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伯徹底驚呆了,想開口,卻立刻打了個噴嚏,趕緊從媳婦那兒刨開被窩,往被裏面一鑽:「你什麼時候看出來的?」
「火哥是什麼樣子,我這個當娘的還能不知道?」林大伯娘嘆了口氣,「火哥就被你給教成了一個書呆子,就算到了莊上養傷,哪裏會想到往家裏捎東西?咱們家這些天吃的那些菜苗、雞蛋、雞肉,都是淡淡從莊上每天一大早讓人送回大宅里的。火哥哪裏會想到這些?」
往常這時候,出現在桌上的蔬菜,大約也就是白菜蘿蔔之類,還得配上一點菜乾醃菜什麼的。家裏雖然是有溫泉莊子,可是那產出卻有限得很,長成了菜都得掰着手指頭計算着吃,哪裏能這麼吃菜苗?
今天大概在莊上轉了轉,心裏面的想法就更加肯定了。他們家大郎絕不是個笨人,卻哪裏會知曉農事?
「書局被前面那掌柜都掏空了,火哥還傻傻的不知道,還每個月往我這兒支銀子往裏面貼補。現在,書局的掌柜換了人,聽說淡淡還和幾個同窗在弄什麼宿舍之類的,這方面你清楚,有空和淡淡聊聊。」
「哦,我明天問他。」林大伯被自己媳婦兒說得一愣一愣的,突然反應過來,「怎麼你一點兒都不……傷心啊?」他們的兒子被掉包了啊,都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若是不能回來,這不是相當於大兒子沒了麼?
林大伯娘的嗓門頓時就拔高起來,一拍床板:「老娘前些天哭得眼睛都腫了,你沒看到?!」
「火哥沒醒來那會兒,你不也每天都哭麼?」
「那是火哥沒醒來!醒來的要真是我的火哥,我高興還來不及,哭什麼哭?」
「我怎麼知道你哭個什麼?」
「啪!」
林大伯大半夜的被暴怒的老婆踢出房門,關在門外,拉了拉中衣的領子,咕噥:「老娘們,歲數越大越不可理喻。」
睡覺向來雷打不醒的林縈小盆友,第二天睜眼看到自家老爹和他睡在一張床上的心情略有點複雜。
林大伯拍拍小兒子:「蟲哥醒了起來打拳。」這一次家裏老頭子的堅持時間格外久,不過鍛煉鍛煉也不是什麼壞事。
「哦。」
一年沒來,莊上竟然多了個小小的演武場,像模像樣地立着梅花樁、木人什麼的。不過地還是泥地。
已經在演武場上打了一會兒拳的胡澈,看到蛋蛋的爹和弟弟過來,不知道怎麼的就有些小緊張,勉強打了兩拳,結果全是胡亂揮舞后,乾脆停了下來:「林伯伯和蟲哥起來了?蛋蛋在廚房做早飯呢,應該差不多能吃了。」
今天林淡特意和他一塊兒起的床,洗漱完後立刻就一頭鑽進了廚房,說是讓他等着吃他的招牌面。
現在他打了大半套拳,林淡那兒的面應該也好了。蛋蛋養了那麼多兔子,招牌面難道是兔肉麵?
林淡端上來的是一碗陽春麵,巴掌大的小碗裏,堪堪一筷子的麵條,半勺清湯,好吧上面有兩根小菜苗。是的,有且僅有兩根!
然而,聞着很鮮。
「先吃一口,沒想到大爹和三弟那麼早起,沒多煮。」本來就準備了他和胡澈吃的兩碗,量也不大,現在要分成四個人吃,也就這麼一點了。
胡澈扶他在桌邊小心坐下,把拐杖放在牆邊靠好,才在他身邊坐下,等胡大伯動了筷子,才開始吃。
麵條筋斗有嚼勁,入口有些微微的彈牙,一口咬下去,細細的麵條里迸發出一種清爽的鮮香。單純喝麵湯略有些寡淡,然而配上這樣的麵條,口感卻恰恰好。兩根菜苗也是鮮嫩無比,再吃一口……沒了。
竟然沒了!
