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鬼域之眼生活了太久,長時間面對着根本不敢起逆反心思的強大力量,赭弦已經快要忘記怎麼去完善自己的心思和手段。
可不管他現在變得多愚昧,至少屬於人類的本能還能告訴他,這時候不能再耍自己的小心思。
眼前這個人,是真的會殺了他。
他驚恐地看着白少川,倉皇地挪動着身子朝後退着,大喊着乞求白少川不要殺了他。
看着這幅模樣的赭弦,白少川突然失了興趣。
一個被下了精神禁錮,哪怕極度恐懼或渴望之下都不會對背後的人做出背叛之事的人;一個惺惺作態,看似保留着對自己天賦的尊嚴,其實早已被黑暗同化的人;一個……對他最重要的人產生了貪慾和殺念的人。
這樣一個人,白少川怎麼可能繼續允許他活下去。
同樣是墮入黑暗的人,白少川殺掉清安時,還因為多年來的教育和觀念有幾分不習慣。可自打進入鬼域之眼,白少川隱隱之中似乎被這裏影響。哪怕是非觀未有變化,可對於人命,尤其是如赭弦這種已經算不上是人的人,再無半分憐憫。
更何況,白曉的重傷於他而言像是打開了心底最陰暗的深淵。從那時候起,他就沒想過會讓赭弦活下去。
弱肉強食,本就是毫無道理的殘忍。
「主人!」倉倉急忙開口喚他,臉上帶着幾分焦灼和憂慮。
白少川一怔,隨即收斂心神不再多想。目光落到赭弦身上,略帶吃驚和厭惡。
沒想到在死局之前,這個人居然還妄圖將他拉入黑暗,甚至打算以命相換?
破天滄瀾劍破空而出,轉眼奪了赭弦的生機,隨即人性化的抖落掉血液,仿佛十分嫌惡。
看着失去雙手和半張面孔,又徹底失去生機的赭弦,白少川淡然地收回目光,眼底的光芒銳利而清醒。
倉倉鬆了口氣,卻避過這個話題不談,轉而問道:「主人,現在要繼續去找?」
「是什麼傷了曉曉?」白少川問道。襲擊白曉的絕不可能是赭弦,最可怕的是,那股力量並非某種靈力或者氣息。如果不是帶着來自強者的威壓,恐怕白少川和白曉根本無法察覺。
「是靈識……」倉倉抿了抿唇說道:「有人分出了自己的靈識,應當一直潛伏於附近。恐怕目的,一開始就是奪取白曉的本體。」
白少川面色不變,頷首開口:「先去看看曉曉。」
倉倉本想說什麼,可在看到白少川無波的表情後,又識趣地咽了下去。
處於憤怒臨界點的主人,還是不要輕易忤逆的好。
風過,黃沙似乎又被捲起些許,讓眼前的景象變得更加模糊不清。原地再無白少川和倉倉的身影。只有蜷縮在一旁,動也不動的赭弦躺在不遠處。猙獰的臉上帶着安詳的神色,仿佛死不再是恐懼的旅途,而是一場終於結束了的刑罰。
忽然狂沙漫舞,遍地屍骸的粉末殘餘消失不見,等到一切停息,地上只留下一具蜷縮着的白骨,帶着森冷的寒意。
狂風呼嘯聲中,仿佛有人張狂而放肆的大笑。笑聲中帶着不屑和期待,又好似滿是得意。
這一切,已經進入須彌空境的白少川自當不會知曉。
重入須彌空境,倉倉識趣的隱去身形不再打擾白少川。
此時的須彌空境又多了一個小小的池子,池子裏乳白色的液體沒有絲毫波瀾,中心飄着一個巴掌大小的果子,仿佛安睡一般寧靜。
似乎察覺到白少川的來臨,波瀾未起的液面卻慢慢將果子送到了池邊。白少川用食指輕輕摩挲着果子的表面,終於帶了幾分笑意。
這場景隱隱之中有些熟悉,讓白少川滿是戾氣的心突然就靜了下來。
「曉曉要快點醒過來啊,等你好了,我們一起出去。」白少川眉眼帶笑,溫柔地看着指尖下的果子。
小果子似乎聽到了他的話,微微抖動了幾下葉片,又重新陷入沉睡。
仙露靈液吸納陰寒之氣,卻也只是集其精華而成的大補之物。沉睡在一整池仙露靈液中的白曉此時與其說是恢復,倒不如說是本能的進入了修煉。白曉雖然能將外界靈氣凝成精華吸收煉化,可駁雜的靈氣到底比不上醇厚而豐富的靈氣,這時候的白曉,才是真正開始自己的進階之路。
而必然的,在經受了重傷恢復原形,又一瞬間進入如此靈氣充沛之處,除非強烈的外界刺激,否則在本能的修煉停止之前,白曉將會一直保持原型留在這裏,對外界不會有半點感知。
白少川雖然不知道這一點,卻也清楚白曉短時間內不會醒過來。他蹲在池邊陪了沉睡中的白曉一會,站起身召出倉倉。
「你留在這裏,如果我在外面出了事,立刻封鎖須彌空境。」
在白少川警告的目光下收回了反駁,倉倉憋屈的瞪了一眼無知無覺的白曉,無奈地點了頭。
雖然這個樣子才像是她原本的主人,可是這命令實在讓她不爽。
主人一旦出了事,須彌空境很可能會暴露於敵人的感知中,到時候無論是白曉還是這洞府中的一切,都極有可能成為別人的收穫。
而倉倉作為孕育成形萬餘年的劍靈,封鎖一個須彌空境不為外人發現的能力還是有的。可是一旦這樣做了,那就代表她不能在危急關頭助主人禦敵,甚至還要再和這顆蠢果子一起被關上千萬年。
呸呸呸!主人那麼強!一定可以贏得!
