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仙的表態,震動了朝野。
公正的說,蘇仙這個人,不是什麼政治天才,他在朝廷的時候,官職也並不高。
但是因為他的文名太高,這讓他即使是面對宰相的時候,蘇仙也一樣能有一席之地。
政治不講友情,但是拋開政治,蘇仙堪稱朋友滿天下。
現如今的滿朝文武,很多當年和蘇仙都號稱是「過命」的交情。
雖然在蘇仙被罷官的時候,這些人什麼都沒有做。
但是現在一個致仕的蘇仙,他們還是願意幫這個忙的。
所以,輿論越來越傾向於高大全這一邊。
官家很尷尬。
他還想再拖一段時間,但是從最近發生的事情來看,如果再繼續拖下去,那有可能發生一件最恐怖的事情——罷朝。
一旦文官選擇罷朝,那就表明這個皇帝已經被官紳階層徹底放棄,這是官家絕對不能承受的。
李邦彥跪在官家面前,一臉委屈道:「官家,千萬不能向這群人讓步,否則日後您的威嚴何在?」
官家抬腳了給了李邦彥一下,大罵道:「你還有臉說,要不是你,太子何至於被逼到朕的對立面。」
李邦彥偷看了一眼官家,小聲道:「那也不能賴我啊,太子和高大全私交甚篤,那是早有異心。」
官家的神色陰晴不定。
這一次趙構的反戈一擊,對他造成的傷害實在是太大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這一次附和趙構的人太多了,官家根本分不清楚這些人到底是還是單純的為高大全說話的。
如果是後者,那還好。
如果是前者,那就恐怖了。
李邦彥看到有希望,心中大喜,繼續為自己開脫:「還有蔡京,這件事情本來就是他挑起來的,現在他搖身一變成了文官領袖,這種欺上瞞下的行為,是對官家威信的嚴重挑釁,應該嚴懲啊。」
李邦彥本以為自己多拉幾個人下水,就能夠把自己摘乾淨,沒想到官家在聽到他這個話之後,眼中殺機突現。
太子是絕對不能動也動不了的,官家還沒傻到去動搖國本。
而蔡京執掌天下多年,根深蒂固,想要動他,也非一朝一夕之功。
真正能夠讓官家生殺予奪的,只有他身邊的這些寵臣,比如李邦彥、比如童貫、比如梁師成。
官家終於想明白了這個道理。
再加上蘇仙表態之後,朝野之上越來越嚴重的壓力,官家終於下定了決心。
大袖一甩,官家轉身走進了內殿。
這個決定對他來說很艱難,但是他不得不做。
因為再繼續拖下去,他手中已經沒有籌碼了。
連高俅都不能拿來威脅高大全,他還能怎麼做?
官家本就是軟性子,也早就認識到自己這一次是犯了天大的錯誤,只是出於自尊一直強撐着。
現在高大全將他的一切偽裝都戳破,讓官家認識到了自己的虛弱。
不能再抵抗了,否則這種虛弱會被越來越多的人看到。
湖州,蘇府。
一個大袖飄飄的中年文士從外面走進來,手中拿着墨家最新款的手機。
在房間內,是一個明眸皓齒的黃裙女子。
她正坐在電腦前上網,刷着網上的評論,臉上的表情很豐富,時而喜笑顏開,時而怒目而視。
看到中年文士進來,黃裙女子頭也不回的問道:「大哥,誰的電話?」
中年文士看着這個女子有些無奈,揉了揉自己眉頭道:「官家的電話,問我怎麼會插手這件事?」
女子終於來了興趣,轉身問道:「那你怎麼回答的?」
文士苦笑:「你做都做了,我還能怎麼回答?只能說很欣賞高大全這個後輩了。」
女子聞言喜笑顏開,蹦起來保證文士的胳膊輕笑道:「就知道大哥最疼我了,官家那邊不會對你有什麼意見吧?」
「我都致仕了,有意見官家也沒辦法。不過高大全是汴京城的風雲人物,身上有很多麻煩,招惹了他,以後只怕少不了是非。」文士有些苦惱。
