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朗回來的消息,他沒有通知過公司,自然也沒有主動告訴高博的道理,但高博顯然一直盯着他的行蹤,高朗還在想他什麼時候有所行動,他就找上門來了。
實在是不着急不行,高博原本想擺出長輩的姿態,等高朗去了公司,再在眾人面前開口,聲勢比較足——他自詡為公司盡心盡力,勞苦功高,這一番說辭沒準真的能打動一些不知內情的員工,顧慮輿論,高朗總得息事寧人。
哪知道高朗回來幾天了,卻根本沒有去公司的意思,顯得十分悠然。
他能等,但是高博卻不能等。所以就是再不甘不願,最後也只能主動過來找人。不過即便是主動來了,他還是端着長輩的架子不肯低頭,而且還未自己找到了一個絕佳的理由。
「你這孩子,回來了也不跟二叔說一聲,豈不是讓人擔心?我聽說你回來之後就去了趙家,怎麼不想着回家看看?到底咱們才是一家人呢。」說着見高朗臉色不好,又道,「這些就不說了,上回你說要帶人過來見一見,我一已經跟你林姨都說好了,原本在家裏見面再好不過,但是你林姨那裏不大方便,所以就定在了二叔家裏。我這可是專程來接你的。」
「麻煩二叔了。」高朗扯了扯嘴角,「那請二叔先進來坐,我們收拾一下就走。」
高博是為了什麼來,他多少心裏有數,既然如此,自然不介意順着對方的意思走下去,倒要看看他想折騰什麼新花樣。
高博進了門,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俞元愷。高博的車一出現在小區里,高朗就收到了通知。俞元愷本來打算起身去門口迎接,但是被高朗阻止了,讓他只要保持平時對外的一貫水準就可以了。
俞元愷知道這個所謂的二叔並不受高朗待見,自然是跟他站在一邊的。不過他還是覺得有些好笑,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給了高朗自己很高傲很冷淡的錯覺,但實際上,實驗室里但凡有人跟他打招呼,他都一定是要回應的。
誰知高朗聽了這番話,立刻道,「對啊,只有別人跟你打招呼的,沒有你去招呼別人的。而且你所謂的回應,就是淡定的點個頭,看上去就帶着一股子居高臨下。難道你沒發現,實驗室的人都不敢跟你太親近嗎?」
俞元愷:「……」他還真的沒有發現。
說實話,他對外界的事情不是太在意,自然也就不會將心思放在上面,只要沒有發生需要他反省自己的事,他也不太會去想自己的態度好不好,別人又會如何看。
原來在別人眼裏,是這樣的嗎?
所以這會兒,他就拿出了平時的態度,脊背挺直的往那裏一坐,直到高博進了門,才淡淡的這麼一瞥。這份姿態端得很高,高博見了,心頭不由咯噔一下。
他勉強笑了笑,回頭對高朗說,「說起來小朗你還沒有給二叔介紹過人吧?」
「是我的疏忽。」高朗微微一笑,走到俞元愷身邊,抬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這是俞元愷,我的伴侶。元愷,這是我二叔。」
俞元愷又看了高博一眼,冷淡的點點頭,然後實現重新移回自己手裏的工具上。——這也是高朗出的主意,怕他不能投入的本色出演,索性就使用道具進行輔助。反正即便是跟高朗在一起,俞元愷對着這些工具也能做到心無旁騖,何況是高朗?
這態度把高博唬住了,他心裏其實有些不快,但是多年的經驗讓他明白,如果一個人傲氣,那他一定有傲氣的資本:家事,能力或是其他,總之絕不是毫無倚仗。
之前高朗從來沒有連名帶姓的說過俞元愷的名字,這會兒高博聽了,總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再蓆子一向,臉色立刻就變了。
「小朗,他姓俞?就是國家實驗室那個俞教授?」他有些不安的問。
高朗微微一笑,「是啊,元愷很厲害的,二叔也聽過他的名字?」
高博心中再無僥倖,想起高朗從實驗室買來的幾個專利,不由臉色更白。他之前只覺得高朗年輕衝動,做事情不知道考慮,以為有便宜就去占,根本分不清哪些專利有用哪些沒有,花那麼多錢最後都會打水漂,所以半點都不着急。反正等到董事會對他不滿意了,自然不會讓他繼續坐在這個位置上。
然而如果高朗的戀人就是大名鼎鼎的俞元愷,他會看着高朗被坑嗎?高朗能買到的東西,還會是自己以為的一無用處嗎?
