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貞離開錢塘縣那天,好幾個家庭婦女都在家裏偷偷放了一掛鞭。
街坊四鄰雖說出來送她的多,臉上隱隱洋溢的那種普天同慶的意味卻明顯的昭然若揭。
白娘娘對此依舊抱着無所謂的態度,古往今來那麼多帝王,再功勳卓絕的都難免給人詬病,何況區區一個白素貞。
只是,白娘娘素來也不是個大方的,臨出門前還叮囑了一遍看家的小灰:「把放鞭炮的幾個都給我記下來。」
一行三人說話就這麼上路了。
素貞因着之前白大仙的聲名,手裏邊很有一些體己的東西,此時出門自然是不肯花費腳力的。她租了一輛碩大的馬車,車身排場大氣,車內精細華貴,就連趕車的小哥兒模樣生的都十分周正。要不是法海禪師鐵青着臉攔着,只怕還要在車外包上一層金邊。
其實,依照法海禪師的脾氣秉性,本來是連車都不肯坐的。只是仁和縣裏事出的急,若路上耽擱了時日,只怕又要鬧出什麼亂子。
仁和縣與錢塘縣雖看似比鄰而居,中間的一段山路卻尤其不好走。普通人算上腳程快的也要行上三,五日光景。白娘娘的馬車日夜兼程,只一天一夜便到了城裏。
可見,這世間就沒有花錢的不是。
彼時已經入夜,白娘娘和法海禪師領着玲花在縣裏的一家客棧落了腳。一應吃食住行自然還是要好的。諾大的一個店面,白素貞愣是財大氣粗的包下了大半邊。
掌柜的方遇財許久未見過這麼大方的金主了,那是笑的一雙眼睛只能看出兩條線了。一面點頭哈腰的領着幾人進屋,一面在跟前耍着殷勤,眯縫着一雙眼睛道。
「公子爺帶着夫人進門,小的就覺得那氣質風度不同常人。咱們這個地界雖不大,風水卻是全仁和縣最好的。二位仔細腳下,這兒有個門檻。小千金生的也着實漂亮啊,長大了必然出落成跟夫人一樣的美人。只是,您住進來,小的少不得要多囉嗦兩句。最近咱們縣城可不太安穩,實常有孩子丟失,都是這種五六歲的,您可得把閨女看緊了些。」
方遇財這話,正巧戳了二人的來意,素貞便就着那話詢問。
「這些孩子都是在哪丟的?我們過來時卻是聽到過一些傳聞,掌柜的若不忙,大可屋裏坐坐,跟我們詳細講講。」
方遇財連忙隨腳進來,道:「貴人願意聽,小的自然知無不言。只是這事情啊,還得從半個月前說起」
方遇財告訴白素貞,原先的仁和縣本是個太平縣,莫說丟孩子這種大事兒了,便是小偷小摸都是極少見的。只是半月之前突然有戶村婦來縣衙里報案,說是自己五歲的閨女在大街上走失了。
縣太爺久未在縣裏遇見這種大事兒,立馬帶着人去查,抓了一堆的人牙子,街晃子,那是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愣是沒一個肯認的,全說自己冤枉。再到後來,又聽說縣裏的孩子又丟了,這才覺察出可能抓錯了方向。
說到這裏,方遇財又忍不住嘆息:「夫人您想,哪家孩子不是爹娘的心頭肉,這麼接二連三的丟,便是沒丟孩子的也都草木皆兵起來。不信您打天明去街頭巷尾看看,一個小毛頭都無了。只是這話說起來也着實離奇,丟的這些孩子,全是夜裏沒的。前頭有幾個是貪玩,跑到山裏抓蟲子玩兒螞蚱的時候跑丟了。後來親生爹娘看的緊了,沒人敢去山上了,這孩子,又反倒在自家院子裏跑沒了。」
白素貞為方遇財斟了一杯茶水。
「掌柜的意思,是說之前丟的幾個都是在山上沒的,後來山上沒有孩子敢去了,縣裏才跟着丟的?」
方遇財一拍大腿。
「正是的。只是後來這一批孩子又無端在郊外給找回來了,縣太爺就忙問,這是誰擄了你們啊?結果全是一群一問三不知的。」
