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當然……」低眉錯過男子的視線, 余慕嫻點頭道,「不知扁擔在何處?」
聞余慕嫻在尋扁擔, 男子訝然:>
&如何了?」淺笑着擼起袖口, 余慕嫻溫聲道,「難不成這寺中連挑水的物件也無?」
&自是有的……」
一面盯着余慕嫻那雙看上去並未做過重活的手,一面帶着余慕嫻朝一側的偏殿走, 男子收起了面上的驚愕。
&時曾聞余相是貧苦人家出身……彼時還不信……今日一瞧,才知此言非虛……」帶餘慕嫻行到偏殿,男子指了指牆角的扁擔道, 「只有這些了。」
&些也是足了……」余慕嫻斜目望了望牆角佈滿了蛛網的扁擔, 笑道, 「不知水桶在何處?」
&被問及水桶, 男子抬手將手臂環到胸前,「相爺要的水桶,昨日還在此處……誰知此時就不見了……」
&既是不見了, 那便勞壯士在此處候慕嫻片刻……」抬腳朝着寺外走,余慕嫻面無異色。
見余慕嫻轉眼就要走, 男子忙跟在余慕嫻身後:「相爺這是要往何處去?」
&桶。」
輕飄飄地丟與男子兩個字, 余慕嫻慢步沿着來時的路往城中行。
待途中偶遇農戶,余慕嫻即從農戶家中買了木桶,又借農戶家中的毛驢將木桶拖回了寺中。
&爺……」盯着跟在余慕嫻身後的毛驢,男子道, 「既是尋來了木桶, 那邊快快去後山挑水吧……」
&低聲應下男子, 余慕嫻即牽着毛驢往後山挑水。
待余慕嫻歸來,寺中已無人影。
默默往返幾次將水缸填滿,余慕嫻從牆角找來火石,想法子在案上點了一盞油燈。
燈芯一燃,余慕嫻便見窗外依稀有幾個人影。
起手將油燈滅了,余慕嫻躡手躡腳湊到窗沿下。
&爺怎麼還沒到寺里?」
窗外是白日那個壯漢的聲音。
&是三爺今夜有事吧……」
另一個男聲緊跟着壯漢的話頭。
&便是天大的事,也不該將聖上派來的相爺冷在這寺中不是?」壯漢話里透着猶豫,「要不你且在這寺中看着,我去後山尋三爺?」
&爺原是在後山?」壯漢身旁的男子嘖嘖稱奇,「這般好的屋子不住,卻偏偏愛窩在半山上的茅屋裏,三爺也是真奇了……」
&有什麼好奇的!」壯漢冷哼道,「你小子可是忘了,三爺雖是皇家子嗣,卻不是終日享福的主……當年在流放之地……」
&爺也是活得好好的!」出言阻住壯漢,男子道,「行了!行了!竇爺!知道您厲害!三爺厲害!您也別和小的瞎耗着了……您且去尋三爺吧!此處有小的候着……」
聞壯漢身邊的男子喚其「竇爺」,余慕嫻便對那壯漢的身份有了幾分推斷。
雖只是隔窗聽那壯漢的聲音,但確認其是白日裏的黑衣男子卻是不難。
想那男子不過二三十歲相貌,再佐之一副未怎麼受罪的面龐……
猜其是竇馳或是沒錯。
眯眼聽着竇馳喊了聲「得」,余慕嫻捏緊扁擔,小步從殿內繞到殿外。
因方才還在挑水,殿門還敞開着。
側身從殿門口擠出,余慕嫻不動聲色地朝着守在窗下的男子走了幾步。
&是哪個營的?」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守在窗下的男子即轉頭朝余慕嫻一看。
撞上男子的視線,余慕嫻愣了愣,即將扁擔擔在肩頭,佯裝木訥道:「小的是奉命來挑水的……」
&水?」男子嫌惡地望了余慕嫻一眼,「你也是看着三爺心善,才來這寺廟裏混日頭的?老子早說過,若是不想當兵,就不要來廟裏頭湊熱鬧……你小子沒見這長寧寺外,方圓三里都是尋不到人影嗎?」
&小的也不想當兵啊……官爺!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余慕嫻鬆手將扁擔丟到地上,支支吾吾道,「求官爺……求官爺給小的一條生路……」
&還不快滾!」男子瞪着余慕嫻道,「沒看着官爺正忙着麼?」
&見眼前這男子似乎是個直爽的主,余慕嫻彎腰將地上的扁擔撈回到懷裏,滿口胡謅道,「可小的還沒得竇爺的話呢……」
&小子擺明和官爺我叫板不是?」起身揪住余慕嫻的衣領,男子將余慕嫻推搪半步,道,「明日此時,這廟都不在了……要想活,便快滾!」
&廟如何會不在了?這可是聖上敕造的寺廟呀!」余慕嫻仰着臉,握緊手中的扁擔。
&男子正要再言,卻見不遠處亮起了火把。
