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夢枕因為這麼一句話就默然, 並不是沒有原因的。
從昨天他的刀化形,到苦水鋪一役, 再到現在, 蘇夢枕已深刻見識到顧的是有多喜潔。像先前苦水鋪一役中時, 他們還有破瓦遮擋瓢潑大雨,而現在?一旦他和關七對上招,那只有在街道上, 到那時候刀怕是不配合。
蘇夢枕切切實實生出了這樣的憂慮,只是在這個想法划過腦海後,他的臉肌抽動了下,似乎是沒想到自己竟會有一日會生出這樣的憂慮來。
顧卻沒有再抱怨。
他偏過頭看向三合樓門前坐在「囚車」里的關七, 金風細雨樓的白樓里有關七的資料,而且還是很厚的一個書冊,在昨日蘇夢枕看的時候, 顧也跟着去看了一遍。不僅是關七的,從昨天回到金風細雨樓到來三合樓前,顧還將迷天盟,六分半堂相關的所有資料都看了個遍。除了這兩者外,還有其他不少雜七雜八的,可以說顧藉此對這個世界的局勢有了更宏觀的了解。
至於觀後感?
簡單說的話, 顧有那麼點嘆為觀止。
這體現在很多方面, 比如說這個世界的動盪晦澀程度, 便是曾經被顧作為顧劍譜時, 認為那從根上都腐爛的世界都比不上的。那個世界中所涉及到朝堂之事並不太多, 且不像是如今這個世界朝堂和武林密不可分,以致腐爛混亂大升級;
再比如武功心法方面:
顧他經歷了數個武俠世界,見識過不同體系的武功心法,連道心種魔這樣趨向於玄幻的功法都深刻的體會過,但這個世界的武功路數仍舊讓顧在眼前一亮的同時,產生了不小的困惑,以至感嘆起這個世界的武功體系的天馬行空——在昨日苦水鋪中遇到能左手劍右手刀的王小石時,顧或許就該有這樣的覺悟了。
總得來說呢,這個世界的崩壞程度沒讓顧有多少觸動,反而武功體系讓顧由衷的覺得新鮮。如果可以的話,顧是很想去見識一番的,不過話又說回來,他還是記得他現在身份的。
他是有主人的兵刃。
雖然這個主人命不久矣。
是的,蘇夢枕命不久矣。
蘇夢枕的病都不能簡單用「病入膏肓」來形容了,饒是顧他在醫術上也造詣匪淺,竟也在一時間感到棘手非常。這麼說倒不是他也治不了,他是可以治,儘管需要耗費很多心神,但他總得想一個很合情合理的理由,來搖身一變變成手術刀(……),不是嗎?
該想什麼理由好呢?
顧在這種暗潮湧動的氛圍下,竟然堂而皇之的走起神來,只這片區域裏並沒有誰注意到,他們關注的焦點都在關七身上。
手指修長,身形也很修成的六聖主忽地趨近關七耳邊,細聲細氣道:「七聖爺,聖主夫人就在這裏面。」
關七茫然道:「聖主夫人?」
短小精悍,結實得像是一記沉雷的五聖主道:「聖主要娶六分半堂總堂主的獨生女兒雷姑娘,那雷姑娘便是聖主夫人。」
關七臉上仍是一片惘然:「誰是雷姑娘?」
六聖主搖手一指雷純,道:「便是她。」
關七看了一眼,忍不住又看了第二眼,看着看着他眼中的空洞之色逐漸消減,取而代之的是溫柔之色,「我要娶她,我會娶她。」
六聖主和五聖主對視一眼,末了由六聖主道:「可是卻有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來阻攔,不想讓聖主娶到雷姑娘。」
這時候無論蘇夢枕,還是雷損和狄飛驚都沒有出現在明面上,擋在關七前面的是六分半堂的雷動天和雷恨,他們在先前已聯手擊退了迷天盟的四個聖主,如今被迫對上了關七。
如今被六聖主點名,他們不得不出手。
雷動天和雷恨既是能擊退迷天盟的四個聖主,那他們的武功不可謂不高超,而在他們聯手朝着「囚車」里的關七出擊時,關七一無所覺,兀自沉浸在他自己的思維中,甚至還用稚嫩到天真的語氣問道:「你們為什麼要拆散我們?」
這時,雷動天全力打出的如同雷擊般的「五雷天心掌」已到了關七面門前,五聖主和六聖主已露出了驚懼之色,他們可不願意正面承接雷動天的「五雷天心掌」,誰不知當年金風細雨樓的中神煞都死在了五雷天心掌下。
關七尖叫起來。
他一叫,所有人都覺得耳中刺痛,功力弱的只會覺得耳中有尖刀划過,忙不迭地去掩住耳朵。再去看時,關七所在的「囚車」已中了五雷天心掌,剩下三面很牢固的鐵壁都被那雷擊般的掌法炸裂開來,五聖主和六聖主分別被兩面鐵壁撞開,直飛出去好幾丈遠。
而關七呢?
