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宅記(重生) 第49章 惡棍

    戲台上的戲熱熱鬧鬧唱着,俞眉遠懶懶坐在位置上聽着。網隔着泠泠的水聲,那曲子聽起來別有一番清韻。戲台的光線不甚明亮,又隔得遠,清芳樓里的人只能看到台上妖嬈嫵媚的身影,借着水上倒映的細碎月光,不像在唱戲,倒像是皮影戲。

    酒宴已酣,眾人沒有散的意思,聽曲的聽曲,行令的行令,滿堂喧囂。俞眉遠目光緩緩從堂上一一巡過,俞宗翰聽戲聽得正開心,半閉着眼喝着酒,老太太則與旁邊的媳孫女們說笑,蕙夫人端方坐着,她身後的二姨娘和三姨娘已經站了一晚上,到了酉時末二姨娘何氏在她耳邊低語幾聲,蕙夫人方擺擺手,讓她退下。二姨娘何氏垂了頭恭敬退下,蕙夫人方望着她的背影笑了笑。錢寶兒與蕙夫人說着話,視線也從廳上掃過,臉色忽微微一沉,笑着找了個藉口,很快也離席。

    滿眼望去,這廳上一切似風平浪靜的海面,一切暗涌都埋在了底下,誰也不露半點心思在臉上。

    俞眉遠打了個哈欠,後頭隨侍的人已換成了榴煙。

    戌時初,席面上換過一輪熱菜。俞眉遠讓榴煙給打了碗羊肉湯,燉得爛爛的肉毫無腥膻,皮質彈牙,湯頭濃郁。俞眉遠痛快喝了幾口,便覺得胃暖得舒服,就是一會出去了,也不會寒得慌。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

    一個念頭還沒下去,外面就有個婆子匆匆跑來,被門坎絆了一腳,連滾帶爬地進了廳。

    那是園子裏管各處火燭及巡夜的孫婆子。

    「不……不好了……打起來了,打起來了!」那孫婆子趴在地上,慌慌張張地開口。

    滿屋子的人都嚇了一大跳,齊刷刷望來。杜老太太從榻上坐直了怒道:「什麼打起來了,你把話說清楚來!」

    「老爺的大壽,你進來說這樣不祥之語,還不快說!到底是什麼天大的事,你要是說不出個所以來,便捆了出去,先打三十大板再說。」蕙夫人拍了桌子怒道,她雖生得溫柔,聲音也輕細,然一發作起來,自然而然便帶了十成威嚴。

    「是……是是……北園隨草閣那裏,二老爺、銳少爺、二夫人還有二姨娘……打起來了!」孫婆子被嚇得趴在地上瑟瑟發抖,話也說不利索。

    「什麼?!」杜老太太驚得從榻上站起,俞眉安和桑南忙一左一右地攙住了她。

    「你說什麼諢話,二房的人怎麼好好的和二姨娘打起來了?」蕙夫人也「騰」地站起,她語畢忽覺哪處不對,目光在廳上一掃,望見了站在人群裏頭的俞章銳。

    和前天她收到的消息不一樣了?

    這會俞章銳不是應該在隨草閣里?

