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余慕嫻問及三皇子到長寧的時間,王五不禁看了瞎子李一眼。
見王五竟是不敢答,余慕嫻抬目:「莫不是你們在郡守府也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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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五一猶豫,余慕嫻立刻知曉她猜對了。
&人在休府的地位還不低?」余慕嫻收回落在門扇上的手,似笑非笑的望着王五與瞎子李。
觸到余慕嫻的視線,王五點頭道:>
&皇子是在鄴城城破之前,就到了長寧。」王五繼續道,「但彼時,三皇子是以商賈訪友的名義來的長寧。」
&是訪友,如何會去了壘石場?」余慕嫻抬眉望着王五,她不信三皇子會與羅昌以同樣的方式入壘石場,長寧城又不是人人都是傻子。
&見余慕嫻好奇三皇子入壘石場的原因,王五糾結片刻,與余慕嫻道,「三皇子是為鄴城流民入壘石場的。」
余慕嫻挑眉:「為流民?」
&王五拉着余慕嫻朝殿中走了幾步,「這是四殿下在三皇子離鄴城前,囑託三皇子的。四殿下道,三皇子需行一件為民之事,遭牢獄之苦。」
余慕嫻默念了幾遍「為民之事」,「牢獄之苦」,心下瞭然。
這是楚玉姝在為楚宏儒登基鋪路。
鄴城之圍,半是天災,半是。
若是無鄴城之事,太子定為楚帝。但因有了鄴城之事,楚宏德只剩江山半壁。
雖於絕大多數流民而言,如長寧這般的安頓足以讓他們忘卻離鄉之苦,但於鄴城南遷的權貴而言,鄴城之恥,若是不能雪,那便是楚宏德之責。
楚宏德之責……
朕躬有罪,無以萬方,萬方有罪,罪在朕躬。
舉天下與一人肩,這便是天子之責。
設想,一個少年君王,在國力最強時,傾舉國之力,卻未護住國都,落得偏安一隅,他是該臥薪嘗膽,還是醉生夢死?
……
余慕嫻緩緩抬目掃過殿中二人,半晌未言語。她在想楚宏德處理完鄴城的爛攤子需要多少年……
若是十年不夠,那這擔子許會落到楚宏儒身上。
若是二十年不夠,那這積壓了幾十年的擔子,便會全壓到楚玉姝身上。
楚玉姝……
余慕嫻望了望殿中那六人高的金像,心中暗笑自己竟是推斷了二十年。
她的女帝,重臨江山真的需要二十年麼?
余慕嫻把視線從金像頂望到金像底座,低聲與王五與瞎子李道:「你們需要本公子做什麼?」
&休郡守道,你能勸壘石場中的鄴城流民改歸長寧籍。」王五道。
余慕嫻轉身問道:「倆位可願告訴慕嫻,為何早不勸,晚不勸,偏偏要在此時?」
&為羊舌不苦下月便要晉位太子。」瞎子李答。
&有何關聯?」余慕嫻不解。
王五道:「羊舌不苦早在與四皇女同路時,就與四皇女論過如何處置流民……」
&余慕嫻雲淡風輕地道出了楚玉姝前世的做法。
王五蹙眉,他以為此事除開四皇女與羊舌不苦,便只該他一人知道。
&是如何知道的?」王五挑眉盯住余慕嫻,「可是四殿下與你說的?」
&是。」余慕嫻答過便敦促道,「王公子,還是繼續道慕嫻該如何……」
余慕嫻不欲與王五探討如何處置流民。前世花玉奴為帝時,於外族一向是能誅則誅,從不論來人是何門戶。她也曾問過花玉奴細處緣由,花玉奴的答覆只是淡淡的一句,為固國體,寧可錯殺,不留一戶。
&只需在此處站到天明便是了。」瞎子李道。
&余慕嫻正想問,卻聽到一陣腳步聲。
有人來了?余慕嫻正要望門上瞧,卻被王石從頭上覆下一方綢布。
&算!就要術成了!」王五高呵一聲,余慕嫻便聽到,有人開始晃銅鈴。
&叮叮……叮叮……」
奇怪的連音讓處在綢佈下的余慕嫻也品出一番味道。
這音律,委實是摧殘耳朵。
余慕嫻按着舊時的坐法,將右足足背抬到左腿面,左足足背抬到右腿面上,靜靜等着休高運來。
&神算!」休高運的聲音里透着慌張,「貴人不見了!」
&麼不見了?」王五承住休高運那累得虛脫的身子,「大人莫急,你且慢慢說……」
