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隆帝手中有一份名單,是雨組潛伏在宮中的影衛成員。這些雨組成員,是由眼下失蹤的影雨一手安排,安插到各宮各殿,身份各樣。
有在宮中掌握一定話語權的尚宮、女官,有宮妃的心腹宮女、嬤嬤,有不起眼的粗使宮女、灑掃婆子。甚至,有些品級低的寶林、采女也是雨組成員之一。
這些女子,林林總總加起來,共有四、五十名之多。灑在這幾千人的後宮固然不起眼,但有任何風吹草動,便逃不過她們的眼睛。
舊年的皇嗣一案算是個例外,這件案子從頭到尾都是史歆美一個人算計好了,她又是個擅長偽裝的,表面上絲毫看不出端倪。人手上,她也只動用了碧雲一人。
出了事之後,影雨便向慶隆帝請了罪。後來向武正翔稟報碧雲死於毒發的,也正是其中一名雨組成員。
這些女子的身份有明有暗,在影衛那裏過了明路的,便只有區區十餘名。武正翔接手影衛,暫代「影」一職,自然也就知道了這份明面上的成員,雨六便是其中一名。
童華池叛變,為何對影衛帶來重創?在慶隆帝看來,正是因為先帝給了他太大的權力,手頭掌握了影衛所有的人手之故。
尤其是宮闈重地,他安插人手只是提防後宮這些陰私事,知曉各宮各妃的品性。並不想將自己的暴露於人前,哪怕是只服從他命令的影衛。
因此,自從重組影衛之後,這份完整名單便只有影雨和慶隆帝知曉。
聽完武正翔的陳詞,慶隆帝點點頭。
他所說的真假,喚雨六一問便知,沒必要撒謊。何況,在這件事上,若不是忠心為主分憂,武正翔所為何來?何況冒這個自己動怒的風險?
當下更對他的忠心不二深信不疑,緩緩道:「你做得不錯。既是一心為朕,豈能降罪於你?」
頓了一頓,又沉聲道:「武正翔聽封!」
武正翔微微一愣,忙雙膝跪地:「臣在!」
&國公之子武正翔,文韜武略、屢立奇功、忠心耿耿,朕心甚慰!着,即日起,封為雲麾將軍,從三品上。賜魚龍袋,御書房行走。」
影衛在朝中屬於半公開狀態,勛貴眾臣只知其名,卻並不知為何人。
上到統領、各組頭目,下到分散潛伏到高芒王朝各處的每一個屬下,在明面上都有一個公開的身份,便於行事。
這道旨意,慶隆帝已準備了很久。從影衛四組頭目中,擢升一名為「影」,便要有與之匹配的身份地位。基本上,這意味着將武正翔提前獲得了他的認可,正式就職「影」一職。
&立奇功」不是虛言。他冷眼看着,武正翔一步步從風組的普通成員,一路上升到影風一職,直到今天正式成為「影」,有勇氣有魄力,更加難得的是這份忠心。
帝王之術,御下之道,便是要張弛有度,有獎有罰。
原定於捉拿到童華池才正式任命,但此時通過旨意,晉升他在朝中的官職,對他明面上的身份先行予以認可,更能收穫他的忠心。
何況,忠國公府上的事,慶隆帝也聽說過一二。眼前這名看上去英氣勃勃的男子,若是沒有武勝的全力相護,恐怕早已在幼年夭折。
此時,有他親封的「雲麾將軍」一職和賞賜,他在府中的艱難處境將大為改觀。
武正翔高舉雙手,深深跪伏下地,朗聲道:「臣,謝主隆恩!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再抬起頭時,已是星目含淚,哽咽道:「主上,屬下謝主上厚愛!」這是用「影」的身份來道謝,是比之君臣,更加親密的關係。
揭發皇嗣一案,固然是為了盡忠職守,為主上分憂,但更多的是出於他的私心作祟。
徐婉真的父兄,便是被這案子牽連,至今仍在大理寺獄中。
他在暗中留意過,知曉塗山長、徐昌榮座師戶部鞏尚書、昭陽公主都先後出手照拂,未免打草驚蛇,給人留下話柄,他一直按兵不動。
根據他之前跟徐婉真商議的,這件案子的癥結還是在於找出真兇。否則,事關皇嗣,不是哪個皇親國戚打個招呼就能放人的。
大理寺也好,刑部也罷,都不會擔下這個罪責。若是一直找不到真兇,徐昌宗父子也許就會這麼一直,不明不白的關下去。就算關上一輩子,又能徒呼奈何?
但,成事艱難,敗事卻易。
尤其是在五月初八的「牡丹花會」上,他知曉了太子在打徐婉真的主意。雖不知何故,但昭陽公主明顯也來者不善。
這種緊要關頭,仍被關押在大理寺的徐昌宗父子,就會變成徐婉真的軟肋。救不出來人,但要在牢獄之中,悄無聲息的死兩個人,又是身負謀害皇嗣嫌疑的罪人,誰會追究?
太子也好,昭陽公主也罷,只要祭出這個大殺器,徐婉真也只能任由他們拿捏。
因此,揭露皇嗣一案的真兇,便變得迫在眉睫起來。
在他原本的佈局裏面,是待今日將童華池捉拿歸案後,才着手佈局此事。
但在「牡丹花會」上的意外,讓他深深認知到,徐婉真這樣風姿出眾、偏偏身份地位低微的女子,已成為太子、昭陽公主眼中的棋子。
若不儘快解決,遲則生變。等徐婉真果然受到要挾之時,已經是悔之晚矣。
好在他早在去江南道之前,便知曉了皇嗣一案的疑點,順手也布下一些線索。眼下雖是倉促之間提前發動,也能自圓其說,便下定決心甘冒奇險,先解決了這個心腹隱患。
只要過了慶隆帝的疑心這一關,便萬事大吉。
他在忠國公府長大,自幼便幾經生死。
若不是有大哥武勝的一心看護,食同桌、寢同眠,早已不在人世。
十歲的時候,大哥年紀漸長,襲了世子爵位,又領了神武軍小校的差事。在府中的時間減少,他再是小心謹慎,也有兩次差點慘遭毒手。
大哥無法,只好將他引導慶隆帝的面前,成為影衛風組的一名普通成員。
八年時光荏苒,他對慶隆帝有敬畏、有儒慕、有感激。這條命既然是主上給的,理應竭盡所能,辦起差事來毫不惜命,從未有過一絲一毫的私心雜念。
可,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偏偏這第一件發於私心之事,竟獲得了如此大的賞賜,怎不讓他心懷激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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