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瓏哥好像是真發火了?」夏侯風朝莫姬低語道。他跟墨瓏在一塊兒也有七八十年了,甚少見他動真氣,眼下這模樣似是真惱了。莫姬心事重重,並不曾留意墨瓏,自顧怔怔出神。
這廂,靈犀瞪着墨瓏:「你覺得我進不去?」
墨瓏哼了一聲:「你的腦子裏,除了楞闖,還能想出別的招麼?」
靈犀語塞,竟無言以對,過了半晌看向他:「你有沒有好主意?能不能幫我?」
話音剛落,東里長突然爆發出一連串咳嗽,扶着樹,彎着腰,咳得驚天動地,讓人擔心連肺都要咳出來了。小肉球都被他咳得滾到地上去了。
「你沒事吧?」靈犀關切問道。
東里長臉咳得通紅,話都說不出來,連連擺手,雙目卻只緊緊盯着墨瓏。
「小風,還不給老爺子遞點水喝。」對於如此明顯之極的暗示,墨瓏心知肚明,向靈犀慢吞吞道,「天鏡山莊與象庭不同,我可進不去。」
「你那麼聰明,幫我想個法子吧?」靈犀強調道,「我有錢!」說着,她伸手就去摸錢袋,忽怔了怔,猛地低頭看去,原本系錢袋的腰間空空如也。她這才想起來,此前她將錢袋交給聶季,出客棧時卻忘了拿回來了。
墨瓏順着她的目光望去,愉悅地調侃道:「沒錢了?」
靈犀分外沮喪,沒了錢兩作酬勞,墨瓏等人是不會再幫自己了,看來是真的沒法子了。
東里長暗鬆口氣,出言勸道:「靈犀姑娘,我們肯定是幫不了你,但大家相識一場,說什麼也得勸你幾句。天鏡山莊去不得,你若陷在裏頭,那可就是天大的麻煩事兒。玄颶是上古靈禽,地位尊崇,你姐姐來了都不一定能替你解圍脫困。」
久久未曾說話的莫姬,低低開口道:「那種地方不是你能去的,別自尋死路。」夏侯風在旁幫腔道:「就是就是,你還是別去了。」
眼看眾人都出言相勸,白曦自是不甘人後,連忙道:「俗話說,刀瘡藥雖好,不割為妙,姑娘你本事雖好,也莫犯險為妙……」
「諸位好意心領了。」靈犀抿抿嘴唇,意志堅定,「關於我哥的線索只有這麼點,我必須找着瀾南問個清楚,到底傷了我哥的人是誰?這些時日,多謝各位相助,在下感激不盡……將來如有機會,咱們江湖再見,就此告辭!」
她從地上拎起小肉球,抱在懷中,朝眾人拱拱手,轉身離去。
「這就走了?」白曦有點懵,想不明白她一個小姑娘怎麼敢孤身一人去闖天鏡山莊。
夏侯風有點不落忍,看向墨瓏:「瓏哥?」東里長立時盯了他一眼。
墨瓏不動,微垂着頭,靜默不語,從眼角的餘光他能看見靈犀纖細的背影,漸漸淡去……她又快步折回來了!他抬起頭望向她,還未說上一句話,便聽見靈犀急急詢問道:「天鏡山莊在哪個方向?」
白曦在旁好意答道:「在北面。」
「哦,謝謝。」
靈犀辨了辨方向,轉身再次匆匆離去。
那一瞬,墨瓏很想罵人,他就從來沒見過這麼不靠譜的人,什麼都不懂,雖說是條龍,卻連靈力都沒有,還敢去闖天鏡山莊,也不怕被人剁成十七八塊扔出來。
「初生牛犢不怕虎呀。」看着靈犀的身影消失在桃林深處,東里長嘆了口氣,拍拍墨瓏肩膀,不知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安慰他,「她還是年紀小不懂事,吃點苦頭就長進了。」