    俞眉遠沒事人似的把最後一塊肉舀進口中,爛爛的肉嚼起來噴香四溢,舒坦死了。

    「先是銳少爺把二老爺打了,然後二老爺又打起銳少爺,接着二姨娘又與二老爺吵起來,跟着二夫人進去了,先打了二姨娘,如今正追着二老爺在園子裏跑!」孫婆子忙開口回話。

    她因懼怕被罰,又兼年紀大了一路跑過來,正上氣不接下氣地喘着,這番話說得太急,聲音含糊不清,眾人便都沒聽明白,只囫輪聽出些事情輪廓。

    「你把話說清楚來!」杜老太太更着急了,一步下榻,走到廳上。

    孫婆子抖了抖,喘得更厲害了。

    蕙夫人便又要發作。

    「夠了!」俞宗翰一拍桌打斷她的話,「別老喊打喊殺的。給這婆子一口水,讓她緩緩再說。你們趕緊去把那幾人給我帶過來!」

    蕙夫人臉色訕訕地閉了嘴。

    屋外便有人應聲而去。外頭的戲不知何已停,屋裏一片寂靜,眾人都怵怵站着,不敢多話。俞宗翰臉上雖沒什麼表情,聲音也不大,卻更叫人心裏忐忑。

    稍頃便有丫頭倒了溫茶給孫婆子,孫婆子磕頭謝過後顫抖着喝下,慢慢平息了情緒。

    「好了,你慢慢說,把來龍去脈給我說清來,不用害怕,沒人要罰你!」俞宗翰才又對着孫婆子開口。

    孫婆子深呼吸兩口氣,方才回道。

    ……

    孫婆子專管園子北角的巡夜一職。

    北角人少,幾處院落屋舍都還空置着,為防有宵小之輩從這裏進來,也怕一時不察這地方起了火患,因此孫婆子每夜隔一個時辰便要巡察一番。

    這夜酉末時她照例巡到隨草閣,就見到個黑影從小道上竄過。孫婆子沒看清楚,不知是什麼人,她因想着今天府里大老爺過壽,怕是府里什麼人來這裏有秘事,一時間不敢聲張,只悄悄地熄了燈籠,從旁邊石路進了隨草閣的院中,躲在陰蔽處看着。

    隨草閣里沒人住,因此不設燭火,只有月光和遠處的燈籠散來的暗光,肉眼看不清事物,在眼前的東西也只能看個輪廓。

    「沒有多久時間,外頭就又進來個黑影,鬼鬼祟祟進了隨草閣的正屋裏。我就摸到窗邊,就聽得幾聲踢椅子磕桌子的響動,裏頭又傳出些……些說話聲來……」孫婆子繪聲繪影地描述着,把堂上眾人噓得心驚肉跳。

    俞眉遠捂了唇使勁忍笑,瞧不出這孫婆子倒有些當女先兒的天賦。

    「什麼話?」蕙夫人急問一聲。

    孫婆子偷眼看着堂上幾人,不敢開口。

    「說!」杜老太太拍案喝道。

    「是是。裏頭傳來個男人聲音,嘴裏只道『我的娘,可想死爺了,總算把你給盼來了,來咱兩親香親香!你這小腰可夠細的……』」孫婆子學着那油腔色調道。

    杜老太太臉色一下子陰沉。

    滿屋都是未出閣的姑娘,聽了這話個個都漲紅了臉。

    「噗」俞眉遠沒忍住,把一口茶全都吐回了杯里。

    茶水嗆得她直咳,後頭便有隻手拍上她的背。她一轉頭,曇歡不知何時已經回來了。

    「三夫人在咱們屋裏了,正和青嬈作伴。巧兒被我敲暈了,倒在岔道口那裏的石凳上。」霍錚俯下身在她耳邊輕聲道。

    小丫頭身上暖暖的、淡淡的香氣從衣襟里散出,聞得人有些醉。

    「錢寶兒怎麼也去了隨草閣?是你做的嗎?」俞眉遠轉頭問道。她的計劃里沒有錢寶兒這一步棋。

    霍錚點頭,道:「我送完三夫人回來找你時,在半道兒上遇見她,她急着找二老爺與銳少爺,我就給她指了條明道。你放心吧,天黑燈暗,她沒看清我是誰來。」

    粗沉的聲音里不知怎地就帶上了幾分屬於俞眉遠不懷好意時的口氣。

    她雖沒告訴他到底想做什麼,但前因後果這麼一連接,霍錚並不難猜出她的打算。

    這丫頭不僅是個禍害,還是個小惡棍!

