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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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涼的前半生,親人陪伴她的時間遠遠不及蕭荀。讀爸爸 www.dubaba.cc

    不管是以怎樣的方式和身份,他都已經在她毫無防備之下,深深地刻在她的生命里。

    每個人都會漸漸長大,老去,死去。

    蕭荀還差最後一步。

    他殘忍又堅決地把這個事實呈現在施涼麵前,無論她是否接受。

    施涼偏過頭,眼角瞬間潮濕一片,她曾經近距離觸摸死亡,那種恐懼永遠無法忘記,也釋懷不了。

    所以她很怕。

    怕重要的人去碰死亡。

    蕭荀開口打破靜默,「你們來了啊。」

    他的雙鬢髮白,眼角佈滿細紋,鼻樑上架着一副眼鏡,輪廓還能看出當年的樣子,是真的老了。

    施涼的鼻子發酸,「嗯。」

    蕭荀看向容蔚然,容蔚然也看過去,兩個男人的目光交匯,有什麼迸射出去,在施涼尚未發覺的時候,已經錯開了。

    幾瞬後,容蔚然的唇角緊緊抿成一條直線,「我去看孩子。」

    他轉身,背影沉寂。

    施涼來不及去拉,甚至都沒有眼神詢問的機會。

    搖椅大幅度的晃動,蕭荀站了起來,簡單的動作卻引來一陣大聲的咳嗽。

    施涼蹙起眉心,無意識的邁開腳步,朝他走了過去。

    「怎麼咳的這麼厲害?」

    蕭荀粗粗的喘息,他動着淺色的嘴唇,想叫過來的人把水杯拿給他,話沒說出去,水杯已經遞到面前。

    這一刻,有一把無形的剪刀正在一點點地剪開記憶,將共同經歷過的那些片段全部單獨剪下來,丟在他們面前。

    說是最親的親人,一點也不為過。

    到目前為止,容蔚然守着施涼的年月都未曾超過蕭荀的二分之一。

    施涼拍着男人的後背,觸碰到那層衣物下的|皮|肉,溫度,還有突顯的骨骼,她的指尖發顫。

    那年走時,他的背脊挺拔高大,身形健壯,握住她的手強硬有力,如今他消瘦了許多,孤獨的氣息很重。

    施涼不願意沉浸在低落的情緒里,她找着話題,「什麼時候戴上眼鏡的?」

    「前年,」蕭荀放下杯子,「視線下降了,看東西模糊。」

    他突然就問了一句,「腿還疼不疼?」

    施涼說,「早就不疼了。」

    蕭荀默了一會兒,「阿涼,你怪我當年的私心嗎?」

    施涼麵色不變,她的回答和從前一樣,「不怪。」

    蕭荀笑着嘆道,「我倒是希望你怪。」

    施涼沒聽明白他的意思,他卻沒有去作一番詳細解釋的打算。

    「唯一和言言兩個孩子都很可愛,膽子也不小。」

    蕭荀說,「要是在島上走丟了,或者掉進哪裏,都會出事。」

    施涼抿唇,「是我的疏忽。」

    蕭荀沒有嚴肅,眼中有溫和的笑意,「不過,沒有他們,你也不會來這裏。」

    施涼不自覺的還嘴,「我想來看你,是你說不想我再回島上。」

    蕭荀咳了幾聲,「你不聽話的時候還少了?」

    施涼又一次還嘴,「既然你想要我回來,為什麼要心口不一?」

    蕭荀的眼底激起波瀾,他驀然發現,面前已經做了兩個孩子媽媽的人,眉眼間還是他熟悉的神態。

    他笑着搖頭,「到頭來,都是我錯了。」

    施涼反應過來,並沒有出現她以為的不自在和尷尬。

    仿佛分別的那九年,就是一個夢。

    中午是施涼下廚,在廚房忙活,做了一桌子飯菜。

    蕭荀生平第一次吃到她煮的東西,誇她廚藝不錯。

    「我剛開始做菜的時候,肉不是夾生,就是糊了,」施涼說,「吃點魚香肉絲,這是我最拿手的。」

    她習慣的盛了碗蘑菇湯,放在容蔚然面前。

    容蔚然擱下筷子,端起碗喝湯,熱流滑進胃裏,渾身都暖和起來,他眉間的皺痕減輕一些。

    容唯一姐弟倆乖乖的坐在爹地旁邊,不吵不鬧,特別老實。

    容蔚然不時給他倆夾菜,「牛奶少喝,把飯吃了。」

    「噢。」

    姐弟倆晃着腿,眼睛都放在蕭荀身上,唯獨紀白楊沒有,他頭都沒抬,一直悶聲扒飯吃,菜都不敢夾。

    碗裏多了一塊排骨,紀白楊愣愣的,他抬起沾到飯粒的臉,去看容唯一。

    「有飯。」容唯一伸手,去給他抹了。

    紀白楊的臉漲紅,頭又埋下去,快埋進碗裏了。

    父母的注意力在孩子身上,施涼跟容蔚然都捕捉到了。


    飯後,蕭荀單獨把容蔚然叫去,兩個男人在屋子裏,不知道說些什麼。

    施涼是放心的,他們都不是過去的樣子,心態也不同了,不會怒目而視,拳腳相加。