夏侯風遲疑問道:「咱們,真的不管她?萬一她……」
東里長打斷他道:「不是咱們不想幫她,這事是真的幫不了。玄颶是何等人物,就憑咱們這點能耐,他動動手指也能捏死一個。」話剛說完,他自己突然楞住,臉色變了變。
「怎麼了,老爺子?」夏侯風詫異追問道。墨瓏也看向東里長。
不願再讓墨瓏心思煩亂,東里長強自一笑,掩飾道:「沒什麼,就是覺得玄颶深不可測。」
墨瓏卻未被他糊弄過去,只因東里長所想之事,他也立時想到了:「你是覺得,在鹿蹄山中傷了靈犀哥哥的人,就是玄颶?」
見他已想到,東里長嘆了口氣,算是默認了。
聽他倆如此說,白曦也愈發得頗有可能,分析道:「靈犀他哥哥好歹是東海真龍,能耐不會在聶季之下,與人相鬥如此慘敗,甚至被取了逆鱗,而後又無聲無息地消失了。玄颶確實有這個能耐。」
「可是,他和東海什麼仇什麼怨?要下這般重手?」夏侯風不解。
「這誰知曉呢,玄颶行事向來是任性妄為。」東里長不願再討論此事,招呼眾人,「走吧走吧,這桃花林中氣悶得很,先出桃林,長留城暫時是回不去,咱們也該再尋個好去處了。」
「去哪?」莫姬問道,又瞥了眼白曦,「你,難不成打算一直跟着我們?」
因覺得他們不比尋常人,頗有些闖蕩的能耐,白曦確是想和他們一道,但聽出她語氣嫌棄,其他人也沒有相邀之意,當下只得訕訕道:「……不是,等出了這片桃林,我自有地方去。」
夏侯風問東里長:「咱們去哪裏?」
東里長思量片刻道:「就去姑射國吧,我在那邊的原家還存着些錢兩,咱們去那裏,置房置地也方便。」
「存了多少?」莫姬好奇道。
「小孩子家家,別問那麼多。」東里長辨了辨方向,邁腿朝東面走去,口中不忘催促他們,「快點,早點出了這片桃林。」
「一談到錢兩,每次都這樣!老爺子,我覺得咱們應該賬目公開……」夏侯風追着東里長喋喋不休。莫姬搖搖頭,緩步跟上。
白曦本待抬腳,卻見墨瓏仍靠着樹低頭不語,似在沉思。
「喂,走了。」他輕推了墨瓏一下,好意提醒道。
墨瓏抬頭,沒理會他,偏頭望向北面的桃林深處,目光鬱郁。
白曦不得不再次提醒他,指向東面:「不是那邊,是這邊。」墨瓏想起方才也是他給靈犀指的方向,狠狠瞪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疾轉了身,快步行去。
「喂,等等我……」白曦有點懵,連忙追上去。
桃花林外,聶季急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他顯出蛟龍原身,在桃花林上空盤旋良久,想看清靈犀他們往何處去了,可是瘴氣騰騰如同重重迷霧,壓根就看不清桃林中的情景。
雖然他已儘量小心,但還是吸入了些許瘴氣,頭暈目眩陣陣襲來,勉力撐了好一會兒,不得不尋了條溪水,一頭扎進去,靜靜伏在溪底,憑清涼的流水沖刷全身,調息氣息。
溪中的小魚、小蝦,螺螄等等,見蛟龍天降,驚得四下亂竄,過了半晌,見蛟龍一動不動,又壯着膽子上去輕輕觸碰。
壓根沒心思理會魚蝦,聶季自己一肚子悶氣。他好不容易找着靈犀,竟然又讓她給逃了!想來自己確是大意,未料到那些人竟會幫着靈犀出逃。他咬牙切齒地回想墨瓏那行人的形容相貌,利爪一動,掀動溪底的鵝卵石。其中一塊鵝卵石正碰在龍爪傷處,疼得他縮了一下,忙舉爪細看——龍爪上赫然有道傷痕,溪水在其上薄薄地結了一層冰。