不過女子卻不以為然,「我們蘇家和高家的關係本來就極為親密,真的不管不問,反倒是會被人說三道四的。再說了,高衙內多好的一個人啊,是大賢者且不說,你看他寫的《星戰》和《三俠五義》,多有趣的故事。」
文士沒話說了,他好歹也是九州知名的文豪,自家小妹也向來是才名在外為人稱道,卻沒想到偏偏喜歡上了高大全寫的那種在他眼中的「三流」小說。
他沒話說,女子卻有很多話想問。
「大哥,高衙內是不是要出來了?」
文士點點頭,「我出面了,也給了官家一個台階,不出意外的話,高衙內很快就會出來了。」
「我就知道大哥最棒了。」女子喜笑顏開。
在江南,有資格說這句話的人不多,而結合這個文士的年齡判斷,他的身份只有一個——蘇仙。
那女子的身份,自然也就是蘇仙的妹妹,一向被世人稱道的蘇小妹。
如果當年蘇仙沒有被罷官離開汴京,那今天蘇小妹的名聲也未必比李清照差太多。
有很多和蘇小妹交往過的人都評價說,蘇小妹文采不輸李清照,但是兩個人的名氣簡直是天差地別。
沒辦法,李清照身在帝都,風雲變幻之地,是最容易魚躍龍門的地方。
而蘇小妹偏安一隅,又家道中落,即便有個很厲害的哥哥,但是能夠給她的照拂也十分有限。
蘇仙一直感覺自己對不起自家小妹,這一次高大全出事,蘇仙卻發現了一個契機。
「小妹,大哥有一個想法。」蘇仙忽然開口。
蘇小妹還沒有意識到什麼,直接問道:「大哥你說啊。」
「這次高衙內欠了我一個人情,我想讓他還在你身上。我給高俅去一封信,讓高衙內引你入太學做老師如何?」蘇仙斟酌道。
他自己已經輝煌過了,世間美景盡在心中,已經沒有多少宏圖大志。
但是他還是想盡力給自家小妹創造一個好的生活環境。
同時蘇仙也有私心,秦觀是一直在追求蘇小妹的,蘇仙也一直樂見其成,但是兩人一直分隔很遠。
前段時間,秦觀給蘇仙說過,想去太學做博士,那讓蘇小妹去太學做老師,毫無疑問能夠給兩人創造機會。
自家小妹也快三十歲了,至今還沒有嫁出去,長兄如父,蘇仙也是着急啊。
聽到蘇仙這樣說,蘇小妹先是心中一喜,隨後就是一悲。
「大哥,我不想離開你。」蘇小妹搖着蘇仙的胳膊,表情十分糾結。
蘇仙是很了解蘇小妹的,不想離開自己,意思也就是想讓自己和她一起去汴京城。
這就說明蘇小妹對帝都是有嚮往的。
如果蘇小妹沒有想法的話,那肯定就直接拒絕了。
認清了小妹的真實想法,蘇仙輕笑道:「傻妹妹,你早晚要出嫁的。江南最頂尖的青年才俊,大多都在汴梁,哥哥不想你繼續窩在湖州耽誤自己了。」
「大哥不能和我一起去嗎?」蘇小妹也不掩飾自己心中對汴梁的渴望。
她的確不是耐得住寂寞的性子,這些年也是把她憋壞了。
蘇仙搖頭,「我發過誓,此生再不入汴梁。」
蘇小妹聞言黯然。
她知道自己大哥還是有心結的,這個文豪般的仙人,內心終究有一份隱痛。
只不過這份遺憾,他永遠都彌補不了了。
因為人生不能重來。
搖搖頭,將這種黯然拋在腦後,蘇小妹有些忐忑的問道:「太學雖然有女學~生,卻從來沒有女老師,高衙內會給大哥這個面子嗎?」
如果蘇仙不入京的話,那蘇小妹的確需要一個工作安身立命,太學老師是一個不錯的職業。
蘇小妹不懷疑自己的能力。
但是她懷疑高大全的魄力,畢竟任命一個女人做太學老師,還是需要很大勇氣的,這是註定會引起爭議的一件事。
對這件事,蘇仙也沒有什麼信心。
「等高衙內被放出來之後再說吧,我想這個面子他應該還是會給的,按照他的行~事風格來說,高衙內向來都是標新立異。如果他也不敢做,那這世上就沒有人敢做了。」蘇仙道。
蘇小妹有些驚奇:「大哥你居然對高衙內評價這麼高,那他入獄之後,你怎麼不聞不問啊。」
