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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哭得差不多了,周大才抹了眼淚站起來,仍舊不住的往薛蟠身上看,似乎想要看出一點他在外面過得不好的痕跡。別說還真被他看出來了一些,「大爺瘦了,氣色瞧着也不如從前好了。」
從前的薛蟠雖然說不上白白胖胖,但是至少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嬌養的少爺。如今卻是不但皮膚曬得黑了,眉宇間還帶着幾分疲倦憔悴,人也瘦了許多,顯得更有稜角,漸漸顯出幾分少年人的模樣來。
&是來迴路上奔波不慣罷了,歇幾日就好的。」薛蟠不甚在意的道。
周大又念叨了幾句,才道,「大爺回來了怎麼不着人來說一聲?昨兒太太的信才從京里送回來,說是大爺不辭而別,太太急得什麼似的,險些親自動身前來,虧得姑娘勸住了。只是太太實在不放心,要老奴見着了大爺,千萬帶一句話:她老人家沒有多少日子了,只想守着大爺和姑娘,讓大爺心裏也惦記着。」
薛蟠聽得頭皮一麻,連忙道,「我何嘗不想長長久久的守着媽和妹妹?只這些事總要有人來處置。依我說,既然妹妹選秀的事情已經了了,不如仍舊搬回金陵來。——這裏到底是祖地,咱們家的根基都在這裏。京城雖好,難道還能比得過此處?」
薛蟠越說越覺得這個主意好。今年春天寶釵本要參加選秀,然而因為宮裏陛下病了,朝野震動,此時自然不合適再大張旗鼓的選秀,這件事便暫時擱置。這一停怕是要許久,等再要選人時,寶釵的年紀怕已經不合適了。
原本上京就是為了送妹待選,當然,也不排除薛蟠本人有些心慕京城繁華的意思。然而如今選秀的事情暫停,京城也見識過了,兼之薛蟠現在滿心裏都想的是在蘇州的柏楊,自然不願留在彼處,更願意回金陵來。
周大一輩子都住在金陵,聞言對這話十分贊同,但又道,「只恐太太不願回來。」
薛蟠奇了,「為何不願?」
雖然薛姨媽這段時間在京城也算住得舒心,但畢竟不是自己家裏,到底沒那麼自在。
周大道,「究竟如何,小人也說不清。只是太太娘家親近之人都在京城,想是相處得好了,不捨得走。況且……」周大看了薛蟠一眼,小心道,「小人斗膽猜測一番,大爺和姑娘的年紀漸長,太太怕也開始為你們的事操心了。」
他雖然嘴裏說着不知道只是猜測,然而身為薛家的管家,對主人的心思把握自然有他的一套,這話估計八/九不離十了。
薛蟠愣了一下,才意識到周大說的是他與寶釵的婚事。
不過他旋即將自己掠過了,道,「就算為妹妹的婚事着想,也不必留在京城。難道這世上除了京城,別處竟沒有好人家了不成?」
見周大面上露出幾分躊躇之意,他立刻道,「有什麼話,你只管說來便是。」
周大道,「太太這一向帶着姑娘借住在賈家,聽聞賈家的寶二爺銜玉而誕,風姿卓然,平日裏與姐姐妹妹們相處也是極好的。」
薛蟠聞言,面上立刻露出幾分慍怒之意。周大的意思他聽得明白,怕是自家母親和妹妹已看中了寶玉,因此才要留在京城,作成這門婚事!
然而薛蟠上一回在京城裏被人坑時,酒席間也見過寶玉幾次,的確是個出眾人物,又肯憐香惜玉,薛蟠倒認他做了半個知己。後來出了事,越發連這些人都恨上,寶玉自然也在其中。這會兒聽得母親和妹妹瞧中的人是他,心裏已經有了幾分不願。
他冷笑道,「他們家的寶二爺固然是極好的,但咱們家的姑娘,哪一樣不是拔尖,難道就差了人?縱然要挑,也該是咱們挑別人,不是別人來挑咱們!」
如果是從前,薛蟠看寶玉應該已是極好的人物了,然而如今在他交往的人之中多了一個柏楊,看在薛蟠眼裏,他是處處都好,別人沒有一點能及得上的。如此一來,倒把眼界放寬了。
況且細細追究,寶玉雖好,如今卻還是一團孩子氣,只知道每日裏吃酒玩耍,在脂粉堆里打混,竟是連讀書也不願的。雖然薛蟠自己也不喜歡,但他如今也算接觸家中生意,吃過幾次虧,曉得生計艱難。賈家的爵位又不是二房的,將來寶玉若不做官,也不經營,難道去和西北風?
