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之後,許夢桐悄悄找許爺爺通了氣,許仙桐聽見,也跟着補充了好多話。其實他昨天就問了,擔心許青龍也覺得劉文昌妻女是可憐的,覺得許家是過分的。可許家的過分,是要等劉文昌到了大牢裏之後,才開始施展的啊。更別說這在許家來說,真不叫過分了。
但是明顯他也是白擔心的。在他們家孩子的概念里,好像劉文昌犯罪和劉文昌妻女可憐是沒關係的.....這是完全不相干的兩件事。糖糖在乎放火的劉文昌,可劉文昌已經被關起來了,她就覺得這件事已經結束了。而劉文昌的妻女,根本完全不在孩子的關注範圍內,就更談不上可憐不可憐的。而且很明顯,糖糖似乎還挺喜歡劉文昌女兒的......
許爺爺把兒子女兒的話,細細的聽完,又細細的琢磨了一下,就表示知道了,這件事他來處理吧。等兩個孩子都出去,許爺爺才皺了眉頭。糖糖不在意是正常的,她根本就理解不了劉文昌為什麼給家裏放火,更理解不了劉文昌妻女的仇恨根源和所作所為的目的。可她現在正在面對四面八方紛涌而來的無須有責難,為什麼會被責難,才是糖糖的疑問。孩子覺得委屈了.....
但是這個問題,他該怎麼回答呢......說虛偽利用不行,說嫉恨訛詐不行,說無奈發泄也不行......許爺爺也陷入了為難中。
好在小珊回來,孩子的心思都轉移到了,媽媽身上,許爺爺嘆口氣,到底孩子離了母親,就是差點事兒的......
許青龍帶着許姍桐參觀她的書房,可她的庫房小箱子,裏面是她穿過的衣服和帶過首飾和不玩的玩具。然後又帶着許姍桐看她的書櫃和書畫。許姍桐看見孩子的畫很是震驚了一番,到沒往天分這方面想,而是覺得孩子能把景物畫的這麼細緻,用放大鏡看,線條都很清晰。真是適合畫圖紙的好苗子......
然後許姍桐也拿起筆,開始把自己曾經設計過的簡單的圖紙,畫給許青龍看,順便還給許青龍科普物理和數學知識。許青龍拿着筆,一筆一划的跟着學,開心的不得了,「媽媽,這是什麼啊?」
「加農炮.....」
「真好看啊~~~」
「那媽媽給你多畫點兒.....」
門外許爺爺扶額,其實如果是小珊這種母親,有時還是離遠點為好.......
中午,許子諾三個回來,看見許姍桐都很高興。他們在學校里,不比許青龍輕鬆多少。不過他們絲毫不理會。許爺爺到是把許子諾叫到書房,問了一些話。許子諾出來後,臉色就很冷,他知道,一定是青龍在學前班裏發生了什麼事了......
許青龍一直粘着許姍桐,直到第二天晚上她練字的時候,許爺爺猜有機會和她單獨說說話。許子諾讓弟弟們出去,他留下了。雖然弟弟們也不會真的就走開......可屋裏人少點,許爺爺說話也方便。
「為什麼又不想上學了?」許爺爺以這個問題為切入點。
許青龍用毛筆逗着花花,聽了笑容變小,放下毛筆,有點悶悶的說,「同學們都不理我,說咱家壞話.....」許爺爺憐愛的摸摸她的頭,「那你覺得他們說的對不對呢?」
「當然不對!!」許青龍很乾脆的說,「爺爺你們都是很好的人,為什麼要被說壞話?他們不能說你們的壞話!!」
這才是許青龍覺得委屈的根源。爺爺他們明明這麼好,同學還不停的說那些難聽的話,她就算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可一聽就是壞話!!同學什麼都不了解,不了解爺爺他們的好,可說的好像同學都很了解似的,好像同學們才是她家的孩子.....總之,為什麼要說壞話!!!
許爺爺心裏一酸,喉頭髮堵,眼睛微微閉了下,才笑着說,「你覺得委屈,替爺爺覺得委屈?那你為什麼不生氣呢?」
許青龍搖頭,「不生氣,有點高興.....」說完眨眨眼,伸出一隻肉爪子牢牢的攥住了許爺爺的上衣下擺,「爺爺的好,只有我知道就行了,別人沒必要了解,沒必要知道。只有我才是這個家的孩子,同學們都不是.....」這麼一想,她就一點都不生氣了,可還是覺得家人很委屈,被同學們那麼說......
許爺爺和許子諾都忍不住笑了出來,小心眼啊,霸道到這個份上,真不知道該說孩子樂觀還是該說孩子思維詭異了......