林大伯對食物不怎麼挑剔,一個晚上下來,現在肚子裏本來就空着,不過也吃不了什麼油膩的東西,平時家裏面也不過是粥或者面輪流着來,他也一直沒覺得什麼。今天這一口面倒是打開了胃口。
林大伯都覺得如此不滿足,更不用說其他兩個長個中的少年了。
胡澈是習武之人,消耗本來就大。林縈現在的胃口算起來,一點都不比胡澈小。剛才還沒吃倒是沒什麼,現在吃上了又沒吃飽,頓時就感覺餓得要命。偏偏林淡吃得慢,攏共就那麼一筷子的量,吃得跟閨閣千金似的。
不過沒人催。在坐的都知道,林淡之前傷得不輕,五臟六腑都有受損,哪怕診斷上現在已經沒問題了,但是今後吃飯還是得挑着軟和清淡的。昨天的滷味他也就是嘗了個味道,沒吃上幾口。
林大伯本來心裏面還有點彆扭,看着林淡這樣,鼻子又酸起來。
「哥,還有別的什麼吃的沒?」林縈實在是餓了。雖然昨天他算是吃得最多的,可是到現在早就沒了。
胡澈沒說話,只是和林縈一樣眼巴巴地看着林淡。
林大伯也餓,不過他要面子:「淡淡啊,你看着給弄點什麼。昨天晚飯吃得早,估計今天大家都會早起。」
廚房裏有廚子在,聽見他們這麼說,趕緊往鍋里扔了一把小餛飩:「大老爺、蟲哥、三郎,稍待。小餛飩很快就好。」
林淡囑咐道:「聞叔,你多放點小餛飩,忙了一早上了。爺爺他們沒那麼早起,趕緊吃點墊墊。」
廚子一聽,憨厚地笑了笑,意思意思往鍋里多扔了幾個小餛飩。他雖然是廚子,可也是下人,主人家吃的東西,是沒有他的份的。
林大伯一看,瞪眼道:「你一個大老爺們,吃這幾個小餛飩能飽?利索點!」心裏面卻是一陣抽抽。能顧及到下人有沒有吃飽飯的,看來還真不是火哥。
林縈的眼睛一眨,嘴巴就要嘟起來,他想吃剛才那個麵條~
小盆友的表情實在太直白,林淡忍不住嘴角一彎:「小餛飩也很好吃的。餡兒都是哥親手調的。」皮子也是他特別弄的,小餛飩的精髓就在於皮。
林縈想了想昨天的滷味,還有剛才的麵條,點了點頭,姿勢端正表情嚴肅地坐下。
胡澈有些意興闌珊,要不是人家爹在面前,他就要忍不住抱怨了。小餛飩什麼的簡直就是邪物!餛飩就該包滿滿的餡料,皮子擀得薄薄的,包得鼓鼓的,一煮能看到裏面粉色的肉和綠色的菜。小餛飩,就那點塞牙縫都不夠的肉,全都是皮子!那跟沒有切條的面有什麼區別,根本就是面片湯!
林淡不用看胡澈的表情,就知道他心裏面在想什麼。他能不知道老大哥不愛吃小餛飩?他弄這個小餛飩就是特意為了征服老大哥來的。後來當然成功了,全京城不知道多少達官貴人,都搶着吃他一碗小餛飩?
胡阿妮,咱們走着瞧,有種以後別求着他吃小餛飩!
小餛飩沒有多少餡兒,煮起來非常快。廚子麻溜地切了蛋皮絲和細香蔥放在碗底,撒了一點鹽粒,舀豬油的時候頓了頓,問了一聲:「要放豬油嗎?」
林大伯早飯受不了油膩,搖了搖頭:「我不用了。」
林淡吃清淡的,也不放油。另外兩個少年則點了點頭:「要放。」
雪白的豬油被之前準備好的麵湯一衝,頓時就化了開來。大漏勺往鍋子裏一盛,一個個小餛飩噗通噗通地掉進碗裏,很快就被端到了他們面前。
照例還是林大伯先開吃,小餛飩拖得長長的皮子像透明的絲綢一樣掛在勺子邊,小小的一點點餡料,看上去竟然十分緊實飽滿,一口咬下去湯汁飽滿,肉嫩鮮香,還帶着一絲清爽,皮子更是入口即化,似乎進到嘴巴就直接滑到了肚子裏。那香滑的口感和混合着米香的味道,不是舌頭嘗出來的,而是在肚子裏爆發開來的。
一時間,廚房裏十分安靜。
等到林大伯娘出來找人,廚房裏還是十分安靜。三個主人一個客人再加上一個廚子,都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定格狀態。
林淡到底是「有見識」的人,只不過是再度嘗到自己的手藝,發現沒有退步感動的,這會兒看到大伯娘,立刻就回過神:「娘。」他叫得有些彆扭。
林大伯娘一聽心裏面就是一陣嘆息。眼前這個明明是自己兒子,卻又不是自己兒子……她心裏面的糾結一點都不少。可這也是林家子孫,又這麼孝順,又會做那麼香的……
「一大早的,你們躲廚房裏偷吃!」
廚子趕緊繼續包小餛飩,問道:「大夫人,早飯有面和小餛飩,現在可以煮了嗎?」
林大伯娘說道:「過一刻鐘再煮吧。量少一點,不要放油。」說完立刻提着裙子追了出去,「林和頌,你給我站住!」有膽子偷吃,有膽子留下啊!趁她吩咐家務偷跑算是什麼意思?!
還有胡家那小子,背着她家淡淡跑得賊快!就算不是自己兒子,難道她還能吃了他不成?林縈那臭小子還幫着拿拐杖!
一個兩個的,別給她逮到!
林祖父睜開眼道:「這一大早的,老大又怎麼惹他媳婦了?」
「他們兩個一直就這樣,你又不是不知道?」林祖母正坐着讓丫鬟給她梳妝,看他坐起來,說道,「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不睡了,想淡淡的事情,有些睡不着。」
林祖母讓丫鬟出去,自己走到床邊坐下,輕聲問:「你想好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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