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家裏人,林淡就開始專心安排家務起來。
他現在已經把溫泉莊子,完全當成了自己的地盤。再過一段時間就要換季,到那會兒再做換季的準備,那肯定是來不及的。
當月的月例到手,再加上書局的趙掌柜把兩處房產已經賣了出去,除了留一些做賬面上的周轉之外,其餘的也交到了林淡的手上。
雖說要開滷味店,但大頭也就是鋪子的租金,總共就那麼一點地方,完全費不了多少錢。
胡澈也跟在邊上,幫着林淡管家。他對這方面完全是生手,聽着林淡一件件事通過林祥安排下去,看着林淡的眼神又是欽佩又是心疼。
等林祥走了之後,他才伸過手去,把林淡腿上的毯子拉嚴實:「這些事情你交給下人不就行了,幹嘛親力親為?」
林淡手上剛放下賬簿,就拿起書本:「阿祥說是管家,以前就是打理一下我那個小院罷了。現在機會難得,剛好讓他趁機學一學。」誰都不是生下來就會的,他當年一個什麼都不懂的紈絝,也能撐起一大家子,能有什麼難的?難道還能比念書更難嗎?!
胡澈看林淡看着看着書,就面目猙獰起來,忍不住大笑:「你真是的。難道讀書還能比管家難?童生試的那些你不是都背下來了嗎?」
死對頭以前記性就很好,現在更是到了幾乎過目不忘的地步。童生試的內容又不多,林淡光靠背的以前那些筆記什麼的,就妥妥能過了。
林淡的眉頭還是皺得死緊:「記下來,又不表示吃透了。」他不能給大哥丟臉。大哥要是考童生試,那一定不是名列前茅的問題,而是數一數二的問題。他就算達不到大哥的水準,至少前五一定是要做到的。
吃透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老實說,考試內容就那麼薄薄的幾本書,然而考到進士,考得依舊是那麼幾本。如果林淡這會兒去問他那狀元出身,現在供職在翰林院的大爹,他也沒敢說自己就真的吃透了。
胡澈看着林淡這麼拼命的樣子,忍不住也開始埋頭苦讀起來,還得盯着他作息,免得一個不留神就晨昏顛倒。
這邊林淡讀書家務兩不誤,那邊書院裏卻悄悄流傳起了一則關於林淡的流言。
「聽說林大郎傻了?」
「哪兒聽說的?」
「不知道啊,都在這麼傳。否則怎麼都兩個多月了,還不來書院裏?」
「人家先生又不在,在家自學也一樣,人家家裏那麼多進士,隨便指點一下都比在書院強。」
「那也不至於連臉都不露一下啊?」
「胡三郎不也沒來麼?」
「胡三郎不是說從軍去了嗎?」
「唉,要這回考試沒了胡三郎和林大郎,說不準案首就是我了!」
「想得美!林大郎那可是狀元公的兒子,就是傻了也比你聰明!」
「背後非議他人,把《論語》每個人抄十遍,明天交上來!」山長黑着一張臉走過,手上捧着一盆寶貝菊花。上次林淡送了幾盆名品,結果被幾個渾小子放在雞籠邊上,又沒看着,等到了書院的時候,菊花都被雞給啄完了!
他心裏面疼得抽抽,卻沒好意思向林淡索要。雖然幾盆名品菊花對林淡來說不值什麼,但也價值不菲,想不到這次林淡又捎了一盆給他,特意說明時節快過了,請先生賞個餘興;又送了些鮮嫩的蔬菜雞蛋過來,明言是請先生們嘗個鮮。
做事比往常還伶俐幾分的人,傻了?傳這話的人腦子才傻了!
讀書人的開銷不小,教書育人說着清貴,但是要養活一大家子人,並不容易。很多書院裏的先生,家中人口少的還好,家中人口多一點的,日子過得都有些緊巴,往往還要找些別的來錢路數。但是讀書人似乎天生對這些少了一根筋,能把小日子打理得不錯的,要不就原本就是商家出身,要不就是其他家人生財有道。讀書人和賺錢,似乎就是一對反義詞。
但是,讀書人並不反對過好日子。
眼下雖還沒有到冬日,市面上的新鮮蔬菜已經不多。山長本人原先倒是沒將之前董師他們帶來的那點蔬菜蛋禽放在心上,只是後來聽飯堂的廚子說了幾句,才知道現在這些東西,價錢都不便宜不說,還很難買到。
隨後,林家的驢車總是隔三差五送點東西過來,無非就是幾把青菜一筐雞蛋的事情,說出去都不值什麼錢。哦,對了,還有那香得詭異的滷味;不僅裏面的各式雜煮十分美味,單是那鹵湯用來拌飯,他就可以吃下兩碗!