    俞眉遠笑得更歡,伸手輕擰了下他的耳垂,小聲嗔了句:「這鬼丫頭!你辦事,我自然放心。」

    霍錚立時就覺得耳垂上一陣灼燙,焚燒至心,他忙退了一步,不肯再靠近她。

    俞眉遠便將注意力又都放回堂上。

    「別說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揀關鍵的說來!」俞宗翰早已冷下臉來。

    聽孫婆子這話,他府里怕是出了苟且之事,這其中又涉及到二姨娘,莫非……

    所有人都把故事往那地方想去,偏孫婆子又說起來。


    峰迴路轉。

    「我只當自己撞着□□了,就偷偷掀窗看去,裏面黑漆漆的兩道人影抱在一塊,也看不出是誰,我才要喝止,就聽另一人大吼:『混蛋!往哪摸?住手!』居然也是個男人。接着不知怎地兩人就打了起來。」

    兩個……男人……

    廳上眾人的表情頓時精彩紛呈,好似畫畫的墨汁打翻,各色雜陳,叫俞眉遠忍得無比辛苦。

    「兩人打了一會,外頭忽然又衝進來一幫子人。我就聽到有人高聲叫着:『你們這兩個無恥苟合之輩,看今天不拿了你們的奸!』那聲音我倒是認得,是二姨娘的。她這是捉姦來了!」

    「……」俞宗翰、杜老太太和蕙夫人一時間竟都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孫婆子便繼續道:「二姨娘領着這一大幫人,打着明晃晃的燈籠,進屋裏一照,唉喲我的娘哪,先頭在屋裏又摸又打的兩人,竟是二老爺和銳少爺這對父子!」

    「……」所有人齊齊失聲。

    劇情演變得太過詭異,「峰迴路轉」四字都不足以形容。

    「二姨娘先頭還氣勢洶洶要拿人,一見他們就傻了眼,銳少爺也傻了。二老爺滿臉掛彩站在屋裏頭,被揍得鼻青臉腫。他一見是銳少爺下的手就暴怒,扯着銳少爺就下狠手打。」孫婆子想想當時的場面,不禁打了個顫。

    二老爺一邊滿嘴「不肖子,畜牲,沒有王法的東西……」喊着,一邊摸到什麼就往銳少爺那邊砸去,手裏沒有輕重,也不管人死活。

    「銳少爺腦門上被砸了個血窟窿,真真可怕!」孫婆子心有餘悸。

    杜老太太一聽見了血,還是傷的頭,立刻便腿一軟,歪在了榻上。

    「說,繼續說!」

    桑南要給她揉胸,被一掌推開,她只指着孫婆子喝道。

    「二姨娘見勢不妙,就想把人拉開,誰知勸架的話沒說兩句,二老爺忽然又指着鼻子罵她,說她拿了錢不辦事,沒把那丫頭送到他嘴裏也就算了,倒安排了這麼出戲讓他丟人現眼!兩人便吵起來,把那髒事都吵了出來。」

    事情說到這裏也就大至明晰,定是二老爺余宗耀看中了大房的哪個丫頭,托二姨娘幫忙要把人給弄到手。他們大概是約了今夜酉末私會,不知怎地竟成了俞章銳。那俞章銳必定也是約人在此苟合,可不料來的人卻是他親爹,黑燈瞎火的誰都看不清誰,兩人開了門就摟抱一團,直到彼此開口說話才曉得都是男人。兩人便扭打起來,俞章銳身強力壯,俞宗耀自然不是對手,就被兒子打得鼻青臉腫,直到二姨娘進來……

    可事還沒完。

    「兩人正吵着,外頭又衝進來一人,扯了二姨娘的頭髮一頓猛抽,嘴裏直罵『賤人,娼婦』!」孫婆子這故事還有波折。

    不消說,來的人自然是錢寶兒。

    錢寶兒早在外頭聽了一通壁角,她越聽越怒。丈夫兒子傷重不說,這裏頭竟還有何氏攛掇着要往她男人懷裏塞丫頭的事,她這愛拈酸吃醋霸道潑辣的脾氣再也控制不住,衝進屋裏就和何氏扭打起來。

