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山坡地上雖然草木繁茂,卻沒有什麼山澗。徐老三當初也找人來看過,也不曾挖出泉眼來。可若是真沒有,那這水草是哪兒來的?
「貧道幫大郎找到泉眼,大郎可得包個大紅包給我。」
「這是自然。」他本來還打算着從莊上引水過去,若是山坡地上就有水源,那方便不止一點點,花費也能節省下許多。區區一個紅包算什麼?
既然余道長說得這麼有把握,林淡他們當下就跟着他來到發現水草的地方。要不是余道長宣佈已經到了地頭,他們根本就看不出這裏和別處有什麼區別。
「就這兒?」
「就這兒!」余道長肯定。他彎下腰,兩三個一扒拉,就從到膝彎高的雜草中,又拔出一根手指長的水草來,「這不是挺多的嘛。」
別說林淡看得眼酸,就是自詡眼力過人的胡澈都對余道長的這一手嘆為觀止。
甄慢也跟着搖了搖頭:「我一路跟着道長,看着他采,還特意找了找,根本什麼都沒找到。」
余道長笑呵呵道:「這是貧道多少年採藥練出來的本事,你們這幾個少年郎想學沒那麼容易。」
兩個小道童聞言,頓時臉露欽佩,小臉仰着,眼睛看着余道長閃着光。總有一天,他們也能和余道長一樣厲害噠!
林祥興沖沖地問道:「咱這就開挖嗎?」
林淡看向余道長:「道長,這有什麼講究嗎?」
「這倒是沒有,等貧道給你們圈一下,找人可以來挖了,先挖個蓄水的池子,不知道大郎是怎麼個打算?」
林淡早有準備,拿了大概畫的規劃草圖,給余道長看,指着兩處地方說道:「這兩個地方打算起幾間屋子,這裏修路……其餘的種葵花……還請道長指點。」
他拿出來的草圖真心只是草圖,連地形都是照着自己的想像畫的,也就是大概勾了個輪廓。
余道長一看就問了些葵花的種植要點,了解到之後,點了點頭道:「貧道一會兒去畫個草圖,大郎到時候看看,大略能參考一二。」
「道長客氣了,淡求之不得。」林淡簡直像是撿到金子一樣高興。身為一個紈絝,他天生就對讀書好的這些人怵頭。上輩子他躲都來不及,這輩子接觸下來,發現倒是挺好相處的。而且懂得多真的是好有用啊!
胡澈也想在林淡面前多多表現,可是他對這些種地之類的,根本就一無所知,就是想幫忙也無從下手。
林淡察覺出老大哥莫名低落的情緒,等到只有兩個人的時候,才問道:「澈哥,你怎麼了?」
胡澈本來不想說,但是對着林蛋蛋的眼睛,不知不覺就吐露了心聲:「蛋蛋,是不是覺得哥很沒用?我什麼都不知道,也幫不上忙。」
他是家中么子,出身又體弱,自小就受到家中寵愛。及到大哥娶了妻,大嫂待他也極好。往常他讀書好,武功也好,長相也自認過得去;要不是爹娘攔着,媒人恐怕早就踏破了他們家門檻。他嘴上不說,心裏面卻一直隱隱自傲,覺得自己哪怕不能像大哥那樣繼承家業,將來的成就也未必會比父兄差。
但是一朝離了家裏,只不過是住在林家的莊上,他第一次知道這其中有許多不亞於書本上的學問,而他根本就一丁點都不知道。
林淡很詫異:「澈哥怎麼會這麼想?」不說以後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大學士,現在的老大哥作為一個十五歲的少年,知道得已經夠多了。
胡澈還是很沮喪,伸手把林淡的手握在手心,扁嘴:「我都幫不上忙。」
林淡兩輩子加一塊兒,也才第一次看到老大哥這麼……惹人憐愛的時候,不由得往胡澈的方向靠了靠,伸手拍拍他的後背撫慰:「澈哥你還小呢!」
他們兩個剛從山上下來,哪怕林淡一直被胡澈背着,也難免沾到點水汽。他們一回來就洗了個澡,現在靠坐在床上等吃飯。兩個人本來就離得近,林淡再往胡澈那兒一靠,頓時就沒了空隙。
「說的什麼話?你比我還小呢!」胡澈表面正經地瞪着眼,一隻手卻悄悄繞到林淡背後,順着腰把人攬住,看到林淡沒反對,才暗暗咽了口口水。
其實他知道自己這樣,老是想着占蛋蛋的便宜不好,可是手腳總是像有自己的意識一樣,一看到蛋蛋就想要黏過去,總想要碰碰他,可他卻連連偷偷親親他都不敢。
林淡歪過頭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澈哥別胡思亂想,今後你一定能很厲害。」雖然胡澈變得厲害,對林家未必是好事情。
林胡兩家目前不過是臨時合作,上次他提議和胡高旻在屏州合作種葵花,結果沒能成功。當然一來是他還太嫩,沒有足夠的地位和成績來說服胡高旻;二來也是基於雙方的總體立場依舊對立,一點點利益並不足以讓胡家改變立場。
他忽然想到胡澈對他……情愫。如果把他自己加上去當籌碼,不知道是不是能夠打動那位。只是,他算得了什麼籌碼?
