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大家的心裏都有秘密,在某個溫暖的角落,以愛之名安靜的滋長着,蟄伏着,珍藏着。
為了保護對方,為了讓對方可以輕鬆簡單,更為了對方可以在自己的眼前生活的更好。
洛寒眼眶辣,她動情的看着袁淑芬,這一刻的她,依然保持着優雅,卻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龍家夫人,而是一個普通的母親,她在自己的兒女面前,會有慈愛甚至可愛的一面。
那麼的真實,那麼的溫和,
所以,洛寒情不自禁的伸展雙臂抱住了袁淑芬,輕輕的一攬,以自己的身高優勢把袁淑芬圈住,「媽,我們一定會把你治好的,一定會,你也要加油,不要放棄。」
不要放棄,我求你!
這是她想說的,但是不能說,因為太悲傷了。
想說,不要放棄,為了我們請一定堅持,我沒有媽媽,不能再失去婆婆,
想說,不要離開,讓我們在你身邊,再做幾年長不大的孩子,龍梟已經沒有了父親,
想說,以前一切我們都絕口不提,就讓它們都飛走,我們要一起迎接明天,我們要相濡以沫,
想說的太多,都堵在心裏,卻說不出一個字。
袁淑芬手掌輕輕拍她的後背,她可以感覺到洛寒的情感在奔涌,那是自然而然的真情流露,至親至愛的人才會有這樣的情感。
「傻孩子,別難過,媽媽一定會堅持下來的,不管結果怎麼樣,都要堅持。」
洛寒鼻子酸的要掉了,悶悶的嗯了一聲,然後抱緊她,「謝謝你,媽,謝謝你。」
龍梟被兩人的情感感染的眼眶也熱熱的,高高大大的黑色身影走至兩人旁邊,猿臂像一把撐開的雨傘,將兩人溫溫柔柔的全部抱住,左臂環繞着袁淑芬,右臂環繞着洛寒。
一把撐開的傘在兩人的上方展開,伴隨着低醇篤定的聲音,堅定又誠摯,「我會保護你們。」
很簡單的承諾,但是足矣。
洛寒仰起頭,和龍梟對視,兩人同時想起來洛寒說過的話,她以後要為他撐傘。
他們要為彼此撐傘,從此,共擔霧雨流嵐,共看風雪驚雷。
良久,三人的情緒褪去,袁淑芬先由洛寒扶着坐下。
她拍拍沙發讓兩人分別坐好,依然瀰漫着紅血絲和淚光的眼光看着龍梟。
「梟兒,你一定有很有疑問想問我,我知道你想知道什麼,既然現在你們已經知道了真相,我就把過去的事告訴你們吧。」
龍梟額際的青筋還是挑了挑,修長溫熱的手指牽住她的右手,「媽說吧。」
他們都已準備好。
洛寒牽着她的左手,側身就近她,「媽,你慢慢說,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袁淑芬點頭,眼眸填滿了時光痕跡,有些悵然的看着窗外的天空,好像用目光推開了一扇厚重的回憶之門,蒙塵的往事被開啟。
她嘆了一口氣,悠長又緩慢的嘆息道,「三十多年了,我以為我再也不會提……」
病房很安靜,只有呼吸聲,只有心跳聲。兩人的心都被袁淑芬帶着,回到了遙遠的觸不可及的遠方,回到了她的青春年華,她的絕代美艷。
「三十多年前,中國的經濟發展還遠遠被歐美國家拋在後面,當時掀起了一股強悍的留美風潮,很多中國的年輕人都去美國尋找機會,便是傳說中的美國夢……」
她頓了頓,又是一聲長嘆,似乎是在交代事情發展的背景,那是個眾人齊淘金的時代,他們了解的,當時很多中國人都在美國做一夜暴富的美夢。
袁淑芬繼續解釋,「我和紹恩一直都在美國,我們的父輩早早就移民到了紐約,是較早在美國落根的人,我們當年在劍橋大學讀書。」
「劍橋?媽和爸都是劍橋的學生?」洛寒詫異的看着她,心裏不由驚嘆。
美國頂級的學府啊,真沒想到,婆婆竟然是劍橋的大才女,怪不得有龍梟這樣的兒子。
袁淑芬頷首,「這有什麼?你大學在哈佛,比我更厲害呢,而且你十六歲就考上大學,比我聰明。」
「這……」婆婆了解的資料果然不少。
袁淑芬接着說,「我在劍橋大學美術系,主修的是油彩和國畫,紹恩在金融專業,主修的是風投和金融管理。當時我的父母極力反對我們在一起,袁家在美國是小有名氣的商人世家,而紹恩的父母當時只是銀行的普通職員,雖然不貧窮,但是並不富有。」
原來是這樣?