他是否已被五雷天心掌擊中?
如果是在見到關七前,不會有人抱着這樣的僥倖心理,可如今的關七,沒人會臆想到他堂堂迷天七聖竟會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這就讓有些人不免想關七已不再是從前的關七,他現在就只是一個任人宰割的可憐蟲。
然而現實卻是雷動天連退十七八步,反手點了自己身上幾處穴道,而他雖不至於七竅都在流血,但身上卻有至少七處地方都在往外流血。
下一刻,雷動天甚至嘔出一口血來,臉色也蒼白得可怕。
反觀關七,他仍在那囚車裏,不過卻沒有再坐着,而是站了起來,臉色蒼白的可怕,但他看上起不僅毫髮無傷,甚至於還散發一種奇異的力量。
就在剛才,關七就是用這來自他體內的這股氣勁破了雷動天的五雷天心掌,還反過來傷了雷動天。
不,那並不是起勁,而是劍氣。
更準確來講,是先天破體無形劍氣。
在確認過後,蘇夢枕眼中的寒光更深,他不禁抿了抿嘴唇。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顧眯了眯眼睛,說起來比起刀法,他其實用劍法的時候更多,抵達過無劍勝有劍,無招勝有招的境界,劍氣外放乃至凝結成無形劍也能做到,像六脈神劍就是此類劍法的簡化版,但通常來講使用這一招式時,劍氣形成的無形劍是從手中發出,只剛才顧看得很清楚,關七的無形劍氣是從胸腹刺出的,就好像他整個人就是劍,這般一來劍氣就可以從全身上下任何一處發出。
嗯……就像是如今的顧。
顧心念一轉,喃喃自語道:「他和我一樣化形了嗎?」
蘇夢枕:「……!」
顧定定地看向關七,「他是一柄劍。」
人劍合一嘛。
蘇夢枕有種要咳嗽的衝動,但這時候他還是強自按捺住了。蘇樓主張了張嘴,還想要和顧說關七練得是「先天破體無形劍」,可轉念一想關七所使的先天破體無形劍氣,和昨日苦水鋪一役中顧使出的刀氣,有異曲同工之妙。更重要的是,蘇夢枕自己並非兵刃,不清楚像刀這樣化形的,是不是有自己辨認同類的特殊方法?
不待蘇夢枕細想,三合樓門前就傳出一聲大吼聲:「我要殺了你!」
蘇夢枕被分了神,定睛看向那邊,大吼出聲的是雷恨。雷恨人如其名,他一輩子無時無刻不在恨,恨天恨地恨所有人與物,而他的武功也和這種「恨」有關,此時見雷動天受了內傷,雷恨就恨了起來,只是雷恨不過是六分半堂的四堂主,比起武功來他比雷動天還差一截,如今主動出言挑釁關七,無異於是自找苦吃。
蘇夢枕一邊看雷恨出招,一邊想雷損在何處,偏顧挨了過來:「主人,你的未婚妻是人吧?」
這句話怎麼聽怎麼像在罵人,可蘇夢枕知道顧這話是什麼意思,偏過頭來輕聲說:「你想說什麼?」
&在想為何關七執意要娶一個人,難道他有身份識別障礙症?還是說正因為他分不清他是劍還是人,所以才變得瘋瘋癲癲?」顧若有所思道,儼然已把關七看成了他的同類,還不等蘇夢枕說什麼,他又嘆道:「不然他就是接受不了人劍殊途,便為愛痴狂了?」
蘇夢枕:「……」
不期然間,蘇夢枕意識到一個問題。
這個問題倒不是「刀與劍就不殊途了嗎」,而是關七先前對雷純的態度。在此之前,蘇夢枕以為關七來爭奪雷純,是因為雷純身份特殊,她一是他的未婚妻,同時也是雷損的獨生女兒,迷天盟將她擄走的話無疑能同時牽制六分半堂和金風細雨樓。只關七在半瘋狂的狀態下,不知曉雷純是誰,卻在看到雷純後流露出了愛意,這其中必有淵源。
樓主還在細思量,又聽得顧用失落的語氣說:「他既是喜歡人,那我自是沒什麼希望了。唉,我的情路竟這般坎坷,主人你說我該怎麼辦?」
蘇夢枕:「……」
蘇夢枕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他只有默默看向三合樓那邊,此時雷恨也敗下陣來。
關七面前再沒有能阻攔他的人,他從「囚車」中走了出來,走向了臉色雖蒼白卻依然鎮定的雷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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