&點火了!你愛走不走!」厲聲與余慕嫻訓斥兩句,男子拔腿就朝着寺門外跑。
見男子動了,余慕嫻便跟着丟下手中的扁擔,大步朝着寺外走。
待出了寺門,余慕嫻就見那男子從懷中拿出一個鎖頭,將寺門鎖死,而寺內卻已是火光沖天。
&火是如何點的?」余慕嫻皺眉。
男子理所當然地轉身道:「就是余相啊!」
&麼?余相還在寺里?」伸手要奪男子手中的鑰匙,余慕嫻急切道,「官爺,即是寺中有人,那就不該上鎖呀!」
&個賤民懂什麼?」拽着余慕嫻朝後山走,男子道,「爺我原是想放你走的,但聽你話里的意思,你這賤骨頭似乎想救人?」
&爺,這可不是小的說的,小的只是憂心官爺因此事吃官司。」余慕嫻跟着男子快走,「不知爺是哪營的官爺?」
&小子少打聽!」低斥余慕嫻半句,男子道,「你且安分着……待會見過竇爺,官爺我就放你走!」
&謝官爺!」諂笑着將男子謝過,余慕嫻低眉打量着足下的小道。
許是前些日子剛下過雨,黏糊的坡地踩着略打滑。
&爺卻是住在這坡上?」抬袖抹抹臉上的汗,余慕嫻慶幸白日下車輦時就舍了斗笠,不然,上這後坡便是沒這般輕巧。
&不。不光竇爺,三爺也住這坡上……寺里賊人多,睡不安分……」男子揮劍給余慕嫻斬下一截樹樁,「拿着吧,這山路不好走……」
&官爺。」接過甚是糙手的樹樁,余慕嫻插話道,「這永寧寺不是遠近聞名的名寺嗎?如何被官爺說得這般駭人?」
&有何駭人的,你們這些農夫卻是膽子小……官爺我不是新都人,不知這永寧寺的規矩……但依着官爺我近些日子的經歷,我敢打包票,那永寧寺里的和尚沒一個好東西!」男子憤恨地砍了一刀木樁,道,「若是他們那些禿驢有半個守規矩的,三爺也不會將他們趕盡殺絕……」
&余慕嫻佯裝驚懼地倒吸了一口冷氣,「趕盡殺絕……」
&啊。難不成,你小子原是來寺里當和尚的?」被余慕嫻的反應逗笑,男子插腰立在原處歇了歇,「永寧寺的和尚做不得……」
&敢問官爺是何緣故?」余慕嫻往前小進半步,「小的在新都可聽貴人說過,這永寧寺可是寶地嘞!」
&地是寶地,但那也得有命享福不是」佝腰繼續往前走,男子道,「這寺中的和尚雖能從新都領銀兩,但明眼人都曉得,這寺里的和尚做不得……」
&爺的意思是,這寺里的和尚乾的是殺人越貨的勾當……」有意踉蹌在男子身後,余慕嫻半真半假道,「官爺,你可別嚇小的,小的膽子小。」
&就嚇着了真是窩囊!」跨步將余慕嫻拉起來,男子示意余慕嫻回頭,「剛才不是才瞧過相爺放火麼?你且看看,永寧寺已燒成什麼樣了……」
&爺你如何知悉那火是相爺放的?」蹙眉想過楚宏儒不會如此陰狠,余慕嫻緊緊手,低眉將視線從不遠處的紅光里收回。
&是在下告與姚將軍的。」提燈立在距余慕嫻五步的位置,竇馳的黑衣與黑夜凝成了一色。
&爺!」起手丟開樹樁,余慕嫻道,「寺中的水缸已是填滿了……」
&是滿了……便由竇某人送相爺上路吧!」勾唇望着樹杈中的人影,竇馳道,「姚將軍,還不動手!」
&須臾反應出身後人即是那本該葬身火海的余相,姚臨桂起手直取余慕嫻首級。
&爺這般行事未免太過急躁……」側身躲過利刃,余慕嫻朗聲道,「慕嫻死在此處,於竇爺您並無好處……」
&嗎」不屑地拔劍與余慕嫻補一刀,竇馳道,「相爺死在此處,便是成全了三爺……」
&知慕嫻何德何能,竟能成全三爺」借坡上樹木躲着竇馳,余慕嫻不急不躁,「竇爺可是想清楚了如何與聖上交代」
&何交代說余相因長公主遠嫁一事,懷恨在心,故而試圖縱火與三爺玉石俱焚,可好」竇馳眸露凶光,「三爺在流放之地,常言余相仗義……當年壘石場中,余相即是一好男兒……但三爺也說,他虧欠余相良多……故而一直不忍以相爺為棋……」
&竇爺已然按耐不住了……」平視着越來越近的刀鋒,余慕嫻道,「不知慕嫻一命,可換何物」
聞余慕嫻問其死後局勢,竇馳雙目一凌,正要答,卻聞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本殿還新都。」
楚宏儒溫聲給出了答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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