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松林,眼前豁然開朗。
茅草屋只有三間,當中一間掛着一塊木匾,上面寫着「陰間醫館」四字。
「陰間醫館」旁邊還有一行小字:陰間醫館,只醫鬼,不醫人。
屋頂佈滿厚厚的積雪,屋檐上掛着長長的冰凌,一切都是很原始且親切的樣子。
屋前種着一片大大的園地,而園地裏面,此時正蹲着幾個病怏怏的吊死鬼,好像是在排隊掛號。
看見鬼煞,這幾個吊死鬼嚇得渾身發抖,趕緊把路給讓了開去。
山神卻命令百鬼都停在後面,看了我和祁琪一眼,有些擔憂道:「畢竟人命關天,你們先進去吧!」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這便抱着祁琪自顧往屋子裏走。
奇怪的是,屋子裏面並沒有人,四壁燃着幾盞即將枯盡的油燈,顯然是很久都沒有人往裏面加油了。
頓時我心裏一沉,心想不會到了最後一步,卻功虧一簣了吧?
「你好,請問有人嗎?」
四處空蕩蕩的,沒有人回應。
「請問,鬼醫生宋建仁大夫在嗎?」
我提高了幾分嗓音,但依然得不到任何回應。
這時,山神也發現不對了,走進來拍了拍我肩膀,道:「別太擔心,這間醫館我經常來,他們不會走太遠的。」
我沉沉點頭,把祁琪放在隔壁床鋪上,然後把壁爐生了起來,道:「先睡會兒吧,大夫來了我叫你。」
祁琪「嗯」了一聲,閉眼之前,忽然說道:「不管怎樣,林劍,謝謝你!」
我笑道:「謝什麼,都老夫老妻了!」
奇怪的是,祁琪這次並沒有啐我,可能是真覺得自己快要死了吧,一臉認真道:「就是老夫老妻,那也要謝謝你!」
聽着她感謝的話,我驀地眼睛一紅,趕緊轉過身去不敢看她。
天明時分,鬼醫生還沒回來。
又到晚上,外面還沒有動靜。
這一等,就是漫長的三夜三天!
一晃,時間已經來到最後一個晚上了。
如果曼曼當初沒有說錯,祁琪應該絕對看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陽了,也就是說,今天晚上的任何一個時間點,她都有可能隨時死去。
此時,山神已經帶着百鬼下山了,說是有緊急事情需要回去處理。
但我從他的神色來看,他可能是下山去找鬼醫生了,因為希望太過渺茫,才沒有告訴我們,免得我們空歡喜一場。
不僅是山神和百鬼,就連那幾個吊死鬼也等不下去了,不知何時都先後離開了這裏。
於是乎,偌大的山頂,空空的茅草屋,便只剩下我和祁琪兩人。
堅持到這個時候,我的內心終於也開始崩潰了,眼淚像決堤的河水一般,怎麼也攔不住就流了出來。
祁琪反倒很是心態平和,擦着我的眼睛說:「哭什麼,我這不還沒死嗎!」
話音剛落,忽然「噼里啪啦」幾聲,燈油耗盡,油燈滅了。
於是乎,茅草屋陷入了一片深深的昏暗
黑暗之中,我忽覺身子一緊,接着就被祁琪緊緊抱住:「林劍,你別走」
我趕緊躺了下來,把她摟在懷裏道:「我不走,要走也是等你好了,我們一起走!」
「好不了啦!」祁琪苦笑一聲,無奈道,「可能這就是命吧,以後我不在了,你再也不用煩我啦!」
「我不許你死,我還沒有煩夠,我想一輩子都煩你、厭你」我嘴裏胡言亂語着。
祁琪摸索着擦乾我的眼淚,道:「好啦,別哭了,這可不是我認識的林劍哦!」
「那你認識的林劍,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我認識的林劍嘛?剛開始接觸的時候,覺得他非常自戀,而且不要臉!」
「後來呢?」
「後來覺得他更加自戀、不要臉!」
「那你喜歡這樣自戀、不要臉的林劍嗎?」
「唉喜歡不了啦,緣分結束了,下輩子再說吧」
我們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一刻都不敢停,因為我們怕這一停,就再也聽不到對方的聲音。
但說着說着,祁琪的聲音還是漸漸弱了下來,身子也止不住地開始顫抖,口中喃喃道:「林劍,我我冷!」
我下床想去給壁爐里加把火,可祁琪卻死死抱住我,近乎央求道:「你別走,不要離開我!」
「我不走!」
想了想,我忽然把衣服脫了下來,渾身不着一物,用自己溫暖的胸膛緊貼着祁琪,道:「這樣是不是好多了?」
「好多啦!」
頓了頓,祁琪忽道:「林劍,你知道是從什麼時候起,我開始喜歡你的嗎?」
「什麼時候?」
「當初在離水湖畔,小詩受到她師傅的挑撥,一劍刺向你可是,你連動都不曾動一下,像個男人一樣站在那裏,你怎麼這麼傻呢?」
「我本來就是個男人啊!」
「唉當時我就天真地想着,如果有一個男人願意這樣對我,那該有多麼幸福啊!」
我搖頭道:「我不是一個好男人,我和小詩訂了婚,卻還對小蝶念念不忘!現在你要離開我了,我忽然發現,原來我我是那麼的捨不得你!一個好男人,怎麼可以同時喜歡幾個女人?」
祁琪打斷我道:「只要你對她們每一個都是真心,我想她們都會覺得很幸福吧?」
「那你幸福嗎?」
「能死在你懷裏,我已經覺得很滿足啦!」
有些話,當真是只有臨近死亡的時候才說得出口。
我想不到,原來不知從何時起,我對祁琪已經這麼依戀,如果她死去了,我一人在這世上一定會很無趣吧?
一個人的心是有限的,如果被一個人佔據了某塊地方,那麼那塊地方,就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人了。
所以我確信,今夜過後,不管祁琪是死是活,我的心,已經有一塊地方是永遠屬於她的,任誰也搶不走、奪不去。
不管小詩還是小蝶!
「林劍,我撐不住啦對不起,我真的要走啦」
祁琪的聲音越來越弱,說到最後,我的心門也仿佛被上了一把鎖我知道,可能這把鎖,從今以後再也沒人能打開了。
就在此時,忽然「吱呀」一聲,門開了。
月色之中,一個纖細、嬌小的人影,倉惶推門而入。
這一推,推開了滿堂月色,也推開了我正在關閉的那扇心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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