    她在四周走走停停,望着熟悉的景色,感慨時光匆匆流逝,無情又冷酷。

    容唯一神秘兮兮的跑過來說,「媽咪,給你看一樣東西,不要告訴爹地。」

    施涼看到女兒拿出的那副畫,怔住了,半響,她發出聲音,「唯一,你是從哪兒拿來的?」

    容唯一說,「一個很大的房間裏,畫就在桌子上放着。」

    「媽咪,是伯伯畫的嗎?」

    施涼看着畫,她想說不是,蕭荀是不會畫畫的,但是下面的字跡讓她說不出話來。

    等施涼回過神來,女兒已經不在跟前,不知道上哪兒玩去了。

    她收起畫,去了蕭荀的書房,將東西放回原處。

    門外,小張在那站着,施涼出來時,她欲言又止。

    「說吧。」

    小張說,「先生得過一次重感冒,落下了病根子,身體大不如從前了。」

    施涼問道,「什麼時候?」

    小張說,「就是施小姐離開島上的那天夜裏。」

    施涼沉默了。

    小張又說,「先生平時都在房裏,不是寫寫畫畫,就是坐在搖椅上,一坐能坐上大半天,到了冬天下雪,先生就站在雪地里看雪,怎麼軟也沒用。」

    「他的心裏裝着誰也不知道的東西,久郁成結了。」

    施涼攏了攏身上的披肩,「我知道了。」

    那個人的心裏裝的是什麼,她能猜到一點,一個和雪有關的人,一段大雪天發生的往事,是悲傷的。

    施涼沒有當天回去,她在島上待了幾天,陪蕭荀走出別苑,看看花草樹木,看看大海。

    「跟我去鎮上住吧。」

    蕭荀咳了一下,目光深不見底,「要給我送終嗎?」

    施涼的眉心一擰,她聽到耳邊的聲音,隱隱是笑着的,「放心,我還能活幾年,沒那麼快走。」

    海邊的風有點大,蕭荀咳的厲害,施涼沒讓他多停留,就扶他往回走。

    蕭荀猝然一把抓住施涼的手臂,把她抱到懷裏,不是男人和女人的那種姿態,「丫頭,有空就回來看看我。」

    施涼聞着他身上的藥味,聲音乾澀,「好。」

    她沒有再去提讓這個人離開島的事,他不離開,是累了,不想再去接觸外面的世界。

    夜裏,施涼跟容蔚然躺在床上,都有心事,不知過了多久,倆人同時翻身,面對着面。

    似乎是沒想到對方也會在這時候翻身,他們都愣了一下。

    「老婆。」

    「嗯。」

    「不問問我跟蕭荀聊了些什麼?」

    「等你主動說。」

    「」

    容蔚然摸着她的臉,耳垂,「他把c市的地下研案都告訴我了。」

    「你從來沒跟我說過,他給你輸過血,很多次。」

    施涼也是很無奈,「我想說的時候,總有其他事干擾我。」

    容蔚然嘆氣,蕭荀是他曾經忌憚,憤怒,又不得不去尊敬,佩服,甚至感謝的情敵。

    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個讓他有這種矛盾心理的人。

    「他讓我帶你去趟m市的xx墓園,看一個叫張雅的女人。」

    聽到陌生的名字,施涼愕然,蕭荀以前沒跟她說過。

    「還有說什麼嗎?」

    容蔚然說,「老婆,你記不記得我問過你,蕭荀給你這張臉,是不是為了誰」

    施涼一震,剛才的疑惑全部能解釋的清了。

    容蔚然低聲說,「如果我猜的沒錯,蕭荀心裏的那個人,應該就是張雅。」

    施涼的心情難以言喻。

    早就知道是一回事,即將要親眼見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一夜沒睡,天剛亮就起來了。

    外頭空氣清涼,一個身影在白翎花叢前,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

    施涼過去,和他一起看花。

    太陽慢慢升起,涼意散去,吹過的風都溫暖了起來。

    蕭荀彎腰咳嗽,施涼要去扶,被他拒絕了,他拿帕子擦嘴,緩緩的吐出一口氣,「回去吧。」

    這句話所指的,施涼清楚,她嗯了聲。

    下午施涼他們出島,上船的時候,容唯一小聲說,「媽咪,以後我還能來島上看伯伯嗎?」

    施涼抱着她,沒聽清,「嗯?」

    「伯伯說他寂寞。」容唯一在她耳邊說,「我喜歡小島,也喜歡伯伯,我回去了,還想再過來,可不可以啊媽咪?」

    「可以。」

    施涼回頭望去,視野里都是大片的樹林,卻看不到別苑的輪廓,她知道,這座島會吞噬掉那個人的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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