    「現如今二夫人正喊打喊殺,幾個人滿園子鬧着呢。」孫婆子好容易把子丑午卯說完整了,嘴角都泛起白沫。

    杜老太太氣得歪斜了嘴,癱在榻上就起不來,桑南慌忙拿了藥又是抹太陽穴又是熏鼻子,蕙夫人也慌忙上前要掐她人中,卻被杜老太太一巴掌推開。

    俞宗翰勃然大怒,狠狠一拍桌,桌上的酒杯「骨碌」一滾,砸在了地上,發出刺耳碎音。

    「怎麼去了這麼久還沒把人抓來?去拿繩子給我都捆過來!」他已氣得再也端不住冷臉,額上青筋畢現,手攥着拳又往桌上重重一捶。

    為官多年,俞宗翰早已練得滿身鋼皮,極少現出怒容,今日卻大發雷霆,把滿府人都嚇得心驚膽顫。

    他的喝聲才落地,廳外忽然衝進個披頭散髮的女人來。

    「老爺……老爺救救我!」那人尖厲地哭喊着,進了廳就直奔主位。

    眾人嚇了一大跳,都慌忙往外退去,那人撲到俞宗翰前便趴在了地上,巴住了他的腿。俞宗翰見她這模樣氣不打一片來,抬腿便是一腳踹在她肩頭,將她給踢開。

    她便抬了頭又朝他趴去。

    眾人這才看清此人是誰。

    「二姨娘!」俞眉安驚叫了起來。

    何氏發散髻亂,臉上的妝容早已哭花,糊爛不堪,臉頰和嘴唇全是細長的血痕,原本精緻的面容鬼似的可怖,一身簇新的千枝春梅襖裙也被扯得凌亂不堪,腳上的鞋子掉了一隻,露出的白綾襪上全是污泥,狼狽不堪。

    這廂俞宗翰還未發話,外頭又闖進來一人。

    舉了刀的錢寶兒。

    「啊——」見了這情景,屋裏的女眷都嚇得尖叫。

    錢寶兒也沒比何氏好多少,衣裳被扯亂,頭髮也散亂不堪,臉頰上一樣是些血痕,想是剛才與何氏扭打了一場。

    「我殺了你這賤人,讓你再往我男人屋裏亂塞女人!」她叫囂着往裏沖。

    「混帳東西!」俞宗翰怒罵一句。

    門口很快就有小廝衝上來搶去了錢寶兒手裏的刀,錢寶兒便「哇」一聲悽厲地哭起。

    「老太太可要替我作主啊!」

    杜老太太早都氣得說不出話兒了。

    「俞宗耀!俞章銳!你們兩給我滾進來!」俞宗翰一眼瞅見躲在門口畏畏縮縮觀望的二房父子兩,怒吼一聲。

    那兩人見逃不掉,只得滿臉羞紅地垂頭進屋,屋裏數道目光射來,他們恨不得地上有洞,跳進去倒了事。

    今日在滿府人的面前丟了這麼大的臉,日後只怕再難抬頭。

    ……

    俞宗耀、俞章銳、錢寶兒與何氏通通被留在了清芳樓里,俞宗翰、老太太與蕙夫人等留下夜審此事,餘下諸人便都散回各屋。

    戌時已末,俞眉遠在寒風裏慢吞吞走着。

    「姑娘,風冷,咱們走快些吧。」榴煙催促她道。

    「急什麼?這會回去了,一會還得要來呢。」俞眉遠打了哈欠,含糊不清地開口。

    「啊?」榴煙驚訝地瞪眼。今晚的事已經夠叫人大開眼界了,一會莫非還會發生什麼事?

    俞眉遠不回答,只扭扭脖子鬆散筋骨,心裏想着回到屋裏得讓青嬈沏杯濃濃的好茶才是。

    今夜恐怕得折騰到天明才有得歇了。

    因為……這戲還沒唱完,丑角還少了個孫嘉蕙!

    前頭挑燈引路的霍錚暗自挑眉。

    他也算是服了她了。

    這小惡棍不出手也就罷了,一出手就是這麼惡損的招。

    把一家子人都算計了進去,當真是禍害!



第49章 惡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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