倉倉用力呸了幾聲,這才滿含擔憂地看着白少川離開須彌空境。
她總覺得……主人似乎不太一樣了……到底是發生什麼了呢?
踏出須彌空境的白少川似乎沉澱了下來,自白曉陷入沉睡後,偽裝在平靜之下的波動徹底平緩,仿佛從未出現過。
赭弦的骸骨就在不遠處,他卻好似全然沒有發覺,一步步,堅定而沉穩地朝着一個方向而去。
一個從一開始就呼喚着他,給了他某種指引的地方。
兇險未知,所以他一直沒有和白曉說。此時只剩下他一個,他不介意去闖一闖。更何況……那個地方藏着一個他必須去挖掘出來的秘密,如果現在停下來,那麼他和曉曉只能永遠困在這裏。
不知走了多久,周遭慢慢被迷霧籠罩,白少川的腳步微頓,隨即依舊前行着。
又過了很久,迷霧漸散,白少川看着前方,忽然笑了起來。只是那笑容莫測,看不出是什麼意味。
前方是一處斷崖,隱隱中能看出幾分熟悉的地勢來。只是那裏沒有黃沙和屍骸,便成了空曠的地面以及無數鮮活的人。
那些人分作兩撥,人數多的一群將人數略少的圍攏起來,眼看就要逼退崖底。而在人多的這一方,一個身着白衣的男人執劍站在原地,看着被包裹住的人們,宛若在看死物一般漠然。
站在人群外旁觀的白少川眯了眯眼,看着人群中的白衣男人,笑意更深,卻不知在想些什麼。
被包圍在斷崖邊的人們似乎決心放手一搏,剎那間厲魂哀嚎,魔氣涌動,哪怕對面站着的是近乎兩倍數的同伴,也仍舊讓人多的一方變了色。
打頭的白衣男人頷首斂目,忽而揚手出劍,劍光四散瞬間使得鬼氣魔氣再不得存進分毫。
人少的一方奮力攻擊着,張狂的神色中難掩驚恐和絕望。
人數多的一方不知與白衣男人說了什麼,白衣男人略一點頭,隨即退後半步。身後的人同時出手,哪怕白少川感覺不到任何靈力的波動,卻也能清楚看到那些靈力涌動間所釋放的殺意。
在人數少的一方被徹底壓制之後,白衣男人突然再度拔劍出鞘,劍影翻飛間以困殺之陣封鎖前路,隨即難呢輕語凝神閉目,卻不知做了些什麼。
片刻後斷崖之上多了個泛着寒光的漩渦,而對面的人全然消失無蹤。
白衣男人以劍支地,身影晃動了幾下勉強支撐住,臉上再無半分血色。
身旁的人似乎伸手想要扶他,卻不知為何又收回手去,面上帶着明顯虛偽的笑容,似乎與他說了什麼。男人沒再回話,轉頭離開了斷崖。
崖上剩餘的人看着那個漩渦許久,終於接連散去。
白少川耐心得看完這一切,嘴角微揚。下一秒,破天滄瀾劍出鞘,裂開蒼穹將畫面徹底割裂。
迷霧驟然分裂,宛若被撕裂的畫卷,眼前的景象定格在白衣男人離開的背影上。劍氣越濃,畫面微微一震,化作碎片消失。
眼前慢慢呈現一個漩渦,漩渦之中隱隱透出一個暗色的閣樓。陰影密佈,單是看着便會有種莫名的恐懼感。
白少川定定看着那漩渦半晌,隨即直起身子,毫不猶豫地踏了進去。
攪亂體內靈氣的波動散去後,眼前的閣樓清晰起來。
冤魂厲魄的哀嚎,時不時透體而過的鬼靈,無一不預兆着這裏的危險。白少川手握破天滄瀾劍,帶着一抹莫名的笑意慢慢走向閣樓。
即將踏入閣樓的一瞬間,一張帶着幾分熟悉的臉忽然迎面而來,白少川克制着本能想要攻擊的衝動,任由那張帶着恨意的臉從自己眉心一穿而過。
一剎那,記憶片段慢慢回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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