素貞放在小几上的食指一遍一遍在桌上畫起了圈,若有所思的問方遇財。
「那這仁和縣邊上的,是座什麼山啊?」
掌柜的說:「自來也沒個名字,我們只知道這山在很早的時候就有了,因着形狀打遠看去像只仙鶴,私下裏就都叫它:鶴風山。」
鶴風山啊。
白娘娘眉頭微蹙,似乎是在思索妖精堆里有沒有人來鶴風山造過洞府。
掌柜的見「夫人」不說話了,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說錯了什麼。話落以後屋子就靜了,難免有些尷尬,眼睛四下看了看,發現「裴夫人」的「夫君」就在不遠處收拾東西。
仔細想來,這位公子爺自打進門好像就沒開口說過話。「裴夫人」跟他說話的當口,裴相公就在旁收拾他的東西。兩人的物件拿的正經是不少,好幾個大木箱子,也不知道裝的都是些什麼,裴公子看着瘦弱的身板,搬動起來竟然氣都不喘。
此時想是該收拾的都收拾妥帖了,裴公子又一聲不響的進來,自二人所在小几上拎走了茶壺,一個人坐在另一邊慢慢悠悠的喝。
方遇財覺得該同這位「當家的」打聲招呼,便笑眯眯的道。
「敢問您一家三口是來這兒探親,還是訪友的?」
然而也不知是方遇財說話的嗓門大了,還是「裴公子」並未料到他會同自己說話,剛咽到喉嚨里的茶水就嗆了一都口。
嗆完以後的他,面上還有一絲怔忪,咳了幾聲才回道:「那個不是我閨女。」
掌柜的聽後臉上的笑容也僵了僵,又連忙接話道:「那必然是侄女了?都說侄女隨舅舅,您看這姑娘的長相,正經是」
「裴公子」又說:「也不是我侄女。」
方遇財險些就要吐出一句,那孩子莫不是你路上撿的?嘴上只能賠笑着硬接。
「那可能就是像夫人了。說起來,小的還真沒見過兩口子裏爺們兒收拾東西的,可見您跟夫人的感情是極好的。」
「裴公子」剛端到嘴邊的茶杯又放下了。他是一個慣常安靜的人,平日也不多話,話多時,必然就是為了維護自己的「清譽」。
法海禪師一臉正色的指着窩在椅子上愜意晃小腳的白素貞說:「我和她的關係一點也不好,我收拾東西也是因着她根本不會收拾,她也不是我」
「不是你什麼?」
在旁看了許久「熱鬧」的白娘娘突然開口攔了話,一方白紗忽而自椅子上一轉,裊裊婷婷的擰到他對面說。
「不就是沒給你生兒子嘛,成日裏這也不是,那也不是的。再說一會兒,只怕我這媳婦你也不肯認了?」
一面說着,還一面上前親昵的抻了兩下小和尚的衣服,對掌柜的面含歉意的說。
「我們家這個最近氣兒不太順,你別介意。一會兒讓後廚準備些吃食,葷素各半,素的單用一個鍋炒,我最近身子骨不好,吃不得一點葷油星。」
掌柜的自然連連稱是,再端看素貞身邊那位,那臉色是真不好看,當下也不敢多呆了,領了吩咐趕緊一溜煙的跑了。
法海禪師待要再解釋,人影都尋不着了。轉臉再看一旁的白素貞,那是笑的一臉的小人得志。於是,茶也不喝了。關門,落鎖,回自己屋裏念經去了。
一時飯至,白娘娘又擰着步子蹭到他窗底下,懶洋洋的問他。
「被我氣的都不食人間煙火了?」
屋裏的燭火搖曳了兩下,隔了一會兒。窗戶緩慢的打開一條小縫,一隻胳膊精準無誤的拿走了素貞手上的兩隻饅頭。復又踟躕了一下,又拿走了另一隻手上的齋菜,又「砰」的一聲將窗戶關上了。
一夜無話。
...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93s 3.9907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