他的妹妹亦是天人一般,且聰慧沉穩,伶俐懂事,縱然要挑選夫婿,也要選個天下間最好的,比如……楊哥那樣的。
如此一想,薛蟠立刻覺得像是找到了解決的辦法。若是將妹妹嫁給柏楊,往後豈不是自然能夠長長久久的與他相處?然而在高興之餘,薛蟠心裏有有幾分不快,因到時候柏楊身邊最親近之人仍舊不是自己,而是妹子。寶釵的好薛蟠最是知道,就是柏楊也斷沒有不喜歡的。或許那時,他眼中更裝不下自己了。
他因此長吁短嘆了幾聲,又恨自己不是個女兒家,不然或許也生得如妹妹那般,站在柏楊身邊亦絕不失色,或許柏楊便會更看重自己幾分了。
薛蟠想了一回,心中不免有些悵然若失,決定嫁妹妹這件事還是需要慎重。反正妹妹年紀還小,並不着急。不過說到年紀,薛蟠陡然想起,柏楊今年已經年滿十五歲,算是成丁了!
連母親都開始操心自己的婚事,柏楊比自己大兩歲,自然更急。雖然他家中並無長輩操持,然而他這般俊秀的人物,那有好女兒的人家,說不得便會爭相請了媒人來說親!
這個念頭一起,薛蟠便如遭雷擊,愣愣的半晌回不過神。
他甚至有一種立刻跑到蘇州去盯着柏楊的想法,免得在自己留在金陵的這段時間,柏楊被別人給定下了。然而想想柏楊給自己定下的目標,再想想自己就算去了,如果柏楊要做出決定好像也攔不住,他又泄氣了。
要不還是把妹子嫁給柏楊?
不對,現在不是操心這些的時候,還是應該先把柏楊交給自己的任務解決了,這樣想着,薛蟠立刻對周大道,「我待會兒就寫信,你親自去京城,請太太和姑娘回來。」
&大爺做什麼?」周大連忙問,「萬一太太問起,我也好回話。」
&回的事情,京城那邊是了了,但這事卻還沒完。」柏楊說,「況且總不能將事情都推給蝌弟,我總得留下來幫忙。若不然,還真讓人以為咱們這一房已經沒人了。」
聽到薛蟠是要上進,周大簡直喜出望外。老管家心裏有個溺愛晚輩的長輩們通常都擁有的十分樸素的念頭:我家xxx只不過是沒有用心罷了,一旦用了心,那不管什麼事情都是必定能夠做成的。
雖然這種信任顯得十分盲目,但也包含了對方一片拳拳疼愛之心。所以周大這會兒簡直高興得快哭了,他抬手擦了擦眼睛道,「大爺要上進,這是好事。就是太太知道了,也只有歡喜的。老奴一人上京,必定妥妥噹噹的將太太和姑娘接回來。」
薛蟠便去書房寫了一封信,交給周大,然後才去找了薛蝌。
說起來在柏楊提醒他之前,薛蟠的確是沒想過自己是將一個大/麻煩推給了薛蝌,而今見着人,竟有幾分不自在。好在薛蝌並不在意,主動表示家裏的事還是聽他的,自己就在旁邊做個幫手。
薛蟠道,「我是什麼人蝌弟也知道,這些事往後恐怕還要煩勞你多看顧,咱們一家子骨肉,也不必分什麼你我。既然給了你,那就是你的。哥哥我豈會再要回來?況且除了公中的生意,我們自己也有幾處小生意,就夠我操心了。」
他回來了,周大自然沒有繼續處理手裏的產業。虧得這東西沒那麼容易賣掉,否則還真有些棘手。
……
柏楊在金陵留了幾天,將事情都安排好之後,這才重新登舟,帶着自己的貨物回蘇州去。
而在他走後,客棧的掌柜便派人將一隻他留下來的盒子送往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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