想到自己曾經抱着看好戲和故作大方的心態,完全不去插手高朗手裏的新項目,高博腸子都快悔青了。早知道是這樣,他怎麼也要將那些專利都攥在手裏,不說能得多少好處,至少跟高朗談判的餘地會更大。
再想到之前高朗幾次提起俞元愷,都是含糊其辭,並不將全名說出來,高博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而高朗……好吧,他就是故意的,等着看高博現在的臉色可是等了很久了,果然十分精彩。待會兒還能去看看林靜雪的臉色,這女人比高博沉得住氣,其實也比高博聰明。她有兒子傍身,現在要做的不是跟高朗爭,而是把兒子教養好,丈夫生前留下不少後手,到時候,這些東西自然會是她們母子的。
但是如果高朗根本不紈絝,表現得比所有人設想的都要好呢?他甚至可以撇開高家原本的那些生意,開拓新的業務,自然也就不需要受公司里那些老人的挾制了。
再等個幾年,高明還沒有長大,恐怕高氏就要變成高朗的一言堂了。
這樣一來,她林靜雪還等得下去嗎?
一路上高博都有些心不在焉。
他一向是個十分識時務的人。按理說既然事不可成,那麼他就會及時收手,免得把自己也賠進去。但是他謀劃了大半輩子,熬死了哥哥才得來的機會,就這麼放手,卻實在不甘心。
高朗在一邊看他臉色變來變去,覺得挺有趣的,眼睛裏的笑意就沒有消失過。
到高博的家時,林靜雪自然還沒來,他讓自己還在上大學的兒子招待高朗和俞元愷,美其名曰「你們年輕人更有共同語言」,然後就火急火燎的拉着妻子商量事情去了。
其實高朗之前能夠容忍高博,跟他的家庭倒也有一點關係。他也許不是個好弟弟、好叔叔,但卻一定是個好丈夫、好妻子。多少男人有錢有權得意起來就想拋棄糟糠之妻,跟年輕美麗的姑娘們勾勾搭搭,但高博卻從來沒有過這種事。而且他性情謹慎,在家裏也沒什麼大男子主義,凡是都肯跟妻子和兒子商量,所以也擁有一個十分美滿幸福的小家。
這讓高朗又嫉妒,又羨慕。
他自己的父親高廣虛偽自大,身上有一切男人都會有的劣根性,也犯了男人一生中都會犯的那些錯誤,這讓高朗萬分厭惡。有了這個對比,高博就算心有算計,也顯得可愛多了。
這一次的事,如果他這時候肯激流勇退,繼續將他那謹慎的性子保持下去,高朗也不介意真的給他一次機會。
他轉頭看了俞元愷一眼,因為,現在他已經明白那樣的幸福是什麼樣的一種滋味,不忍心將這個家庭毀掉。得饒人處且饒人,就當是為自己和俞元愷積福了。
當然,前提是高博識趣。
上輩子,也許是因為他一開始的表現實在是太糟糕了,所以高博對他幾乎沒什麼提防,野心自然也就變得更大。這一次,又不知道還是不是會一樣呢?
一直到快開飯,夫妻兩個才帶着勉強的笑容回到客廳,不久之後林靜雪也來了。她不管心裏怎麼想,表面上對高朗倒是十分關心,拉着他噓寒問暖,打聽了不少生活瑣事。高朗覺得,她也許是不太相信俞元愷跟自己真的在一起了,懷疑兩人這是在演戲騙她。
高博就不會這麼想,因為他看過高朗的房子,的的確確是兩個人住的地方。
不過這種熱鬧的寒暄也沒有持續很久,畢竟一個不是真的關心,一個只是隨意敷衍。好在晚飯已經準備好,大家就安安靜靜的入席。
吃完飯之後,高朗立刻拉着俞元愷起身告辭,林靜雪也說要走,似乎還有要跟高朗一路的意思,高朗立刻坐下來,笑着說,「都忘了,剛才跟高青的話還沒說完,那林姨你們先走吧,我們再做一會兒。」
他的個性一直如此肆無忌憚,所以林靜雪臉上雖然不好看,但踟躕了一下,還是走了。
這邊高博卻在林靜雪離開之後,小心翼翼的開口,請高朗跟自己到書房去,說是有公事要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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