&休高運一邊順氣,一邊與王五說着余慕嫻是如何從休府中消失的,「大人我今日下堂便收到了貴人托婢子轉與我的辭呈……收到辭呈,大人我不敢耽擱,隨即匆匆趕到了貴人的院中……但當本大人到貴人院中時,貴人已尋不得了……本大人聽伺候貴人的婢子說,今個兒傍晚,貴人送四皇女處的一個丫鬟回院……」
聽完休高運道過細節,余慕嫻才知為何今夜休府內四下無人。原來瞎子李在半月前就已與休高運道過,今夜大凶,人人借需待在院內,不宜離院。
余慕嫻聽到王五的聲音。
&人可是尋人問過那丫鬟了?」王五去一旁與休高運端來一杯茶。
&是問過了。官家道,那丫鬟名作『妙音』……」休高運剛接過茶,還未來得及喝,便沖瞎子李喊道,「神算快幫我算算,是不是貴人與那賤婢八字相衝,才致使貴人失蹤的……」
&王五假意攔了攔休高運,道,「神算正在參長寧城運,此刻不宜打擾……」
休高運急得滿頭大汗:「可神算與本大人說過,若是貴人消失,便意味着本大人有大劫!」
&人莫急……」王五把休高運按回到殿中的高椅上,「神算早料到此事,已命小的備好符文。」
話罷,從袖中取出一個掛飾遞與休高運。
&算說過,若是大人每日能對着此符文念,神算經百次,定能助大人早日脫離苦海……」王五衝着休高運一拜,便要送休高運出殿。
&慢!」伸手止住王五,休高運把掛飾在手中翻來覆去看了半晌。
待休高運見掛飾與他平日所見的掛飾,並無什麼特別的地方,隨即面色一白,道:「王術士,可是李神算算出本大人已無長命,才要你拿出這麼個物件來搪塞本大人……王術士,你是知曉的,本大人為官數載,雖談不上鞠躬盡瘁,卻也沒多耗費民脂民膏……縱然談不上兩袖清風,但任上謀求的多數銀兩卻是盡數奉給了諸位術士……」
閉目聽着休高運將在任銀錢,皆是耗費在尋訪術士上,余慕嫻暗暗心驚。
短短數月來的休府享樂,無法讓余慕嫻對休高運,有個好觀感。堂堂一封疆大吏,沉迷於方術不說,還因此私用刑罰……
但這些都沒讓休高運倒下去,便只有一個解釋,即休高運在官場上是個高手。
官場上的高手被「民間」人這般玩弄於股掌……
余慕嫻睜眼望着頭上覆着的綢布。透過綢布,她能瞧到模模糊糊的人影。
上得山多終遇虎,瞎子李與王五這般玩弄休高運,早晚一日,會遭到休高運的報復……
余慕嫻嘆息一聲,在綢布下與休高運道:「休伯父莫憂。家父已託夢給慕嫻,您大喜之日將近。」
&聽到殿內有童聲,休高運隨即跟着朝着殿內走。
&人——」見余慕嫻竟是不按定好的計劃行事,王五掩下憤怒,匆匆攔住休高運,「大人,你這是要幹什麼?」
&大人方才聽到了貴人說話!」休高運把聲音拔高几度。
&這殿內並沒有人說話呀!大人!」王五再次扯出瞎子李作屏障,「大人,您莫要在此時闖大殿!神算還沒出來呢!」
&聽王五提到了神算,休高運的腳步一下便停了,「王術士,您是知曉的……本大人方才只是……」
&人莫憂……小的猜,神算就快出來了……」王五剛扶着休高運坐回到座上,便看到瞎子李從內殿走了出來。
&算——」休高運正要與瞎子李道,余慕嫻消失一事,卻被瞎子李止住。
&人且慢言!本神算有一語想道與大人聽!」瞎子李假模假樣地擺弄着一個玉葫蘆,「今日玉葫蘆傳語與本神算,道大人您近日會有大災……」
&知大災是?」休高運跟在王五身後,任着王五將瞎子李扶到座上坐好。
&災便是四殿下羊舌不苦,即將晉位為太子。」瞎子李眯緊眼,神神叨叨道。
&什麼?」休高運如同失去了依仗一般,身子瞬時佝僂。
聽休高運似乎失了主心骨,余慕嫻隨即打斷瞎子李與休高運,自行從殿中走到休高運面前。
&是羊舌國變天了。」余慕嫻對上休高運的眼睛。
&算……這是本大人眼花了麼?」休高運瞪大眼望着原是消失了的人,「貴人?」
&是什麼貴人……只是一鄉野小子……」余慕嫻望着休高運呆愣的模樣,輕嘆一聲,繼續道,「神算方才道的是,『四殿下即將』……既是『即將』,那不是意味着,大人您比其他人多出了幾十成勝算麼?所謂『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不苦殿下初掌權柄便該值用人……大人何不好好把握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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