「你看,你聽別人說家裏人的壞話,就覺得很委屈,不想去學校。可劉文昌妻女在薛坊村里生活了很多年,這裏是他們的故鄉。對於你同學和村民來說呢,他們和劉文昌一家,是一體的。和咱們家不是。而咱們家報警,讓劉文昌被抓起來,後來他妻女又來鬧事,村民說壞話,也都是在替他們一家人委屈啊。可他們畢竟不是和劉文昌是一家人,所以他們會覺得憤怒.....」
許爺爺拿出一張世界地圖,「來,看看,世界這麼大,陸地這麼大,每個地方每個國家,都住了很多人。這些人,大部分都是祖祖輩輩都生活在一起的,如果忽然來了一個外鄉人,被排外,也是正常的......」
許青龍一眼就找到了殿下的國家,可她聽見排外之後,抬頭問,「咱們家被排外了嗎?」
許爺爺點點頭,「也可以這麼說。主要是,人都是喜歡安樂的生活,如果忽然有人帶頭打破了這種安樂,卻沒有帶來更多的快樂,反而帶來的是動盪和不安,那麼這個帶頭者,自然就成了眾矢之的。爺爺不想和你說,人心有多複雜,畢竟你也看得出來,只有人心為什麼複雜,你不理解,我其實也不理解。可我知道,私慾是讓人心複雜的原因,無論好的,還是壞的.....」
「你也是有願望的人,你想多畫畫,裝滿書櫃是不是?那麼別人自然也是有各種各樣的願望的。為了這個願望,別人也會做很多的努力,就算是罵人鬧事和作惡.....」
許青龍安安靜靜的聽着,可她有點不明白,許爺爺為什麼要說這些,不過她聽得懂的。所以同學們說壞話,也是情有可原?可她還是覺得他們不該說壞話。起碼不該以為她聽不見......
許爺爺把地圖收好,「你對劉文昌的妻女,就是你那個同學,是怎麼看待的?」
對於這忽然轉變的話題,許青龍眨了幾下眼睛,然後認真回答,「劉小月啊,我覺得她很好啊。不過她媽媽不好,她媽媽要毒死她。她媽媽言不由衷,也不是只想毒死劉小月.....」具體為什麼不是,許青龍也說不好,反正在劉媽媽的眼神里,許青龍看到的,都不是好東西......
「你不覺得她們可憐嗎?」
可憐?這個詞許青龍聽了很多遍了,可她真的不知道,可憐這詞為什麼要用在劉小月身上......不過,「人和獅子不一樣啊,被自己媽媽毒死,還是挺可憐的.....」
許爺爺搖搖頭,「別人覺得她們可憐,是因為她們失去了丈夫和父親,她們那個家要散了,你同學現在父親要去坐牢,很可能不過,她也會失去母親,那麼,她就變成了孤兒似的孩子.....這樣,你還不覺得她可憐嗎?」
許青龍歪頭,「沒有父親沒有母親,就是可憐的?」劉小月不是有爸爸媽媽嗎.....
許子諾都不忍心許爺爺再問下去,青龍從小也是孤兒一般的長大啊.....可許爺爺目光透着一種破釜沉舟的堅定,繼續追問,「對啊,大家都覺得,沒有父親母親在身邊,就是可憐的!!」
劉文昌的事,既然孩子委屈的根源不在自身,那許爺爺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孩子不懂,更好。許家做的過不過分,村民過不過分,這其實完全沒必要去討論。是非曲直,自在人心,而人心,是跟着私慾和身處的位置在變的。只要孩子不對許家人產生厭惡情緒,這就都不是問題。
聽了許夢桐和許仙桐說了那麼多,許爺爺最後的決定,就是不再提起。孩子根本就沒在意過,反到是他們死抓着緊張的放不開手......原本許爺爺也是緊張的,可在糖糖說了她委屈的原因之後,許爺爺就不緊張了。然後隨着談話的深入,許爺爺發現了更重要的問題——孩子根本就沒把責難的根源,放在心上。而責難的根源,就是劉文昌的妻女。
許爺爺很敏銳的就發現了,糖糖說起她那個同學,只是平常的語氣。沒有任何的情緒,更別說可憐了。先前他們都在慶幸,糖糖不覺得劉文昌妻女可憐,這是好事,說明她是明白事理站在自家人這邊的,沒有善心泛濫。其實糖糖一直是個很有原則的孩子。可因為家裏人常常找不准她的思維方式,才會緊張起來。但是許爺爺現在忽然發現,不是這樣的.....
孩子根本就不知道劉文昌妻女哪裏可憐了......失去親人,沒有父母,在她看來,似乎都不是可憐的......孩子心裏的可憐,到底是什麼程度呢?許爺爺知道,他這麼問,或許會讓孩子聯想到她自己,會讓她回憶起不好的事,會讓她怨恨他們這些親人沒有早點找到她,可是,就算是被怨恨,許爺爺也想知道,在青龍心裏,可憐是被怎麼定義的.....
如果她用自己做例子,來形容可憐,就算孩子心裏沒有怨恨,許爺爺也會以贖罪的姿態好好和她道歉的......這是自從許青龍回到許家之後,一直埋在許家所有人心裏的一顆定時炸彈。沒人敢提。許姍桐大部分的愧疚,都是源於此。在一個孩子最幼小的五年裏,在她最需要他們的五年裏,他們都不在,甚至都不知道這世上還有許青龍的存在......
這大概是這世上最可憐的事了......