洛寒一直以為他們的愛情是袁淑芬處於被動地位的。
「但是我相信他,我愛他,我寧願跟家裏鬧翻也要和紹恩在一起。」袁淑芬想到自己當年為了愛情奮不顧身的舉動,露出了少女般的微笑,羞怯的宛如回到了鳶尾花開的初春。
「紹恩為了跟你們的外公外婆證明自己有能力給我幸福,大二就在華爾街的銀行當實習生,就是他們的父母在的銀行,實習期滿,他順利留在銀行,半年後掙到了第一桶金。二十萬美金,當時的金融形勢和美元的價值,是現在的上百倍啊。」
哇!厲害!
洛寒膜拜的瞪圓眼睛,把對慕紹恩的崇敬全移到了龍梟的身上,和他對視,凝望,然後竊笑。
她覺得自己撿到大寶貝了,風雲才子的兒子呀!
龍梟勾唇,不語卻把寵愛表現的很足。
「他掙到第一筆錢,本想全部拿出來給你的外公外婆當做聘禮,但是後來他幾個同學找到他,商定用這筆錢做投資。」
袁淑芬想到這裏,輕嘆一口氣,「紹恩有驚世之才,卻抵不過人心不古……他用二十萬美元,花了一年的時間,創辦了一個小型金融公司,當時他們幾個年輕人吃喝住宿都在一間七十多平的房子裏,一步步,把辦公室搬到了曼哈頓,在種族歧視相當嚴重的局勢下,打開了一條金融小路。」
霞光流露,在她眉眼之間跳躍,也只有提到自己最愛的人,最幸福的事,才會有這般的動容和幸福餘味吧?
洛寒和龍梟以敬仰的姿勢聽着,肅然起敬。
「後來,紹恩的公司發展的很順利,等到我們大四的時候,他已經小有名氣,而我,則提前完成了我的個人畫展的所有作品創作。紹恩幫我籌備了我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畫展。」
龍梟記得,宋青玄說過母親曾經舉辦過個人畫展。
洛寒簡直要匍匐跪地以示傾慕了,她怎麼都不會想到,坐在她身邊這個每日穿金戴銀的貴婦,竟然是林徽因一樣的傳奇女子啊!
而且同樣是劍橋大學,甚至可以聽到當年的慕紹恩先生,撐着長篙在康橋下經過,吟誦着「悄悄是別離的笙簫……」
真美。
雖然在美國多年,洛寒一次也沒去過,她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和龍梟早些相遇,沒能和他一起,共同走上那座被詩人吟誦了一生的康橋。
「但,好景不長。」
美好的畫面,在她的語氣中急轉直下,康河的水泛起波濤,打亂了那一船艙的柔波。
袁淑芬悵然的搖頭,神色悲痛猶如刀絞,多麼不願意再回想的過往,多麼不願意再想!
洛寒捧住她的手,她手冰涼,冰涼,脈搏跳動的很快,貧血導致的心臟起搏遲緩,這一刻突然被急促的陣痛取代,「媽,你放鬆,別激動,你放鬆,我們都在,我和龍梟在,深呼吸,吸氣……」
洛寒順了順她的呼吸道,這才平復下去。
「我們快畢業的時候,紹恩的金融公司已經有了有了不小的名氣,他當時正在和幾個大公司進行融資,如果融資案可以成功,他就能拿到一個億的風投,一個億,是天文數字。」
即便是現在,一個億也是天文數字。
一個出身一般的年輕人,為了愛情,憑藉才華殺出了一條光明大路,不用想也知道多麼堅辛。
洛寒想哭,可是沒敢。
龍梟心裏情緒萬千,那位他素未謀面的父親,以這樣的形象徹底定格,坦然無畏,優雅聰明。
「紹恩當時在猶豫,是不是先跟你外公外婆提親,再去接大盤,我跟紹恩說,男兒志在四方,我不會走的,讓他安心去做事業。」
如今想來,畢生的遺憾擰成的死結,便在這裏了。
「如果我知道……事情會發展成那樣,當時就算私奔我也要和你們的父親在一起!當時我真傻,我真傻!」
袁淑芬悲從心來,禁不住劇烈顫抖,她呢喃着,一遍遍,「我真傻,我真傻啊!」
「媽,都過去了,都過去了,媽,看着我們,你看看我們。」洛寒抱抱她,「媽,不說了,不要說了,你需要休息。」
龍梟不忍再讓母親備受折磨,扯開毯子包着她的肩膀,輕聲道,「媽,以後再說吧。」
袁淑芬搖搖頭,閉上了眼睛。
一滴冰凌凌的淚自她的眼中滑落,擦過她的右臉,緩緩流到了嘴角,卻好像同時流入了龍梟和洛寒的心裏,那份沉重、嘆惋、悲傷,全部席捲上心頭。
「媽……」
龍梟手指輕輕拂去她臉上的淚,眉頭皺緊,心痛的不能自制。
袁淑芬揮開他的手,哽咽着低啞道,「讓我說完,我忍了三十年,憋在心裏夠久了,你們讓我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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