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妙言嘟着嘴,道:「我聽說你家出了事,便想來看你,又顧忌你正在重孝,不便探望。你倒好,我給你寫了好幾封信,你一封都不回。」
徐婉真對汪妙言這個閨中姐妹一點印象也無,前段日子家中事忙,鄭嬤嬤安排的課程又緊張,習字、作畫、彈琴的時光又有韓茹娘一起消磨,哪裏想得到汪妙言。今天她來,才知道原來自己還有這麼一個小姐妹。翻找了一遍自己腦海中的記憶,知道兩人以往也有些交情,蘇州城的商家千金們聚在一起時,常是兩人作伴。便道:「過了年,我們就要上京了。祖母請了嬤嬤來教我規矩呢,你的信我都沒見着,想必都在祖母那裏。」
汪妙言因楓林渡口的事,本就覺得矮她一等。這次見着徐婉真,跟以往相比多了幾分陌生,舉止嫻雅端莊,走動間有暗香浮動。見她不如以往熱情,還以為徐婉真心下對她鄙薄,強打精神施禮道:「婉真,汪家之前確實對不住徐家,妹妹在這裏給你賠禮了。」
徐婉真並不了解汪妙言的真性情,忙將她攙起來:「妙言切勿如此,家族的事,哪裏是我們女兒家能做主的。」
汪妙言見她如此,心下更確定了徐婉真看不起她的念頭。若是放在以往,兩人之間哪裏會如此客客氣氣,她若是賠禮,徐婉真定會嗔怪她多禮,定要來撓他,鬧得她求饒才罷休。心下惱怒,既然你待我如此,我又何苦來哉?心裏想了許多,但面上並不顯露,只堆起虛情假意來說話,楓林渡口的事當下隻字不提。
汪妙言心頭的這千迴百轉心思,徐婉真哪裏知曉,她本也是第一次與她相處。兩人一起回了映雲閣,讓葛麻去邀了韓茹娘前來,三人一起在院子裏,就着冬日暖陽,刺繡說笑。
午時,徐老夫人留了飯,汪直華才帶着汪妙言回家。
進了自己的房間,汪妙言一直笑吟吟的臉便垮下來,扯掉頭上的釵環扔在地上,氣憤地道:「她徐婉真憑什麼看不起人!家裏產業都賣光了,還不如我們家呢!」
冬雪忙蹲在地上,去撿拾首飾,汪妙言一時氣憤,伸腿將她踹倒在地,道:「撿什麼撿?!徐婉真現在戴着孝,都比我精心打扮的好看。還有那個韓茹娘,那張臉一看就是個狐媚子!」少女的嫉妒心,讓她失去了理智,也忘記了冬雪在楓林渡口的忠心護主。
冬雪含淚收拾好,默默退下。汪妙言還猶自氣憤難平。
徐家在新年期間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產業雖然賣給了賀家,但在徐家幹了一輩子的老人、老掌柜們,都來給徐老夫人磕頭謝恩。以往受過徐昌宗、徐大夫人恩惠的街坊百姓們,知道徐家即將上京,都前來拜謝。關係親近的,來給徐老夫人磕頭,不認得的則在徐家門房留下拜年禮物。從古玩珍品、書畫,到一籃子水靈靈的蔬菜、一筐雞蛋,甚至嘎嘎叫的鴨子等,不一而足。
徐老夫人整理着上京的行裝箱籠,讓下人們將這些拜年禮品搬進院中,對徐婉真道:「真兒,你可知這是什麼?」
不待徐婉真回答,又道:「這些都是人心,是我們徐家在江南道幾十年,留下的痕跡。哪怕我們將來再也不回來,提起錦繡記,人們都會豎起大拇指,贊一聲好。」
徐婉真屈膝施禮,「孫女記下了。日後行事,必定秉承徐家家風。」
祖孫倆正說着話,玉露接到小丫頭的稟報,上前朝徐老夫人屈膝施禮道:「老夫人,門前來了一對母子,說是受了大夫人恩惠,定要前來給您磕頭謝恩。」這些日子前來給徐老夫人磕頭的人雖多,但都是識得的,這種情況尚屬首次。徐婉真問了情況,玉露道:「門房講,看穿着打扮,應是蘇州城附近的獵戶。」
徐老夫人道:「那快請他們進來。」說是蘇州城附近,可蘇州水路縱橫,附近哪裏有山?這最近的山進一趟蘇州城,少說也得兩天在路上,這麼遠的地方特意前來,無論之前認不認識,都不能涼了人家的心。
徐老夫人着人將母子倆引到花廳,因是徐大夫人的緣故,讓徐婉真也在一旁聽聽。不一會兒,玉露帶着母子二人進來。只見一名身材瘦小的婦人當先,頭上包着藍布帕子,一身碎花短打衣裳精幹利索。後面則跟了一位昂揚漢子,黑臉膛,身材高大,雙目有神。兩人進了徐家,並不東張西望,中規中矩地朝老夫人磕頭見禮。
碧螺端來凳子,給兩人坐下。徐老夫人道:「聽說你們與大夫人有些淵源?」
那婦人將緣故道來:「小婦人夫家姓韓,這是小兒黑狗子。永隆三年春節,我們到蘇州城置辦年貨。不想小婦人突然發病,小兒背着我到處求醫,醫館都不肯收治。要不是遇到徐大夫人,我這條命早就沒了。」說到動情處,抹了眼淚道:「徐大夫人是好人哪,怎麼會這麼早就走了?」
一時間說得徐老夫人也傷感起來。徐婉真道:「多謝兩位還記得家母。」命桑梓賞下荷包給二人。
韓氏急忙推辭,「我們母子二人不是為賞錢來的。是我聽小兒講,老夫人和小姐都要上京去?」
徐老夫人點頭,道:「想必你們也聽說了,錦繡記如今已經賀家的產業,我兒還在京城。」
韓氏道:「老夫人,徐大夫人的恩情,我們是沒法還了。這上京路途遙遠,又沒有個當家男人依靠。我也知道徐家應有許多辦法,但我思來想去,總是不放心。好在小兒還有兩把子力氣,可簽了賣身契給老夫人、小姐使喚,總是要比外人可靠些。」
黑狗子一直低頭不語,雖然這是臘月間就做好的決定,可事到臨頭,他還是有些舍不下阿娘。
徐老夫人、徐婉真心中齊齊震驚,徐家僕役遣散了許多,主動要求留下來的極少,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家做打算,也是人之常情。這當頭,竟然有人來投奔,實在是太過意外。這個時候來徐家,已經沒有任何利益,不大可能是誰安插來的眼線。看這母子二人的打扮,雖然生活清苦,但並不缺這幾兩賣身銀子,報恩竟然能捨得讓親生兒子簽賣身契?這說出去估計沒有幾人能信。要知道,一旦立下賣身契約,就是入了賤籍,三代之內都是不能科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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