他立時回想起在抓墨瓏胳膊時,觸感冰冷堅硬,且有一股徹骨寒意順着爪鋒迅速反噬,逼得自己不得不迅速撤爪。如此看來,此人深不可測,靈犀涉世未深,與這些人在一塊兒只怕要吃虧。
聶季越想越覺得此事實在不妥,顧不得瘴氣尚未完全褪去,躍出水面,騰上半空,甩着龍尾,任憑水滴嘩啦啦往下落。他一路往長留城趕去,急着找聶仲商量對策。
「我說,你怎麼走得比我這個老頭子還慢?」
東里長轉過頭來,看向落在隊末的墨瓏。
墨瓏絲毫沒有加快腳步的意思,懶懶解釋道:「昨夜裏不是沒睡好麼,身上沒勁兒。」
夏侯風折回他身邊,詫異地關切道:「瓏哥,年初時咱們五天五夜不睡覺你都跟沒事人兒似的,怎得現下這麼虛?你這身子骨可大不如前了!」
墨瓏看向他,緩緩道:「滾!」
夏侯風麻溜地滾回莫姬身邊。
白曦自認為很善解人意:「你是在擔心靈犀姑娘吧?」
墨瓏白了他一眼。
「其實這姑娘也沒什麼不好,就是腦筋忒直,都不帶拐彎的,加上膽子還忒肥。連個引薦的人都沒有,她居然敢去天鏡山莊。」白曦嘖嘖道,「說真的,我覺得她能不能走出這片桃花林都成問題,說不定已經轉暈了。」後半句話,他原是調侃一下,當個笑話說,可話語出口之後,沒人笑,連他也笑不出來。
眾人心中隱隱意識到,愈往桃林深處走,瘴氣愈發濃重,讓人辨不清方向,靈犀確實有可能迷路。
夏侯風躊躇片刻,開口道:「要不,咱們回去找她,送她出了這片桃花林。」
「不行!」莫姬斷然否決,「既然已經分道揚鑣,沒必要拖泥帶水。你覺得她在桃林會迷路,你就要送她出桃林;等出了桃林,你又會覺得天鏡山莊太危險,你就要再幫着她去天鏡山莊?!」
「……沒有,我幾時說過這話。」夏侯風連忙道。
莫姬冷冷道:「你雖未說,可心裏就是這麼想的。」
「行了!」墨瓏沉聲喝止他二人,「莫姬,你別忘了,若不是你想要鮫珠,我們與靈犀早就沒瓜葛了,她也不會進這片桃花林。」
莫姬語塞片刻,倔強地昂昂頭:「我和她是各取所需,我可沒逼她。」
夏侯風捅捅東里長,示意他說句話勸勸莫姬,東里長低首垂眸,仿若置身事外,不肯置一言。他只好好言朝莫姬道:「桃花林既是咱們帶她進來的,她若迷路,出了事,豈不成咱們害了她。」
「她在這裏出事,也好過進天鏡山莊再出事。」莫姬冷口冷麵道,「死在這裏,總比死在天鏡山莊好。」
夏侯風皺緊眉頭:「你……你心腸怎得這麼硬?」
他自與莫姬相識以來,一直傾心愛慕,雖算不上百依百順,但也是百般溫柔,何曾對她出過重口,更不消說這般明明白白的責備。
心中一緊,莫姬咬咬嘴唇,抬眼望他:「是,我本就是心如鐵石之人,你今日才識得我麼?!」
「你……」
夏侯風欲再說話,卻被東里長拉住:「她有她的苦衷,你別逼她了。」
「她究竟有什麼苦衷?」
東里長嘆了口氣,望向莫姬:「因為她,就是好不容易從天鏡山莊逃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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