「父母不在身邊,也是父母啊,又不是沒有.....張教授說過的,每個人都是媽媽生的,只要生了孩子,就是媽媽了啊,只要被生下來,就有媽媽了啊.....」許青龍疑問的看着許爺爺,「劉小月也是被媽媽生出來的啊,她有爸爸媽媽啊,為什麼說她沒有啊?不在身邊就是沒有?就是可憐的?那世界上這麼多人,很多人的父母都不在身邊啊,都是可憐人?」
「......」屋裏屋外的許家人,都有點跟不上節奏了。糖糖的話聽起來似乎特別有道理,可就是那裏不對。這種感覺不是第一回了。許爺爺咳了下,首先和許青龍普及了一下,沒有父母這個概念。不是生了孩子就是媽媽了,也有生了孩子扔了不要的,那就不叫媽媽......
許青龍眨眨眼,扔了不要就不是媽媽?「可她也是生了孩子的啊,這世上,有個人,是她生的,對於這個人來說,她就是媽媽啊。這是自然法測啊,不是一種能扔掉的東西啊,這是自然法測決定的,在生物基因和遺傳的角度來講,她就是媽媽,這個人就是她的孩子啊.....」
說不通了。許爺爺沒想到話到這裏,會說不通了。孩子的話是對的,可是,他在說道德感情,她在說自然遺傳,又說不通了.....糖糖的思維總是會拐彎到一個很詭異的卻完全無法反駁的角度。
好吧,許爺爺決定換一種說法,「你看,你同學和你同齡,可她可能面臨的是成為一個孤兒,過上艱苦的日子,吃不上飯,沒有衣服穿,冬天挨凍,夏天中暑。而你呢,你小叔叔姑爹都疼你,給你準備好看的衣服,冬天保暖,夏天清涼,家裏有廚子,你想吃什麼就有什麼,想玩什麼就有什麼。和你相比,她是不是可憐的?」
許青龍想了想,猶豫的點點頭,可是,「她又不是我,我也不是她,她不會過我的日子,我也不會過她的日子啊.....」
還是說不通。許爺爺都有點鬱悶了,許子諾早就鬱悶了。這時候這麼理性幹嘛?就不能感性一點啊......
許青龍也鬱悶了,爺爺到底想說什麼啊?說什麼是可憐?劉小月被她媽媽毒死,就挺可憐的啊.....可爺爺好像不想得到這個回答,那她該怎麼說啊......求指導......
一場開頭緊張中間恐懼到現在變得荒謬的對話,眼看就要陷入僵局。許老太太從外面推門進來,無語的看了許爺爺一眼,坐下,然後看着許青龍,「別理你爺爺,他就是閒的。太太跟你說.....」許老太太就覺得事到如今,孩子都回來一年多了,在問這個問題,真的很蠢。他是教訓孩子上了癮,非要在這時候說破這件事......再說,多大的事啊,孩子都不想說了,還問個不停!!
許青龍看救星似的看着許老太太,「您說您說啊....」
許老太太開口,「你欣賞你同學偷你東西的本事吧?可她現在比你學校里的同學,還要討厭你啊,她被大人灌輸和影響的,會覺得是你和你的家人,毀了她和她的家人。被這麼多人咒罵嫉恨,你不難受嗎?會不會想,如果當初咱們家沒報警就好了這個假設啊?」
許青龍搖頭,「當時有人放火,就該報警啊,大爺說的。劉小月的爸爸不是惡人嗎?做了很多壞事的惡人,被關起來,也是應該的啊,這是法律決定的啊,小叔叔說的。被很多人咒罵嫉恨啊......」想了想,「如果我說,你們別罵我別嫉恨我了,他們會聽我的嗎?」
必然不會啊。許青龍嗯了聲,「我說話都不管用啊,那就是管不得啊,管不得的事,就不應該去管啊.....」
好的,劉文昌的問題,是真的可以翻篇兒了。許老太太點頭,「你自己都是這麼想的,還也沒必要替咱家人委屈了。咱家人和你想的一樣....」許青龍笑出來,愉快的嗯了聲,其實她也發現了。開始她還不敢問,可後來發現家裏人仿佛都知道了,卻沒有在意,反而更關心她。所以許青龍其實也不怎麼擔心委屈了。
那麼,許老太太直接問,「在你媽媽把你接回來之前,那幾年,你一個人的那幾年,你覺得你可憐嗎?」
許青龍恍惚了一下,一個人的那幾年.....她沒有一個人過啊,她身邊一直都有人陪着她的.....如果非要說一件可憐的事的話,「我很小的時候,記得,身邊有很多孩子的,大的小的,可漸漸的,他們都一個接一個的消失了.....玄武說,他們都是可憐的孩子,生來就是廢物......」
許家人的呼吸,幾乎都停了.....這是許青龍第一次,這麼具體的,說起她以前的生活......玄武.....青龍......有人用華夏四項神獸給他們命名......那麼肯定還有朱雀和白虎......難道是那個張教授?許仙桐看向許姍桐,許姍桐微微搖頭,她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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