蘇仙眼中閃過一絲落寞,「高衙內是典型的激進派,我不喜歡這種人。」
蘇小妹反應過來,當年蘇仙的政治主張更多的還是保持現狀,他不屬於改革派。
從本質上,蘇仙還是一個正統的文人,所以他和高大全是格格不入的。
若不是為了自己,大哥怕是一輩子都不想和高衙內扯上關係。蘇小妹心中產生了這個明悟,不禁十分感動。
「大哥,我不會浪費你的一番苦心的。」蘇小妹保證道。
蘇仙欣慰的點頭。
在蘇家兩兄妹兄妹情深的時候,開封府大牢內,趙構也正在和高大全聊天。
準確的說,是趙構在興師問罪。
牢房裏除了趙構和高大全之外,就再沒有別人了。
「小高,你這次有點太不講究了啊。」趙構滿腹怨氣。
高大全聳聳肩,不發一言。
這次他確實是有些算計趙構。
見高大全不說話,趙構火氣又上來了。
「小高,你摸着良心說,你進來之後,我虐~待過你嗎?要不是被人說三道四,你睡我的房間都沒問題,什麼時候這牢房的門對你緊鎖着了?這不是隨時都能打開嗎?還為人民進出的門緊鎖着,為夠爬出的洞敞開着,你這是罵我還是罵你自己?」趙構越說越來氣。
高大全只能舉雙手投降:「殿下,我錯了,您大人有大量,別和我一般見識。我這是寫詩,寫詩肯定要有一些文學性加工。」
「狗屁寫詩。」趙構啐了一口,「你家的詩這麼淺顯直白啊。」
「你別說,還真是我家的詩,我稱呼這種詩為現代詩,正準備將它發揚光大呢。寫詩嘛,最主要的還是讓百姓理解詩人想要表達的意思,憑白多那麼多規矩,不是什麼好事。」高大全解釋道。
趙構先是被高大全成功的轉移了話題,然後很快就反應回來:「去你的,我管你現代詩古代詩,反正你這首詩一出,算是把我害慘了。」
高大全表示這鍋我不背:「我看着現在挺好的啊,一直以來你都是對官家唯唯諾諾,根本不成氣候。現在你站出來對抗官家了,為求自保,肯定要大肆擴充,這才叫真正的勢力啊。」
趙構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哪有你說的那麼容易,父皇春秋鼎盛,至少還能在位十年,現在積聚勢力有什麼用?」
高大全搖頭,「殿下這話就說錯了,官家春秋鼎盛是不假,但是能不能在位十年,還要看這天下局勢啊。」
「怎麼說?」趙構雙眼微眯。
高大全也不賣關子,「很簡單,如果金兵南下直逼汴京,以官家的為人,有沒有可能直接退位把這副爛攤子交給你?」
趙構不說話,這太有可能了。
官家就是典型的只想享受權力不想承擔義務,真發生了那種事情,趙構絕對相信官家能夠辦的出來這種事。
高大全又開口了,「退一萬步說,如果太子足夠強,那取而代之,也未嘗不可。」
「小高,不要胡言亂語。」趙構先是下意識的點頭,隨後立刻惱羞成怒。
這話傳出去可是要掉腦袋的。
趙構沒有過多執著於高大全大逆不道,而是低聲問道:「你給我老實說,你怎麼和蔡京搭上線的?」
高大全半真半假的回道:「是他找的我,蔡京想要把王荊公未競全功的改革繼續下去,他認為我能做他的先鋒。」
趙構默默點頭,也不知道信了多少。
片刻之後,趙構對高大全擺擺手,直接趕人:「你還留在這幹嘛?父皇口諭,你可以滾了。」
高大全有些欲求不滿,「官家也不下個正式的聖旨?」
趙構差點跪了,大怒道:「小高,做人不能太過分。」
高大全撇撇嘴,感覺官家這人做事真局氣,一點都不像自己這樣大度。
當然,這個時候高大衙內選擇性的忽略了自己睚眥必報的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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