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平十年, 十二月, 天降異火, 毀新都民宅百餘,朝野震動。
刑部尚書宋允奉旨徹查。
乾平十一年, 一月,
宋允回旨, 此事系賢王楚宏儒黨人所為。
楚帝大怒, 當庭敕旨,捕楚宏儒下獄,廢尊位,折為庶人,更名為>
二月上旬, 逢大雨。
坊間傳, 有術士言, 此災皆因上主失德,不顧手足之誼, 才召此大禍。
眾臣引為笑談。
二月中旬, 雨不止。
眾臣不敢言。
下旬,新都偶有污水入室。
術士再語,若上主不悔,便會洪水滔天。
聞言,眾臣忙聯名上折祈楚帝赦「障」, 以保天下太平。
賢王楚宏儒永囚楚宮攬賢閣, 六部革職百餘人。
……
余府。
撐傘踏着一尺來高的石墩從屋檐下挪到門口, 余慕嫻望着輦上人,彎眉道:「真是麻煩殿下了。」
&有何麻煩……待到五月時,姐姐便是要與姝兒住在一個屋檐下了……」伸手用帕子拭去余慕嫻額上的水珠,楚玉姝輕笑道,「姐姐真是勞碌命……當下已不是相爺了,行事還是這般匆忙……」
&下這卻是抬舉臣了……」抬袖將油紙傘擱到車輦外,余慕嫻轉身欲接過楚玉姝手中的帕子。
縱然她與楚玉姝已有婚書,但終究有上下之別。
&姐想要此物?」見余慕嫻要取自己掌中之物,楚玉姝嬉笑着將錦帕藏到身後,「姐姐若是想要此物,卻得想他折……」
&低聲應下楚玉姝,余慕嫻抬袖穩住楚玉姝的腰,而後慢慢俯身。
瞠目望着愈來愈近的玉面,楚玉姝身子一僵,竟是半晌也未憋出一句話。
好笑地從楚玉姝身後取過錦帕,余慕嫻彎眉與楚玉姝一笑,道:「多謝殿下賜帕……」
話罷,余慕嫻便緩緩起身,端坐到楚玉姝身側。
今晨要往楚宮與太子楚明鴻講經,荒唐不得。
見余慕嫻轉眼便正襟危坐,楚玉姝微愣:「姐姐?」
&下?」低眉側望楚玉姝一眼,余慕嫻抿抿唇,道,「妝花了……」
&會?」未細究心底那股莫名的憾然,楚玉姝側撐起身子與余慕嫻對視,「姝兒出府前,明明細細畫過的……」
&細畫過?」饒有興致地瞧瞧了楚玉姝的眉眼,余慕嫻道,「殿下這府上的婢子真是……」
&姐也覺得不好看麼……」楚玉姝大笑,「本殿也覺得不堪入目……但那堆賤婢卻敢言說本殿美的不可方物……」
&下何必戲弄那些丫頭?」抬目將楚玉姝的面盤盡收眼底,余慕嫻道,「殿下這妝容確實不佳……但,臣以為那些婢子有一言未說錯……殿下當真是美的不可方物……」
&嗎?」楚玉姝挑眉,「不可方物這個詞本殿聽厭了,姐姐得換一個……」
&國傾城?」余慕嫻輕笑。
楚玉姝大笑:「姐姐這話若是傳出去,定是要貽笑大方……」
&何會貽笑大方……」余慕嫻微微合目,「微臣所說,皆是肺腑之言呀!」
&真?」楚玉姝多看余慕嫻一眼,側面與輦外喚道,「霜兒,上輦來。」
&是殿下的新婢?」不經意地掃過跪坐在眼前的美婢,余慕嫻道,「殿下好眼力……臣卻是多日未見這般貌美的尤物了……」
&姐也夸這婢子是尤物?」盯着霜兒微微發顫的手,楚玉姝道,「霜兒,且抬頭看着余姐姐!」
&不……」霜兒順從地抬頭。
待發覺余慕嫻也正在望她時,霜兒不由自主地挪開視線,口中軟糯道,「相爺……」
霜兒早在出長公主府前,便知曉車輦上是何人。
縱然長公主一路上一直喚着輦上人「姐姐」,她也知曉這輦上人是相爺。
即便相爺如今已不在朝中為官,但相爺始終是相爺。
聞着眼前的婢子喚自己相爺,余慕嫻抿唇。
她已是許久未被人喚作「相爺>
姝兒喜喚她「姐姐」,原是率性之舉。
但因着舊時她曾涉足高位,朝中諸臣多以為這是她與長公主之間的些許情趣,以至並未有人想過她是個女子。
這原是好事,可將此事聯繫到這喚作「霜兒」的女子身上,余慕嫻便覺不妙。
霜兒的眼睛裏藏了太多的情緒,多得讓她心生戒備……
&兒!」見余慕嫻沒接霜兒的話茬,楚玉姝鎖眉,「你可是忘了本殿吩咐的……」
&又是軟糯的應上一聲,霜兒怯生生地朝着余慕嫻一拜,「姐姐……」