他不想這麼想,但腦子下意識地就去思考這些。他的腦子沒有大哥那麼聰明,就算他現在記憶力好,也在慢慢補上進度,但是他的時間不夠。
十年時間,他如果勤學苦讀,運氣又足夠好,或許能夠考上個舉人,甚至是進士。然而也就這樣了。一個進士能做什麼?進士連個官員都不是,他當吏部尚書的爺爺都沒撐過去,他一個進士能有什麼作為?
如果把胡家綁在林家的船上呢?
「蛋蛋?」
「嗯?」
「如果將來……要是我們能夠成親的話,到時候我們就去屏州種葵花養兔子吧?」
林淡猛然一怔,撐着坐直了身體:「澈哥?」
胡澈笑得有些靦腆,數着林淡的手指頭慢條斯理道:「雖然現在我們兩家看着關係還不錯,可是等到把那個背地裏陰我們的傢伙揪出來了之後,無論怎麼應對那個人,咱們兩家還是會回到原先那樣。到時候,除非我們兩個離開,才能……」他說着說着,就有些說不下去了。
如果他們兩家的關係,並沒有到這個程度,恐怕現在只要林淡不討厭他,他就可以說服自己的爹娘上門提親,過程就算不會太順利,卻也不會太曲折。就像他之前說的,林淡是長子嫡孫,不能嫁到他們胡家;他作為么子,嫁去林家也未嘗不可。再加上本朝有不少男子與男子的婚事,並沒有什麼嫁娶之說,成親之後分門立戶的也多。
擺在他面前的最大的難題,並不是如何讓林淡喜歡上他;而是兩家的立場,或者再往上推一推,直白點說就是兩家究竟在哪個皇子背後站隊,究竟更看好哪一位登基。
在這一點上,林淡沒有足夠的力量去左右自己的家族,胡澈同樣也沒有;無論他們在同輩中表現得有多麼優秀。
林淡並不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討人喜歡,卻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竟然會這麼討人……喜歡。胡澈對他來說一直是個外人,可卻是外人中唯一對他真心以待的一個,無論是在上輩子還是這輩子。
他在剛才還想着要算計胡澈,而胡澈想的卻是怎麼和他兩個人過日子,甚至為此不惜脫離家族,放棄唾手可得的錦繡前程。這個人三十不到就當上了大學士,卻肯為他放棄……
他張了張嘴,喉嚨卻跟被什麼哽住了似的,說不出話來。
胡澈被他看得心頭一跳,覺得自己剛才那番話,至多在自己心裏面想想就好,何必多嘴說出來?蛋蛋現在雖然不反感他的靠近,卻也談不上喜歡,怎麼會想到兩個人的將來呢?
「蛋蛋,對不住,哥嚇到你了。」
林淡搖了搖頭,依舊巴巴地看着胡澈不說話。
「三郎,林大郎,可以用晚膳了。」胡澈的書童阿德進來叫人。打從他跟着三郎到了林家莊子上後,就跟個廢人一樣,一天到晚需要做的事情,加起來都不超過半個時辰,像今天這種叫人吃飯的跑腿活,還是他好不容易爭取到的。
然後他就迎來了自家主人的殺人視線。阿德的臉一陣僵硬,他不就是叫個人嘛,到底做錯了神馬?!
林家的大宅內,此刻已經用完了晚膳。幾個林家的男人都留了下來,一人一個茶盞端着開始商量事情。
林和誠強烈要求與會,於是他就捧着一本還沒背完的書。
林祖父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開口帶了點小心翼翼:「你們說蛋蛋現在氣頭過了沒有?」
「蛋蛋幾時生過氣?」林和誠不明白,他這個當小爹的怎麼不知道?
林大伯一巴掌就拍在了小弟背上:「你閉嘴。二弟、三弟,這件事情你們怎麼看?」
林淡當初攤牌的時候,林二伯和林三伯都不在場,可是後來都被告知了經過。他們雖然覺得這個事情過分玄奇,但是看着林淡和之前林炎迥異的作為,倒是在心裏面信了個七八分。
林二伯首先開口道:「這件事情,於咱們來說還沒有發生,但是對蛋蛋來說,是殺身滅門之仇,要報仇怎麼也該讓蛋蛋參與。」
「二哥說的沒錯。」林三伯贊同,「就算蛋蛋再怎麼生氣,總該第一個生仇人的氣吧?」
林和誠聽得一頭霧水:「什麼什麼事情?什麼仇人?」
林祖父笑眯眯地看着小兒子解釋道:「就是將來把你爹、你大哥、二哥、三哥,包括你,還有你兒子全都殺了的仇人。」
林和誠一臉懵圈:他們家什麼時候發生這麼兇殘的事情了?咦?等等,好像蛋蛋提過……難道他媳婦兒還沒過門就要守寡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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