山長捧着寶貝菊花,悠悠哉哉地往回走,還沒到家門口,就聽到裏面傳來的談笑聲。他不由得一陣驚訝。大門沒關,進門就看到卸着一駕車廂,一頭小毛驢正低着頭嚼草料。
小毛驢最近經常來這裏送菜,已經認識了山長,看到之後只是懶洋洋地抬了抬眼。
山長把菊花往懷裏緊了緊,生怕被毛驢當成草料給啃了,思忖着找個什麼好地方給藏起來,好不讓牲畜們糟蹋掉。
山長家的房子很小,院子丁點大,進門轉過一個影壁就能看到正堂。兩個少年郎正緊挨着坐在一起,正對着他家的夫人。
胡澈第一個看到山長過來,趕緊站起身,又小心地扶起身邊的林淡,兩個人一起恭敬地給山長行禮。
山長點頭示意:「不用拘禮,都坐。林大郎受傷的事情,我已經聽你爹說過了,現在看來恢復得還不錯?」
林淡等山長坐下了,才慢慢扶着胡澈的手臂坐下:「是,家人不放心,勞煩余采華道長一同在莊子上。」
「余道長?」山長一陣感慨,「那可是真的名士啊。大郎你能聽余道長教導,也是機緣,別光顧着學問,有機會多聽余道長講講別的。胡澈,你也是。你們兩個於學問上,勝過同輩人良多;然而在見識和為人處世方面,卻遠遠不及……」
胡澈低着頭聽訓。山長叫林淡為林大郎,顯然是把蛋蛋當成了自己人;他卻還是胡澈。哼,不稀罕!
好不容易等山長訓誡完了話,林淡才得以開口說起正事:「不瞞山長,大郎此次前來,其實有一事不決,想勞煩山長。」
「哦,什麼事情?說來聽聽。」山長當然知道這兩個小傢伙會出現在這裏,肯定是有事情。倒不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而是林淡現在還瘸着一條腿呢,又住在郊外的莊上,這一來一回的時間可不短。
「是。」林淡長話短說地將自己準備開辦宿舍的事情說了,還拿出一份章程遞給山長,「我本以為還需過一段時日,才能將通固街的宅子弄完,沒想到這就完成了。這是關於一些住宿的條例,以及如何抄書抵換文房日用的章程。山長幫忙看看,可還有什麼不妥之處?」
山長聽他講宿舍的時候,就已經眼睛閃亮,如今看了這條理清晰的章程,頓時就心下瞭然。什麼來找他拿主意是假的。他們林家,不說當吏部尚書的當家人;就是如今在翰林院供職的林和頌,作為林淡的親爹出面,不僅面子上說得過去,而且分量也比他要重得多。
如今林淡卻將這份現成的名聲,捧到到他的面前……
讀書和做官是兩回事情。如山長有自知之明,他曾經也是做過官的,但只不過是個無功無過;當然他的書讀得好,也懂得教人。
不過讀書和做官有一樣確實共通的,那就是名聲。讀書人對名聲尤為看重。
山長考慮良久,最後鄭重道:「既然大郎將此事託付於我,必當盡力。好了時間不早,想來你們還要趕着回莊上,我就不留你們了。」
林淡和胡澈拱手道別,相攜離開。
山長送他們到門口,提了一句:「你們回去路上小心。若是趕不及,直接去清風觀上住一晚。書院裏有些閒話,大郎不用放在心上。」
這個時候確實已經晚了。驢車的速度本來就慢,兩人乾脆就沒出城門,駕車的胡澈直接把驢車趕到了自己家,進門就把林淡背回了自己院子:「晚上趕路太危險了,咱們還是明天一早再回去吧?」
林淡最近跟胡澈住習慣了,被帶回狐狸窩也沒覺得不對,只是有些小想法:「我想回家看看。」不知道爹和娘定親了沒?他家爹爹在京城裏的風評可不算好,而且十八歲都沒說上親事,已經能算得上是個沒人要的老男人了。
「前兩天才來過,有什麼好看的。有空來回跑,還不如多百~萬\小!說。」胡澈霸道地駁回林淡的請求,隨手抓了一本書遞過去,「等等,我去書房把以前的筆記拿出來,你看看或許能相互印證一番。」
「好。」
胡澈走出門前,突然回頭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生病顯得格外纖弱的少年,正乖乖坐在椅子上,拿着他剛才遞過去的書在看,表情有點小嚴肅。他忽然開口道:「蛋蛋?」
林淡自然而然地抬頭看向他的方向:「嗯?」
「山長說的書院裏的謠言,你不要放在心上。」他會查出來是誰在造謠的。
林淡搖了搖頭,嘴角一彎,眯着眼睛笑:「嗯。澈哥,讓他們去傳吧。過了冬就是童生試了,咱們到時候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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