&下,臣不需已有義子,無需這麼個妹妹……」搖頭止住楚玉姝的話語,余慕嫻溫聲與楚玉姝道,「再者,臣言行粗鄙,配不上這般好的妹妹……」
&來姐姐也覺得霜兒這丫頭生的靈秀。」隨性地把玩着余慕嫻的手,楚玉姝半真半假道,「姐姐,你且仔細瞧瞧,本殿與霜兒誰人姿色更佳?」
&下以為呢?」余慕嫻彎眉打量着楚玉姝的指尖。
楚玉姝今日往指尖上塗了豆蔻。
雖略有些浮華,卻艷的緊。
楚玉姝嗤笑:「霜兒以為呢?」
&長公主……霜兒蒲柳之姿,怎敢與長公主爭榮……」霜兒叩首。
&冷不防捏住霜兒的下巴,楚玉姝道,「即敢用『爭』字述本殿,膽子不小!」
&下……」伸手將楚玉姝拉回,余慕嫻道,「不過是個不懂事的小丫頭……殿下何必與她計較……」
&瞧瞧,這指尖的物件的都要花了……」輕浮地將楚玉姝的手抬高,余慕嫻不輕不重道,「方才那問原是該臣答的……臣此時告與殿下便是……殿下莫要與這小丫頭置氣……若論殿下與這小丫頭孰優孰劣,自是殿下更勝一籌……但單論這容貌,或是這小丫頭更要一枝獨秀了……可惜,臣去日自詡姿容……今日見此女,方知何謂芙蓉顏色……」
&般說,姐姐也為此婢動心了?」楚玉姝彎眉,「三哥舊時可是甚喜此婢……」
&下可為此婢動心?」余慕嫻眯眼。
楚玉姝不假思索:「並未。」
&是殿下未動心,臣又怎會動心?」余慕嫻輕笑片刻,湊近楚玉姝耳際道,「殿下又不是不知,臣的心在殿下這處……既是殿下未動心,臣又怎會動心……」
話罷,余慕嫻不待楚玉姝反應,即撐傘下輦往太子居處行。
方才霜兒上輦時,她便知車輦已到楚宮。
凝眉目送余慕嫻下輦,楚玉姝轉頭與霜兒道:「方才余太傅所言的,你可是都聽見了?」
&聽見了……」霜兒忍住心頭的酸澀,只是朝着楚玉姝一拜,道,「多謝殿下助婢子……」
&事不必言謝……」楚玉姝正色道,「本殿今日要你來,只是敲打敲打府上那些自以為是之輩……本殿知曉,余相是爾等心中的如意郎君……但爾等着實不能忘了,其只能之本殿的夫郎……」
&吞下「情不自禁」四字,霜兒低泣道,「婢子記下了……」
&是記下了,那邊換身衣裳吧。」拍掌命輦外人送來一套華服,楚玉姝道,「長公主府不養閒人……災荒之事,本殿助你,卻不是要你在長公主做個閒人……」
&知曉當下是要往賢王居住行,霜兒抿唇又朝着楚玉姝一拜,「奴定不辱使命。」
&揮手命婢子侍奉霜兒更衣,楚玉姝道,「待會見三哥時,記得要愁苦些,這般才討人疼……」
&
頷首跟在楚玉姝身後下輦,霜兒的步子邁的極輕,以至楚玉姝只能聽到自己頭上的銀鈴在響。
&子與三哥隔牆而居。」楚玉姝低聲似是在說與霜兒聽,又似在說與自己。
霜兒不敢抬頭看眼前人:>
聽着霜兒答過是,楚玉姝即命婢子撤了自己頭上的傘,又起手拋擲了頭上的髮簪。
一路散發朝着楚宏儒居處走。
見楚玉姝在深宮中散發,跟在楚玉姝身後的婢子皆是腿肚一軟。
舊言,披髮乃長輩辭世之兆。
長公主這般招搖於楚宮……
想着楚帝素日待長公主的嬌寵,婢子皆是生了一身寒意。
但一思及長公主待人的手段,又無人敢上前。
以至行至攬賢閣時,楚玉姝依舊散了一背青絲。
&哥!」捶門帶上哭腔,楚玉姝伏在攬賢閣門口,驚得其身後的婢子們面面相覷。
隔門聽着楚玉姝的哭聲,楚宏儒指尖一顫,竟是在奉旨抄寫的佛經上留下了一道墨漬。
門外是姝兒麼?
默默攥緊手中的毛筆,楚宏儒擺出一副淡然無謂的模樣。
楚宏德見狀,平聲道:「障……你定是不知寡人此世多艷羨你有姝兒這麼個妹妹……」
&不也是聖上的妹妹麼?」凝神於筆端,楚宏儒道,「聖上此世雖有過七個妹妹……此時也只剩長公主一人了……」
&楚宏德飲一杯茶,「寡人將這天下託付給她,障也覺得甚好吧……」
&麼?」指端再也握不住筆端,楚宏儒瞠目,「皇兄,你方才說了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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