爺爺就經常說你爹是個小福星。你以後也是小福星。」
林梅大概知道這是說到她的婚事。她被自己的舅媽說過那麼一句話,哭過一場過後,倒是想開了很多。既然她自己的親舅媽都這麼說她,那恐怕在外人眼裏,她的出身大約是有些……不堪的。她自己倒是沒覺得有什麼可自卑的,但是也沒功夫去伺候那些人。
顧不得害羞,她端正了一下坐姿,說道:「奶奶,我不求大富大貴,只要對方人好就行了。」
林祖母這回可真笑出了聲:「一個大姑娘家的,不知羞。還不求大富大貴,告訴你,偏生這大富大貴是最容易求的。這人好,卻是最難求的。不過你能這麼想也好,你爹娘幫你相看了一個還不錯的小伙子,就是出身低了一些。咱們家也不在乎這個。你以後好好過日子,記着你自己是林四姑娘,出門別讓人看低了!」
「是,奶奶!」
林家送行的馬車慢吞吞地駛入城內,林淡和胡澈半途就和他們分道揚鑣,回到了自己家中。
白正清和余道長已經打包好了行李,看到他們回來,急沖沖地來問:「什麼時候走?」
胡澈不知道兩位先生竟然對北地那麼嚮往,只能讓他們失望:「不知道,任命還沒下來呢。」
白正清把臉一拉,包袱一扔:「朝堂辦事如此拖沓,可見儘是尸位素餐之輩!」
臥槽!先生您這句話可把我們林胡兩家人都給罵了啊!
但是自家先生,又是要陪自己去北涼縣,林淡和胡澈只能把這口氣給咽下了。但是該準備的還是得準備。
這事情畢竟沒有公佈,胡澈就當什麼都不知道的一樣,照舊日日去翰林院點卯。林淡就在家裏,除了準備各種行李之外,還派了家人去北涼縣早做安排。
若是時間再拖得久一些,恐怕他們到北涼縣的時候,就已經是冬天了。到時候這日子恐怕更加不好過。而且前任縣令的死,總讓他覺得有些蹊蹺。
過了兩天,蔡國公府給他遞了一封信,內容倒是很正常,講的是關於加訂兔皮褥子兔皮裘的事情。送信的人,卻是蔡崇。
蔡崇現在算是真的進入了蔡國公府的班底了,他的臉上也穩重了許多,等林淡看完信,才笑道:「本來送信這事情,是甄慢要來的。不過國公爺說他性子太慢,恐怕說不完,就讓我來了。」
「甄兄大度之人,定然不會為了這等小事生氣。」林淡把信重新折好,「勞煩蔡兄稍待,我這就寫回信。」
「嗯。」蔡崇點點頭,「聽說北地一個縣令押送物資的時候,被野獸給咬死了,屍骨無存。北地不太平啊……」
其實兩個人都知道,這送信只不過是個幌子。
既然蔡崇起了一個頭,那林淡也就順着接了幾句話。兩個人三言兩語的把大概的事情給說了一通,林淡的回信也寫好了。
林淡等着墨跡晾乾的功夫,和蔡崇繼續說道:「蔡兄還幫我帶一句話給大人,讓他不必擔心生意的問題。」
蔡崇聽出林淡要跟着去北涼縣,不由得噎了噎:「你自己這身子骨……你倒是想清楚了!」站在蔡國公的立場,其實他是希望林淡能去北地看看的;但是他也不希望林淡真的就倒下,至少在老國公看來,林淡的身體情況在冬天去是不合適的。
蔡崇作為同窗好友,也是一樣的觀念。不過他的私心裏,林淡還是留在京城的好,舟車勞頓的,可不是說笑的。好不容易養回來一點的身體,就這麼折騰來去的,小命還要不要了!
林淡等他氣頭過了,才微笑道:「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這一次去北地,余道長也會跟着一起去。余道長的醫術,你是知道的。」
「醫術是醫術!醫術再好,能……」能把死人救活嗎?蔡崇一陣火氣剛壓下去,一陣火氣又竄了上來。
林淡倒依舊雲淡風輕的樣子,露出一個略顯縹緲的笑容,把晾乾的信紙折好了塞進信封里,說道:「我就是知道的自己的身體,就算是在京城這麼養着,又能有多少時日呢?還不如陪在澈哥身邊。」
蔡崇一噎,眼眶瞬間就紅了:「可你也不必……唉……」他趕緊接過信,頭也不回地走了。再待下去,他恐怕就要淚灑當場。這可不行!
沒一會,胡澈回來了,他看林淡的表情正常,有些莫名其妙道:「剛才進門的時候碰到了蔡崇兄,看到我還瞪了我一眼,這是怎麼了?」
林淡拿了個水杯出來,給胡澈倒了一杯茶:「沒什麼。我跟他說了我要和你一起去北涼縣,他大概覺得不妥。」
胡澈一聽就知道這小壞蛋又在使壞了,自己還給背了鍋。
結果他們兩個人都沒想到,調令竟然來得如此之快。就在蔡崇到訪的第二天,胡澈就接到了調令,讓他半個月內到北涼縣。
林淡沒有二話,接到調令的第三天就收拾了東西,和胡澈兩個人帶上幾個護衛仆傭,輕車簡從地去往北地。
臨行,除了林胡兩家人之外,還有他們的好友,和一些受過兩人恩惠的人來送信。大部分人都覺得林大郎這一次去,必然是沒有命回來了的,紛紛想勸他留下。
林淡白着一張臉,握着胡澈的手,微微笑道:「我知,可我們兩個能相依的日子能有幾多呢?」
胡澈默默無語,低頭把林淡的披風攏緊,回過頭的時候眼眶微紅,對眾人長揖到地:「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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